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綽很信任耶律敏。
兩個人是在彼此人生的最底谷的時候相識的。
比起耶律敏,蕭綽的境況要好得多,所以一直以來,蕭綽扮演的都是那個救助、幫扶的角色。
當然,耶律敏是一點兒也沒有辜負蕭綽對他的期望,甚至於,他做得更好。
他是一個真正有本領的人。
在蕭綽的指引之下,他將一指原本充當門面的,軟腳蝦似的皇后親軍屬珊軍,變成了如今一支人人談之色變的虎狼之師,而這個時候,只不過用了十二年而已。
屬珊軍名揚天下是這幾年的事情,但前些年,便已經在遼國是可以止小兒夜啼的隊伍了。
從蕭綽登上後位不久,再到蕭綽開始在耶律俊巡視天下之機開始整頓國內事務,但凡是想挑戰蕭綽權威的勢力,絕大部分都變成了屬珊軍的刀下之鬼。
他們,彼此成就。
但這並不代表著蕭綽對於耶律敏就會放任不管。
相反,蕭綽對耶律敏的關注要更多一些。
但凡耶律敏那裡出了什麼不好的事情,那攻擊的箭失,絕對也會連帶著蕭綽一起的。
兩人從一開始,就是被綁定在一起的。
這種綁定,與耶律珍、耶律環他們對蕭綽的支持完全不一樣。
他們與蕭綽,更多的是一種政治盟友的關係。
耶律珍希望蕭綽存在,這樣大遼能一直保持著強勢來壓制周邊的勢力,
說是滅了大宋,但如今宋國殘餘在南邊又立起了新朝廷,這不是一件可以小覷的事情。而且作為一名學識淵博的儒將,耶律珍也很清楚大遼內部的弊端。
戰場之上的大勝,遮蓋了許多的問題,而這些年來蕭綽的改革也還沒有觸及到問題的核心,
如果就此放鬆下來,這十餘年的成果,說不準就會付之東流。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事情,歷史上出現的不要太多。
所以如同耶律珍這樣的一批遼國精英分子才會在最後背叛了耶律俊的臨終安排,
而是選擇了支持蕭綽。
因為他們明白,太子耶律賢是絕對做不了這樣的事情的。
拖上十幾年,也許什麼都晚了。
而像完顏八哥,則純粹是因為女真部族的延續、生存以及能夠過得更好。
別看完顏八哥在大遼身份很高,呼風喚雨,但整個女真部族,
在遼國一直是被壓迫、鎮壓、剝削的對象,女真部族窮困潦倒,唯一的較好的出路,就是成為大遼軍隊中的一員,但這樣的人,太少了。不是他們能力達不到,而是遼國的有意壓制。
對於女真人,遼國可是毫不手軟,稍有不順心,便是大刀片子掄起來。
女真人再擅戰,可是絕大部分都還處在刀耕火種的時代,部落之間又矛盾重重,遇上了有組織的遼國大軍,便只有洗乾淨脖子的份兒了。
蕭綽給了完顏八哥根本就無法拒絕的條件。
相比起對於耶律俊的忠誠,部族的生存、發展顯然更重要。
而這些人不同的是,耶律敏與蕭綽的關係,絕對是便是幫親不幫理。
他不會問條件,也不會問代價,更不會計後果,只要蕭綽一聲令下,他便會不猶豫地執行。
但現在,耶律敏的心思已經出現了變化。
隨著宋朝的滅亡,這種心理上的變化其實便已經出現了。
而隨著他滅掉崔氏一族,親手凌遲了崔昂,
大仇得報的耶律敏,已經陷入到了一個對前途毫無嚮往的迷茫的傢伙了。
在團山,與王柱的一場鬥毆,
在陳橋驛,與鄭勇的一番比斗,
如果還要追朔到更遠的話,在過拒馬河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擊殺了安明,但最後卻對一個小小叫任忠的營將手下留情,放對方離去了,那怕這個任忠在離去的時候,還痛罵了他一頓,說絕不會因為他的這些小恩小惠便放棄與他作戰。
只因為這個人他的老部下。
在南方,耶律敏已經出現了心軟的兆頭。
而這樣的兆頭,出現在一個統兵大將的身上,絕不是什麼好事情。
再把耶律敏放在南方,搞不好是要出事的。
最好的法子,當然是把他調走,
讓他遠離故土,遠離過去的環境,遠離過去的人和事。
剛剛好,烏古敵烈統軍司叛變,他們的主力被剿滅了,但還是有大批的附屬部落、殘軍等逃亡而去,北邊,需要一個強悍的將領去坐鎮,去穩定北方的邊疆。
蕭綽相信,在面對這些人的時候,耶律敏絕對地會重新變成那個心狠手辣的將軍。
現在的大遼,對於領土已經沒有野心了。
至少蕭綽是這樣。
她牢牢地記著小時候二哥給她講過的那些事情,
你不能完成有效統治的領土,都是多餘的,都是累贅和麻煩,而你要做的,只需要保證對他們足夠的影響力就好了。
事實上,蕭誠所說的影響力,並非是根植於刀兵之上的野蠻鎮壓,而是基於文化、經濟等一系列的綜合手段。
不過那個時候的蕭綽,也並不能明白這些,所以蕭誠也只是一語帶過。
蕭綽牢牢地記住了前面一點,卻並不知道後面的具體措施。
所以,在她看來,所謂的影響力,當然就是用刀子讓對方曉得大遼的厲害。
「北邊的這些部族,甚至更北邊的一些蠻夷之國,畏威而不懷德。」蕭綽手指輕敲桌面,道:「所以,你要果斷一些。」
「明白!」
「接下來的國內政改,雖然已經中樞層面取得了大體的一致的意見,但越往下,反對的力量便會越大,因為對於中樞來說,這樣的改革對他們本身的利益影響並不大,但對於中層,下層可就是觸及自身利益的大事了。」
「是的,所以我有些擔心,太后,這樣的事情,何必要做呢?一個不好,很容易出事的。」耶律敏勸道。
「必須要做,因為不做,大遼就又會往老路之上滑去了,這些年來,我竭盡全力,也只是勉力將大遼這艘大船扭轉了一下方向,但稍一放鬆,他們便又會習慣性地滑回去,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蕭綽笑道:「二哥在南邊已經開始了,而且他是在白紙之上作畫,比起我來,輕鬆太多。冗官、冗吏、冗兵的整治,在南邊現在可是進行得如火如荼。與二哥的這番比試,現在我可是落在後面了呢!」
耶律敏不由笑了起來:「一個巨人,沒有必要與一個娃娃比力氣。」
「我們是一個巨人,但年齡卻不小了,在老。二哥那邊,現在可不是一個娃娃,至少也是一個大小伙子了,你在襄樊、新野與他們都交過手,至少在軍事上,他們並不差,是不是?」
「這倒是!」耶律敏點頭道:「可這樣的軍隊,他們太少。」
「政治上的事情理清楚了,軍隊裡的事情,便順理成章。」蕭綽道:「所以我不能收手,但觸及到了許多中小層官吏等的利益又要如何來解決了?」
看著蕭綽瞅著他的目光,耶律敏勐地一下子明白了過來:「所以太后需要一場又一場的勝利。」
「不止是勝利,還要有大量的戰利品能源源不絕地運回來。」蕭綽道:「這樣,我便有足夠的財力來安撫補償那些利益受損的人,讓他們不怨恨朝廷,不尋機鬧事,讓他們能乖乖地去做我想他們做的事情,可這,都需要錢!」
耶律敏輕鬆地道:「我明白了,太后,往西北方向有大國,名花刺子模,聽說富得很,我先去把這個國家的國庫給太后搬回來。」
「你帶三萬屬珊軍,另外,讓完顏余睹帶三千女真軍也跟你走,再加上郭解的五千重裝鐵騎。」蕭綽微笑道。
完顏余睹必須要跟自己走,這一點耶律敏明白,因為完顏八哥,完顏銀術可既然已經完全投效了太后,那完顏余睹作為工具人的用處,也差不多到頭了,跟著自己去建功立業,也是對完顏余睹的另一種安撫。
但郭解的五千重裝鐵騎嘛!
「太后,能不能不讓郭解跟我去?」
「為什麼?」
「難養!」耶律敏一攤手道:「花費太大了,養一個重裝鐵騎,我可以養好幾個輕騎兵。接下來平定北方,都是些殘兵游勇,那裡用得上重裝鐵騎啊!」
蕭綽笑而不語。
耶律敏想了一會兒也明白了過來。
他覺得難養,太后肯定也覺得難養啊!
以前太后有錢,那是因為太后並不需要將十分的力都用在國政之上,得拿出錢來整自己的小九九。
而現在,太后再有錢,只怕也禁不住花了,因為整個遼國都屬於太后了,
所以,太后是抱著能省點就省點,把這個包袱甩給自己了。
「我明白了!」撓撓頭,耶律敏決定接下這個大包袱。
「現在你是用不著,但打垮花刺子模,如果接下來還往西話,你一定會碰到重裝鐵騎的。」蕭綽笑道:「到時候你可以試試,是我們的厲害,還是他們的厲害。」
「太后,說到武器,這一次在襄陽之戰中,劉整的水師在與烏江水師的交鋒之中,對方使用了威力極大的火藥武器。」耶律敏搖頭道:「據劉整講,一聲巨響,他在船上聚集起來的準備接舷奪船的肉搏戰的精銳士卒頃刻之間便死傷過半,也正是因為他的旗艦被迅速地擊敗,這才導至了他的這場水戰兵敗如山倒。我從來沒有聽說過如此厲害的火藥武器,最初還以為是劉整為失敗找說辭,但後來多方查證,劉整沒有說假話,這件事,我們需得重視起來啊!」
「我知道,我知道!」蕭綽搖頭嘆息道:「那是炮!」
「h?」耶律敏有些不解。
「火為邊,火炮,火藥之炮!」蕭綽道:「我早就知道這件事情,當年先帝之傷,便是受了這種火藥爆炸的池魚之殃,現在,他居然連炮都弄出來了嗎?我還以為他跟我說著玩的呢?這世上,還真有如此厲害的武器?」
「倒也不見得有多麼的厲害。」耶律敏搖頭:「只是出其不意,要是有了防備,倒也不至於如此。而且事後我派了大量的諜子去查這東西,最終搞清楚了這玩意居然是用木頭製做的,我覺得,我們也可以試試。」
「關鍵在火藥!」蕭綽道:「我把東京城匠作營里這方面的大匠都擄了回來,單獨給他們弄了一塊地,正在專門研究這東西。而且諜探也從西軍那裡弄到了一些樣品回來,希望能早日出成就吧!」
「聽說蕭誠一直以來都特別重視匠師,您也打算這麼做嗎?」
「有樣學樣!」蕭綽格格地笑了起來:「反正以我們的體量,只要讓我打聽到了二哥在研究什麼,我們便也同樣來研究什麼,他有十人做這件事,我便派一百個人一千個人做這件事,不信弄不贏他。哦,對了,還要錢,這件事,可就要指著你了。想要指望從國庫里撥錢來弄這些看起來虛無飄緲的事情,那些老古板是不會同意的。」
「炮已經不是虛無飄緲的東西了!」耶律敏道。
「對呀,你說的那個木炮,只不過是最初級的東西,要是以後他們弄出來了銅炮,鐵炮,我們卻還沒有,那可就慘了。」
耶律敏點頭稱是。
想當年,uu看書 www.uukanshu.com 大宋拿什麼抗衡大遼鐵騎?
步卒。
步卒憑什麼能扛住騎兵?
最重要的,便是他們的神臂弓以及花樣繁多的各式各樣的弩弓。
鋪天蓋地的神臂弓箭,能洞穿鐵甲,穿透戰馬,遇上宋軍列陣不戰,還成了遼軍騎兵的一條金科玉律。
大遼要是有了劉整遇到的那種炮,十炮百炮下去,宋軍的步兵方陣還能撐得住?
肯定要散架,只要一散,他們就是騎兵的菜!
只不過接下來自己不用煩惱這樣的事情,往北去好啊!
都是些蠻子,看老子不砍光他們。
想著這些事情,耶律敏的臉上難得地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以後不用再與王柱,任忠這些人碰上,他下意識地便鬆了一口氣。
但願以後永遠也不要碰上。
他不想王柱再提著刀子,上來問他一句為什麼!
他無法回答。
撫宋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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