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地,只有一種顏色。
無邊無際的白。
遠看是一展平原,只有走到了近前,才會發現其實是高低起伏不平的地勢,如果是在其它季節倒也能輕易分辯,但在這個時候,便能給人極大的錯覺。
天空緩緩地飄飛著雪花,落在一片白茫茫的大地之上,立時了無影蹤。
一隻白色的狐狸孤獨地在雪地之上逡巡著,長長的鼻子在雪地之上嗅來嗅去,片刻功夫,狐狸驟然高高地躍了起來,頭朝下重重地撞在雪地之中,整個腦袋都沒入到了雪地這中,一陣雪花飛舞,在抬起頭來的時候,嘴裡赫然咬著一支田鼠。
總算是有了一收穫,雖然填不飽肚子,但至少可以活下去,狐狸的眼裡似乎有了一些笑意。驟然,它轉頭看向一個地方,眼中亦浮起了濃濃的警惕之色,下一刻,它已經撒開四蹄,向著另一個方向,飛奔而去。
幾乎在狐狸狂奔的同時,遠處突然之間冒出數十匹戰馬來,數十騎排成了一大排,風一般地飛掠過來。在他們的身後,被濺起來的雪花如同一條雪龍,被風一卷,在他們的身後,形成了一條雪龍。
「狐狸!」一名騎士指著奔逃的狐狸,驚喜地大叫了起來,說著話的同時,已是綽弓在手,引弦,搭箭,瞄準,縱然在飛奔的戰馬身上,騎士仍然如同行雲流水一般地完成了這些動作。
嗖的一聲,羽箭飛出。
沒有人會認這騎士的這一箭會落空,因為他是大軍之中公認的箭法最好的人之一。
狂奔中的狐狸卻似乎感受到了巨大的危機,在羽箭將要及體的那一瞬間,它突然之間一個轉折,長長的蓬鬆的尾巴甩開,幫助他能在這樣急速的轉彎之中,仍然保持著平衡。
奪的一聲,羽箭深深地插在雪地里,尾部顫顫巍巍地抖動不已。
騎士們放聲大笑起來,很難看到夥伴失手的時候,大家都是幸災樂禍起來。
只不過那狐狸逃過了這一劫,並並不代表他就安全了,因為數十個騎士拉開的隊伍實在太寬了,他仍然還在騎士們前進的道路之上。
又一支羽箭飛了出來。
狐狸再一次一個急轉彎逃出了生天,這一下,所有人都是有些驚訝了。
當第三個人舉起弓箭的時候,領頭的一名軍官卻是大吼了起來:「算了,一個畜生能避我們兩箭,這是老天爺要讓它活呢,放它一條生路。」
舉起的弓箭立時便放了下來,數十名騎兵輕勒馬韁,戰馬開始減速,那狐狸卻是頭也不敢回,轉眼之間,整個身子便與雪地融為了一體。
而此時,在騎士們的身後的天邊,一面面五顏六色的旗幟閃現,密密麻麻的騎兵,在風雪之中,向前推進著。
前面的這些騎兵,只不過是這支龐大騎兵在前面探路的一支小分隊而已。而這樣游戈在大部隊周圍的小分隊,多達數十支。
這是一支多達上萬騎兵的龐大隊伍。
而每名騎兵至少擁有著兩匹馬,這就使得這支隊伍似乎看起來是漫無邊際。
隊伍的中前部,一面格外高一些,也格外大一些的將旗,被風吹得呼啦啦的,斗大的一個蕭字是如此的引人注目,而靠近旗杆邊上的一排字,則註明了這個人的身份。
大宋征西行軍總管。
「總管,這樣的天氣,你能確定木占當真會尋求與我們決戰嗎?」策馬行走在蕭定身邊的拓拔揚威揚聲問道。
因為臉部蒙著厚厚的布巾,使得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低沉。
這一次對木占的戰爭,已經打了足足兩個月了。
準確地說,是雙方在第一次交手之後,便一直是木占在逃,蕭定在追。
「木占一定會尋求與我們決戰的,因為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了。」蕭定一把扯開了蒙面巾,滿臉的大鬍子在這樣的季節里,倒是有另外一樁好處,可以遮擋風雪冰霜,像拓拔揚威現在的臉上都滿是皸裂的口子,蕭定除了鬍子,便啥也沒有了。「讓我們這樣追下去,他還會剩什麼?追隨他的部落會星散的,他的牛羊馬匹也會被我們繳獲,失去了這此東西的木占,明年還有一點點機會嗎?所以他只能趁著他還有最後一份力量,尋求與我們進行一場決戰。只要勝了,他就還是這片地上的王!」
拓拔揚威哈哈大笑,「不怕他打,就怕他逃,哎喲哎喲!」大概是大笑扯動了臉上的好些凍傷的傷口,沒笑幾聲,拓拔揚威又痛得嘶嘶叫起痛來。「總管,這一仗,對木占來說是求生一戰,必然會拼盡全力,我們必須要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啊,天氣太冷了,我們的戰士,也十分的疲乏了。」
「自然!」蕭定點了點頭:「好在我們準備還算充分,對這場戰事的難度也作了充分的預估,作了最壞的打算,相比起木占,我們絕對是大占優勢的那一方。我們都這個樣子了,木占只會更糟糕的。」
「這我相信!」拓拔揚威點頭道:「說起來咱們在出發之前那行行軍參軍們作出來的預案,讓我真是嘆為觀止,當初還認為太多餘了,現在才發現要是沒有這些預案,只怕我們幾天前就要打道回府了。」
「這些法子,都是崇文留下來的。」蕭定笑道:「當初我們來橫山的時候,上萬人在寒冬臘月轉戰千里,一路之上沒有丟下一個人,沒有死一個人,老弱婦孺,我們全都帶到了橫山,其中統籌之事,便由崇文一力擔當,也是那一次,他替我廣銳軍培養了一大批這樣的人才,現在的這第行軍參軍,便是崇文親自帶出來的。他還替他們取了一個格外有意思的名字。」
「崇文兄弟給這些人取了一個什麼名字?」
「參謀!」蕭定大笑起來:「這算什麼官職?最後我還是改成了參軍。現在這些行軍參軍不僅制定這些預案,還制定作戰計劃,作用是越來越大了。」
「崇文之才,當真是讓人嘆為觀止!」拓拔揚威道:「有時候我實在搞不清楚,他這麼一點點年紀,到底是怎麼如此的博學多才的,總管你知道嗎?我們党項人的文字如今大成,這其中功勞最大的,便是崇文了,他雖然沒有親身參與其中,但他在臨走的時候,卻是替我們作出了規範,這讓我們省卻了最大的麻煩呢!」
「他自小就聰穎,奇奇怪怪的書也不知看了多少!」蕭定笑道。
「聽說他被官家派到了西南去了!」拓拔揚威搖頭道:「這可當真是大材小用了,明明是經世之才,卻被派到邊荒之地作一個撮爾小吏!」
「崇文也需要多經歷一些。」蕭定道:「想我大宋自古以來的那些經世名臣,那一個不是從基層一步一步做上來的,不經歷這些底層的職務,將來必然會有所障礙的。他年輕,吃點苦頭算什麼,這些苦頭,就是他將來的資歷,而且西南那地方,倒也正好讓他一展所長,他倒是很擅長與各族夷人打交道的。」
拓拔揚威一笑:「這倒是,與我等相交,崇文兄弟便從來沒有半分看不起我們的意思,而且他的這種態度是發自內心,不像有些人是裝出來的,這也正是我對他服氣的原因所在,他第一次進我的拓拔城,我便發現了他的與眾不同呢!」
「我這個兄弟,自小就是與眾不同的。」蕭定微笑道。
「不過總管,崇文兄弟這一次去西南,只怕也與你有關吧!」拓拔揚威接著道:「聽說那馬興想將崇文兄弟弄到陝西來,官家就沒給面子,這樣的小事情駁一路安撫使的面子,還是很少見的呢!」
蕭定淡淡地道:「現在我擁兵數萬,官家有所警惕也是應該的。」
「如果朝廷這個時候招總管回汴梁,總管怎麼辦?」拓拔揚威試探地問道。
蕭定掃了對方一眼,拓拔揚威心中微微一寒,說起來,現在的蕭定,比起初來橫山之時的蕭定,也是有了非常大的不同。具體來說,就是承蕭定統率的軍隊越來越多,勢力越來越大,那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卻也在不知不覺之間愈來愈重,他或許自己沒有意識到,但他身邊的人,卻是感受得越來越清楚。
即便是拓拔揚威這樣身居高位的高級將領,在蕭定面前,也是愈來愈恭敬了。
「李續還在逃亡,木占仍然在屢次挑釁我大宋,瞎藥更是心懷叵測,這個時候,朝廷怎麼會召我回去呢?」蕭定淡淡地道:「如果朝廷真有此議,我也會據理力爭的。」
聽到蕭定如是說,拓拔揚威立時便放下心來。
蕭定的話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他不會回去。
實際上,以蕭定現在實力,朝廷已經不可能強行召他回去了。真有此意,也只會先派人來與蕭定商量,徵得蕭定的同意才有可能,真要下旨強召的話,一旦蕭定不奉詔,那作難的可就是朝廷了。
真要說起來,現在蕭定的實力,比起當初朝廷一意想要討伐的李續,只強不弱了。
哪怕蕭定並沒有占據那麼多的地方。
那怕現在蕭定的麾下,還有鎮戎軍這樣一支部隊駐紮在興慶。
五萬大軍,其中光騎兵就有三萬人,而且得到了党項人的全力相助,整個橫山都在掌握之中,這可是當初李續做夢都想做到的事情。
馬興與蕭定之間的公文來往,也可以看出朝廷的態度,因為作為一路安撫使,妥妥的蕭定的頂頭上司,但馬興在公文之中更多的是商量的口氣而非命令,而這,只能是基於實力。
馬興很清楚,現在的蕭定,已經不是他能呼來喝去的普通將領了。
馬蹄陣陣,看著奔馳而來的數名騎士,拓拔揚威笑了起來:「禹藏花麻倒是比我們還要著急,他當真以為,我們勞師遠征,是為了讓他回去當王嗎?」
「他想當王,也沒有問題,不過是請一份聖旨的問題,可即便是他當了王,他也必須在我帳下聽用,明年,我們還要向西開拓呢!」蕭定笑道:「青塘之地沒有了擁有絕對實力的部族,成為了一個四分五裂之地便達到了我們的戰略目的,接下來,我在轉向西邊的同時,也會適時地去挑一挑遼國的西京道。」
「西京道?耶律環?」拓拔揚威吃了一驚:「這傢伙雖然老了,可是實力並不弱呢!而且擅自與遼國動刀兵,汴梁那邊會答應嗎?特別是現在這個時候?」
蕭定嘿嘿一笑:「耶律環一直在打黑山那邊的主意,不巧,那裡也是我看中的地方,所以明年,在那裡,我們必定要碰上一場。你想想,真讓耶律環把實力擴充到了黑山那邊,是不是在我們的腰上頂了一把刀?」
「打贏了這一仗,我們還得在哪裡放上一部分力量才能守得住啊!」拓拔揚威有些發愁。
「到時候把野利等部遷過去,這兩年,他們一直忠心耿耿的,現在也是我酬功的時候了,那裡水草豐茂,土地肥沃,可真是好地方。」
「那我們拓拔部還有仁多部?」拓拔揚威笑問道:「總管準備給我們分到哪裡呢?」
「拓拔部,仁多部,我倚之為腹心!」蕭定道:「興慶府周邊將會有你們的一席之地。張元已經在做這些事情了。拓拔兄,還滿意吧?」
「當然滿意!」拓拔揚威滿意地點了點頭。
拓拔部,仁多部,現在是蕭定麾下實力最為強勁的兩支部族,蕭定自然也不會放心把他們放得太遠,但能分到興慶府周邊的地方還是有些出乎拓拔揚威的意外,要知道,那裡不僅是最為富裕的地方,而且絕對會成為以蕭定這位行軍總管為中心的權力中心。
離權力中心愈近自然就愈能得到更多的好處,這是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道理。
「總管,指揮使!」禹藏花麻奔到了二人跟前,抱拳向兩人行了一禮:「剛剛我收到了一份情報,是我在木占那邊的人送過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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