羅綱終於弄清楚了王柱原本是帶著小王子趙安去陝西路的,為什麼最終卻南轅北轍地跑到這裡來了。
都是被逼的啊!
荊王在皇宮內城之前,當著官家的面,一把火把自己給燒死了。
他的王妃魯娘娘,在王府也是一把火,把自己和家人都燒得乾乾淨淨。
偌大的王府,燒成了一地白灰。
當真算得上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所有人都以為魯妃帶著趙哲的孩子全都死了,倒是誰也沒有想到,魯妃竟然把一個女侍所生的孩子,托人給帶了出來。
而她自己的親生孩兒,卻是跟著她一起被燒死了。
王柱忠心耿耿,而且武功高強,而且急切之間,魯妃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選了,這個時候,只怕落井下石的人多,雪中送炭的人根本找不到了。
可是誰都沒有想到的是,王柱的聲名,卻也連累了他逃出去。
論起官職,王柱比起秦敏來差得遠了。
可秦敏價值一萬貫,王柱價值八千貫,二千貫的差價而已。
其中的原因,自然便是王柱曾帶著二十人,將上四軍一百餘步卒打得滿地找牙。
這個壯舉,與現在的西軍總管蕭定有的一比了。
恨他的人多著呢!
於是乎,王柱的出逃之路便顯得舉步維艱了起來。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一匹馬,一把刀,還真是很難把他抓住。但現在他帶了一個孩子,那就不一樣了。
面對著層層羅網,再加上一幫子想要逮著他的人,王柱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他不得不向著南方先逃。
因為所有追捕他的人,都認為不管從那個方面講,王柱都會向北逃的。不管是逃回河北老家,還是真往陝西那邊去投奔現在大宋最大的那個反賊。
這才讓羅綱在這裡碰到了他。
王柱不能與官府打交道,與羅綱兩人上了馬,在眾目睽睽之下先向北奔行了一段路,然後再在一個岔路口拐向了南方,一口氣跑了天黑這才歇了下來。
可不能將官府的捕快、兵丁當傻子,他們要是看到了現場,看到了那些馬匪屍體上的傷口,指不定便能把事實推算個八九不離十。當時看到王柱動手的人可不少,只消把肖像一繪出來,王柱就麻煩大了。
兩個大人都有著豐富的野外生活的經驗,羅綱雖然是大家子,但這兩年,卻是早就磨練過來了,王柱更不消說,兩人圍著一堆篝火開始烤著羅綱當初在路上買來的幾張大餅,一個銅壺灌了水也偎在火邊。
跟著蕭誠橫跨上千里,從河北到陝西,又開拓過橫山的羅綱早就養成了與蕭誠一樣的習慣,絕對不會喝生水的。
小殿下趙安卻是累了,一歇下來,趴在王柱的懷裡便睡了過去。
昔日的金枝玉葉,如今卻是髒得沒鼻子沒眼兒,衣服也破了好幾個洞,看著要多淒涼有多淒涼。
看著那張在睡夢中皺著小臉,不時還伸出舌頭舔一下嘴唇的小孩,羅綱不由得有些心酸。
拔毛的鳳凰不如雞啊!
「這孩子,要是留在汴京,其實也不會把他怎麼樣?荊王就剩這一根獨苗了,不論從那方面,宗正寺都會把把這孩子養大的。」羅綱搖頭道。
「如果僅僅是想讓孩子長大的話,王妃也不會把孩子交給我,讓我去找蕭總管了!」王柱搖頭道:「更不會把剩下的孩子都一把火給燒死了。」
想起那日離開王府之後看到那沖天大火,王柱不由打了一個寒噤,「王爺是個剛烈的性子,王妃也是如此,如果窩囊的活著,那還不如死了呢!」
羅綱點了點頭,或者王妃那個時候就是這樣想的。
「你說蕭總管那裡是怎麼一回事?」王柱看著羅綱,問道。這些日子,他一邊要躲避追蹤,一邊還要帶著一個小傢伙,對於外面的情況,委實是不太清楚。
羅綱嘆了一口氣,說起這事,他就不由得想起那個如同仙子一般的女子的映象,給他映象最深刻的該是有一次他去蕭家,那女子一手持書,一手背負在身後,身著白色衣裙繞湖緩緩而行,邊走邊看書的模樣。
可現在,都沒有了。
「蕭總管的父親、母親,還有妹妹,都算是死在朝廷手裡吧!」羅綱道:「所以蕭總管反了。陝西路上,已經爆發了幾場大戰了。陝西路那邊的高級將領,都死了好幾個。李澹,李度,全都死在蕭總管手中,現在朝廷正在大舉調集兵馬進駐陝西路呢!」
王柱呆若木雞:「反了?蕭總管造反了?」
羅綱點了點頭。
「所以我說,你不能去陝西路。」
「難怪到處徵集糧草,發起徭役!」王柱這才算徹底明了過來:「原來是要出討伐蕭總管呀。羅兄,那為什麼去不得陝西呢?要是我把小殿下送過去,蕭總管不是正好舉起小殿下的旗子嗎?」
羅綱搖了搖頭:「不行的。說起來啊,蕭總管的仇人,便是皇家啊!而重要的是,蕭總管麾下,宋人少夷人多,那些夷人部族,可不見得希望看到荊王殿下的骨血出現在興慶府。因為要是有了這麼一個人壓在蕭總管的頭上,蕭總管可是沒有路往上走了。」
「往上走?」王柱有些想不明白。
「對於一名武將來說,蕭總管的官兒已經差不多做到頂了!」羅綱解釋道:「升無可升。而蕭總管不能升,那麾下的那些人,又怎麼升呢?或者說他們的上升空間也很有限了。可是如果蕭總管自己做了王,做了皇帝呢?那他手下的那些人,是不是一個個都可以出將入相、光宗耀祖啊?」
王柱張大了嘴巴,一臉不敢置信的模樣:「蕭總管想做皇帝?他,他打得贏朝廷嗎?」
羅綱笑了笑:「以後打不打得過不知道,但眼下,蕭總管可是把朝廷打得屁滾尿流。王柱,你知道蕭總管治下的疆域有多大嗎?你知道蕭總管有多少兵馬嗎?真要說起來,也不怪他有這個野心啊!」
「所以說,這孩子去不得!」王柱低聲道:「蕭總管會殺了他。」
「只怕你們根本就見不到蕭總管,就會被他手下的人做掉!」羅綱嘆道:「蕭總管麾下,不但狠人多,深謀遠慮的人也多,他們豈會讓你有機會見到蕭總管?」
王柱沉默半晌,才垂頭喪氣地道:「蕭總管那裡去不得了,羅兄你說的那蕭二郎難不成就能去投奔得嗎?他們可是親兄弟!」
「不一樣的!」羅綱搖頭道:「雖然我不知道蕭二郎現在具體在做什麼,只知道現在黔州氣象大不相同了。蕭家大郎有獨霸一方的基本條件,因為一道橫山讓朝廷視為畏途,無數像党項一樣的生番對朝廷壓根兒就沒有半點敬畏之心。但黔州那邊不是這樣的。」
沉吟了一下,羅綱決定多說一點兒。有些事情,外頭的人不知道,但身為東府相公的羅頌,卻是一清二楚的。但看破不說破,不管是羅頌還是首輔夏誡,只要黔州那邊不出現新的亂子,他們便都會裝聾作啞。
所以也就任得李防的說辭成為官方的正式聲音。
蕭誠失蹤了。
真要較起真兒來,黔州再反,那朝廷不但頭頂生瘡,腳底板也要流膿了。
「黔州那邊,大概率是蕭二郎在作主,但蕭二郎沒有造反的土壤,支持他的人,都是熟番,最重要的兩個盟友是思州田和播州揚,二郎不造反,他們自然願意跟著干,但二郎想要造反,他們便絕對不會跟隨。還有那麼多的大商人,他們跟隨二郎是因為二郎能給他們帶來更多的財富,讓他們賺取更多的錢,可是二郎一旦要造反的話,他們只怕立馬便會跟二郎劃清界限,如此一來,二郎可就又要失去最基本的經濟支撐。」羅綱耐心地對王柱解釋道。
王柱雖然沒讀過什麼書,但必竟見識並不少,聽到羅綱這一番解釋之後,倒是想明白了這裡頭的一些竅門。
「也就是說,蕭大郎或者會視這娃娃為蛇蠍,但蕭二郎卻為非常歡迎這孩子去他那裡。」王柱若有所思地道:「這樣他就有了名頭,光明正大地做某些事情,這孩子是再好不過的一面旗幟了,便是思州田,播州楊也不會與他翻臉。」
羅綱笑了笑,道:「那也要看時局而言。如果說時局平穩,沒有什麼事情發生,汴梁穩定,皇位傳承有序,那蕭二郎也翻不起來什麼大浪,他再有才氣,也不可能與大勢對抗。只不過這孩子作為一名隨時都用得上的棋子,在蕭二郎那裡不但沒有性命之憂,反倒會受到最好的對待,蕭二郎一定會他把培養成為一個能與其他皇族成員競爭那張位子的的人。」
王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如此一來,你便也不負魯妃對你的信重和託附了。」羅綱接著道。
「好,我隨你去投那蕭家二郎!」王柱道:「這孩子,也別說什麼榮華富貴帝王寶座了,只要他能活下來平平安安的長大,也是一件極不錯的事情。」
「太好了!」羅綱笑道:「蕭二郎一向求賢若渴,你這樣的身手,到了他那裡,也一定會得到重用的。水開了,餅和肉乾也炕得軟乎了,把小傢伙叫醒吃飯吧!」
邦州,黔州商業聯合會的總部之中,在朝廷的邸報當中已經被列為畏罪潛逃而失蹤的蕭誠蕭崇文正坐在高高的平台之上,看著大宅之外那些土地之上正在勞作的一個個的身影。
這個時節,絕大部分的勞動力,都投入到了春耕當中。
適宜耕種的土地與北方那一展平原那是無法相比,想要養活更多的人口,想要在糧食之上對外面的依靠更少一點,就必須要更加的精耕細作,把所有能適用的土地全都用起來。
種子、肥料、人力投入、水利投入等那是一樣也不能少。
與此同時,從外面的糧食輸入,也從不沒有停止過。
用蕭誠的話來說,黔州的糧食,必須要做到地里一粒糧食也不產出,也要能支應至少一年的儲備。
現在黔州的糧食產出根本就不可能達到這樣的要求,那就只能大量的進口。黔州商業聯合會下的糧食商人,全年基本上也就在忙著這個事。
將黔州的特產比如漆、麻等運出去,再將糧食運進來。
原本站在蕭誠這個位置,看到的會是一隊隊的士卒進行著操演,但現在除了幾隊士兵在巡邏之外,卻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所有的士兵,也全都打發出去,幫著春耕去了。
蕭誠也在這裡屯田,不過不與民爭好土地,蕭誠率領麾下揮舞著鋤頭廉刀,硬生生地在山坡之上開墾出了一片又一片的梯田。
當然,他是只動嘴,只動筆,只設計方案,動手的事情,他是不會去做的。
隨著巨大的水車把水源源不斷地提升上去,這些梯田便變成了一畝畝的水田,各種糞肥,漚肥拼命地堆上去,隨著去年這些田地獲得了豐收,今年這樣的梯田,已在黔州被大力推廣,不管怎麼說,能弄出來一些上好的水澆田,對很多人來說,那是一件絕大的好事。當然,敢幹這樣的事情的人,家裡也絕對窮不了,因為想做這件事情,前期的投入還是非常大的,一個搞不好,很容易血本無歸的。而且,那些適宜做梯田的山坡,也不是誰都能弄的。絕大部分這樣的地方,早就被官府弄到了懷裡。隨著蕭崇文弄出了梯田並且獲得了豐收之後,這些以前沒人要的坡地便成了香餑餑,而蕭二郎也隨即將這些土地放出了一部分,出租給了那些想幹這些事的人。租金不便宜,但一租便是二十年,算算帳,倒也是大有賺頭的。而像大型水車,水道這樣的一般人掌握不了的技術,官府也會負責幫你搞定,你只需要出錢便好了。
當蕭二郎利用這件事情又大賺了一筆之後,很多人在後知後覺,只怕在蕭二郎宣布那些坡地歸官府所有的時候,就已經算計到了今天的事情。
「崇文,你厲害啊,用不了幾年,黔州這邊兒便要多出幾十萬畝上好的水澆地了!」站在蕭誠身邊的田疇,端著茶杯,微笑著抿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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