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西路上的戰事,到了五月份的時候,進入到了一個白熱化的階段,卻也是一個讓人期待的階段。
因為這個時候,雙方居然都在各打各的。
馬興派出了麾下最為強悍的蕭定率領著廣銳、定邊等軍,穿越瀚海,直取李續心腹要地興慶府,想要一舉解決問題。
而在綏德,李度卻舉數萬大軍,向著宋軍展開猛攻。
而五月大遼南京道總督漆水郡王耶律俊亦介入了戰局,先是一舉收復歸義城,接著十餘萬大軍跨過了拒馬河,向著大宋河北路發起了狂攻,一路勢如破竹。
看起來宋國在陝西路、河北路上都已經是危若累卵。
所有人都以為李度現在必然在前線督促部下猛攻宋人防線,因為一旦他擊破了這道防線,下一步便可兵臨延安府,陝西路安撫使的衙門可就在那裡。
但出乎人意料的是,李度此刻,卻是站在嗣武寨的城牆之上。
嗣武寨正在大規模地修整、擴建。
數萬民夫,正在軍隊的監視之下,如同一隻只工蟻一般,讓這種咽喉要道之上的城寨,一日一個模樣的改變著。
這些民夫,都是李度這一次在打入綏德之後擄掠而來的。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嗣武寨修得固若金湯,而等到嗣武寨修建完畢了,活下來的民夫們,也將會被他遷到橫山以北。
定難軍下面的軍將現在正興奮難抑,在他們看來,拿下延安府,橫掃陝西路已經不是問題。因為遼人也在這個時候動手了。
以前他們一直在擔心著河東路的兵馬會進入陝西作戰,從而對他們形成包圍,但現在已經有了確切的情報顯示,河東路的兵馬的確是在調動,但他們的目的地,卻是河北路。
而原本蠢蠢欲動的河東路晉寧軍,在被抽調走了一部分精銳之後,現在正戰戰兢兢的躲在自己的老巢里,別說來打定難軍了,現在只怕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定難軍腦殼一熱,去到河東走一遭了。
現在的河東人,只能祝陝西路好運了。死道友不死貧道,不是小弟不講義氣,是現在實在沒辦法顧著你了,現在河東路,拼盡全力也就能掃掃自家門前雪了,至於別人家的瓦上霜,委實是管不了。
相對於遼軍,李續李度只能算是疥癬之疾。
你陝西路能對付就對付,不對付也就那樣,反正就算陝西路全都丟了,估計定難軍在短時間內也很難一口咽下去,等於遼人那邊有了結果,再回過頭來收拾陝西路的亂攤子也不是不行。
「昊兒,等到羅兀城完全峻工了,這裡將可以駐紮上萬大軍。」李度指點著已頗具規模的城池,笑道:「到時候有羅兀城在手,我們就握有了一柄刺向宋人的鋒利的長劍,不解決這個問題,宋人就不敢向我們伸手,而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嘿嘿......」
嗣武寨,現在已經被李度更名為羅兀城了。
「只怕他們解決不了!」李昊笑道。
「不錯,等羅兀城完全峻工,必將成為一座堅不可摧之城!」李度點頭道。
看著李度的神情,李昊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可是二叔,現在形式一片大好,我們為什麼不趁勢而動,發動更大規模的攻勢,真正拿下延安府甚至陝西路呢?等做到了這一切,回過頭來,再修羅兀城,也來得及啊!」
「你覺得現在形式一片大好嗎?」
「當然。遼人大舉進攻河北路,這樣的機會於我們而言,千載難逢。下一次想要說服遼人幫助我們,只怕就不容易了。」李昊道。
李度笑了起來:「你覺得遼人是在幫助我們?」
「不是嗎?二叔不還專門為此跑了一趟北遼嗎?還替父親拿到了大夏王的封誥。」李昊道:「眼下我們只需要專心對付陝西路一路兵馬,再努一把力,或者就可以突破了。」
李度緩緩搖頭道:「靜安,於我們而言,宋人是猛虎,遼人又何嘗不是餓狼呢?與其說現在他們在幫助我們,倒不如說遼人在拿我們作為籌碼向宋人施壓。你總是覺得延安府外的防線,我們再加一把力,就可以攻破了是吧?」
「難道不是嗎?」李昊揮了揮拳頭,道。
李度搖了搖頭:「當我們的第一次進攻沒有打下這道防線之後,我便已經不抱希望了。」
看著李昊有些不服氣的模樣,李度接著道:「現在你總是有這樣的感覺,覺得再加一把力就能破開對方的防線,只怕就是敵人故意做出來的。」
「故意做出來的?」
「是啊,他們想引誘我們在這邊投入更多的力量啊!」李度笑了一聲:「不得不說,馬興真是一個有魄力的人,這樣的決策,即便是最終他獲得了成功,在宋人的朝堂之上,他也會遭到無數人的攻擊的,因為他犧牲的是整個綏德地區的利益。」
「二叔是說,這邊只是誘餌?」
「當然!」李度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李昊:「相對於你父親而言,我們都只是小角色。馬興將希望寄托在蕭定的身上。」
「想要打破興慶府,他做夢吧?」李昊哧之以鼻。
「所以我招你回來。」李度道:「帶上三千騎兵,馳援興慶府吧!」
「二叔是準備放棄攻打延安了嗎?」
「打當然還是要打的,我還得掩護你悄悄離開呢!」李度道:「不過我已經要著手準備撤退事宜了,接下來我不準備主動進攻了,與宋軍對峙一段時間,然後就慢慢地拖,一直拖到羅兀城峻工,最多半年時間,羅兀城也就全面完工了,到了這個時候,我就會全線撤退。」
「二叔,父親那邊,並不需要我吧?」李昊道:「興慶府及其周邊,本身就有上萬駐軍,再加上禹藏花麻麾下的吐蕃兵,至不濟也可以從沙州等地撤回一些部隊出來......」
「永遠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外人的身上。」李度嚴肅地道:「沙州等地一向都不安穩,需要軍隊彈壓,一旦撤軍,早先的努力就白廢了,而吐蕃軍,更不能徹底地信任他們,他們永遠也不會為你出死力的。我仔細算過了,現在興慶府那邊的狀況,雙方大致就是五五開的局面,真打起來,多半是一個膠著的狀態,可是如果此時有一支勁旅出現在戰場之上,那就是最大的變數。」
「二叔是要我去當這個變數?」
「當然。戰爭打到這個時候,綏德這邊已經完全不重要了。」李度道:「我們也從來沒有想過要占領這個區域,此時最主要的問題,就是徹底擊敗蕭定的廣銳軍,打贏這一仗,我們李氏就能在橫山以北站住腳跟了。那些人橫山党項,都是牆頭上的草,一旦我們獲勝,再拉他們過來就輕而易舉了。」
說到橫山党項,李昊不由咬了咬牙。
「用不著記恨他們!」李度笑了笑道:「他們只會選擇強者跟隨,想要征服他們,就得我們自己變得更強才行。」
「我明白了,那我什麼時候出發?」
「兩天之後。」李度道:「我從各支部隊之中抽調了這三千騎兵出來,這樣也不會讓宋軍警惕,要是成建制的拉走這麼一支騎兵,宋人立時就會反應過來的。」
李昊點了點頭,這都是經驗之談。
對陣雙方可沒有一個是傻瓜。
蕭定統率的大軍,已經踏上了興慶府的土地。
在越過峽口之後,頭兩天,還會有零星的敵方騎兵出現,不過其主要目的,也就是騷擾一番宋軍的前進速度,只要不理會他們,他們也就無計可施。
到了第三天之上,這些敵人的小股部隊,就完全消失了,再也沒有出現過。
「李續在收攏兵力。」蕭定立即便做出了判斷,「揚威將軍,你覺得,李續是會與我們決戰,還是會龜縮城內防守?」
拓拔揚威道:「如果我是李續,我會選擇與敵人進行一場決戰。」
「揚威將軍為什麼如此有把握呢?」
拓拔揚威哈哈一笑,轉頭看向蕭定身邊的一個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張判官,不如你先說說,看看我們是不是心有靈犀?」
張判官是剛剛運送新一批輜重抵達前線的張元,聽了拓拔揚威的話,張元笑道:「我也贊成揚威將軍的判斷。其實也不外乎兩點,第一點,到現在為止,李續仍然打著定難軍的旗幟,所以在名義之上,他仍然是大宋的屬臣。我們代表朝廷討伐他,在道義之上占著居高臨下的優勢,興慶府之地,不滿李續的人自然也是大有人在的,李續不敢拖拖拉拉,如果能一舉將我們擊敗的話,不管有多少潛在的敵人,就會消聲匿跡。第二點,李續對自己有著充分的自信,定難軍本身就是大宋軍隊之中難得一見的強悍軍隊,與河北邊軍一樣,他們可是從來沒有停下過戰鬥的步伐。而且河北軍隊因為面對的是遼軍,所以更擅守。而定難軍一直在向著西邊擴張,不停地在討伐吐蕃、回鶻等部族,所以他們更擅攻。」
蕭定點了點頭:「從這大半年的戰鬥來看,這的確是一個勁敵,不過弱點也很明顯!」
「指揮使,您看出了他們什麼弱點?」
「他們很少打陣地戰!」蕭定微笑著道:「他們一直討伐的這些部族,戰鬥雖然多,但是呢,基本上都是速戰速決,不會與他們進行過多的糾纏,時間一長,定難軍也形成了這樣的戰鬥風格了。來去如風的戰鬥,雖然機動性很強,但卻也讓士兵就此缺乏了打苦仗、難仗的心理準備。但這一次,他們偏偏要打的就是這種仗。」
「因為這一次,他們退無可退。」張元笑道:「他們必須要守住興慶府,又要在短時間內擊敗我們,這本身就是一個矛盾的事情。什麼都想要,到最後,只能是什麼也得不到!」
拓拔揚威點了點頭:「其實李續最大的底牌,也就是禹藏花麻了吧?」
「他肯定是這麼想的!」蕭定微笑著道:「可是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本身就是一件很荒謬的事情。」
前方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幾人停下了話頭,轉頭看向馬蹄聲傳來的方向,「雙方看起來已經交上手了。」拓拔揚威道。
「這是一個不錯的戰場!」蕭定微笑著道。
數十里範圍的戰場,對於數萬大軍來說,展轉騰挪也就差不多了,一邊是黃河,一邊是唐渠,輸了的一方,連逃跑都有著不小的難度,看起來李續還真是存了一口將宋軍全都吞下去的心思。
剛好,蕭定也是這麼想的。
前方,率先交手的,是雙方各自的一支探路斥候,雙方都只有百餘人而已。
辛漸騎在馬上,身後,二千鐵鷂子已經聚集成陣,他們的後方,更多的宋軍旗幟一面接著一面的閃現而出。
而在對面,李氏的部隊,也正陸續出現在他們的視野當中。
兩支斥候部隊數次撞擊,空地之上,數十具屍體,顯示出了雙方這種短兵相接的殘酷性,每一次的衝撞,都會有人倒撞下馬,無主的戰馬,悲嘶著在戰場之上打著圈圈。
又一次衝撞之後,雙方的斥候再也沒有回頭,而是各自奔向了己方的大部隊。
「定難軍的精銳,果然名不虛傳啊!」辛漸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對著身邊的一名党項將領道。鐵鷂子是精選出來的戰士,但在這場雙方斥候的對戰之中,也沒有占到啥便宜。
「他們能有這種水平的,最多幾百人!」党項將領嘿嘿一笑:「但我們兩千人,卻都是這個水平。辛統領不是說過了嗎,一個人強不算強,所有人強那才是真的強。要是連他們都干不過,我們這大半年時間流得血汗,可就白流了。」
這大半年來,鐵鷂子的訓練之苦,便是連蕭定都有些看不下去。但訓練計劃,是蕭誠還在的時候做出來的,而辛漸在練了一段時間看到其中的厲害之處之後,便一直照行不誤。
蕭定的主將旗幟,立了起來。
辛漸囑附了身邊的副將幾句,打馬奔向了主將旗。
而在對面,李續的主將旗幟,也正在高高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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