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街寫手的日常 第十六章，總有一天

    時間流逝得很快，眼瞧著天色逐漸晦迷，斜陽拖著彩霞的尾巴隱匿在綿延的山頭之下，轉眼間已是到了傍晚。

    劉穎坐在這茶館外邊如坐針氈，好像她整個人都被放到滾燙的油鍋之中煎熬著。

    管庭軒取出《平凡的世界》自顧自地看著，倒也並不覺得煩悶，整顆心都入到小說裡邊的黃土高原去了。仿佛自己正同孫少安、孫少平兩個坐在窯洞裡邊閒扯著，或者跟隨著他們將大集體的土地分了，然後匆匆忙忙地擺弄著莊稼地哩。

    管庭軒雖然也是農民出生，但是哪裡到過田地裡邊勞動過。如今看得書里描繪的美好場景，倒是心痒痒的想，等到自己老了，便住到鄉下來，開一畝三分地，種些蔬菜瓜果，養些雞鴨魚鵝，落得個逍遙自在才好。

    每當有人從茶館裡邊走出來，劉穎便會心情緊張地扭過頭去，多麼希望下一個出來的是劉斌，然而每一次都是讓得她失望。她又是悵然迷惘地盯著茶館裡邊看，裡邊不斷地有著煙霧飄蕩出來，人們的喧囂嘈雜之聲經久不息，好像這些人根本就不會疲倦，依舊熱情高漲。麻將聲「噼里啪啦」的瘋響，叫囂聲此起彼伏地震盪。

    忽然，劉穎迷離的雙眼之中出現了幾道人影。幾個肥肥胖胖的人談笑著從房間的那個過道出來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她期盼了大半天的劉斌。

    劉斌同這些幹部們激烈地討論著，不是公事，而是之前牌場上邊的硝煙。

    走出茶館，劉斌幾乎沒有注意到劉穎和管庭軒的存在，同著這些幹部同事便是準備下館子去吃大餐。

    「哥！！！」劉穎大聲地叫了一聲兒。

    劉斌有些驚詫地回頭，像是看什麼怪物一樣盯著劉穎和管庭軒。

    隨後，劉斌讓得這些幹部同事先走了，自己返身走至劉穎跟前：「二妹！怎麼還在這兒？有什麼要緊事嗎？」

    「我……是庭軒的事情！想請你幫個忙！」劉穎有些尷尬侷促，但還是開口說道。

    劉斌眉頭挑了挑，面上露出奇怪的笑意，打量了管庭軒一番，然後拉著劉穎走至僻靜處，壓低自己的聲音問道：「庭軒有什麼事情？我能幫什麼忙哩！？」

    劉穎咬了咬嘴唇，看著劉斌那厚厚鏡片之下的眼，似乎看到了劉斌的緊張之色，善良的劉穎將劉斌的緊張當做是對管庭軒的關心，她的心中不由流露出暖意來。而事實上劉斌是擔心麻煩。

    劉穎微笑起來，說道：「哥！庭軒大學沒考上，如今也沒事兒干！你看……能不能在政府裡邊找個活兒給他干？他雖然不會做什麼，但是懂事聽話，你讓他做什麼他都肯干！」

    當劉穎興奮不已地將自己的請求說出來之後，劉斌倒是鬆了一口氣。

    劉穎見得劉斌面上露出輕鬆的神情，心中便是感到高興，看來自己的大哥能夠替管庭軒找到工作了。

    然而，讓得劉穎失望的是，劉斌的面上輕鬆模樣只是維持了片刻時間，旋即便是再度凝重起來，看了看管庭軒，然後向著劉穎說道：「二妹啊！不是我不肯幫忙，只是這忙我幫不了啊！現在什麼年代了，可不像以前可以舉薦。現在靠的是文憑！從縣上調下來許多大學生，都是來做村官的。就是我們這個村兒也有兩個大學生哩！縣上調下來的大學生，我不好不給安排工作。這些大學生思維活躍，辦事效率也高，三兩下便將村裡的事兒弄得井井有條了。現在村里也沒什麼事情，就算我想給侄兒安排活干也沒有啊！

    「而且，現在大學生太多了，跟菜場的白菜一樣。如今走在路上，哪個年輕人不說自己是大學生哩？就是去城裡轉一圈兒，上個廁所都一群一群的大學生。沒有大學生文憑，想要進機關難啊！這不是大哥不顧情面，只是現在講關係這一套行不通啦！

    「我看吶，侄兒現在還小，你多花點錢，讓他讀個專科什麼的，出來那是直接安排到公司裡邊，比一些大學生還舒坦多了。再不然，你在城裡尋個工作不就行了，到你那廠里幹活不也挺好嗎？瞧瞧二妹你，現在都在城裡買了房子，以後可是城裡人啦！

    「哎，說起來現在大學生是真的沒什麼用咯！還好劉聰這小子學習過得去，如今出了國，在外國留學！以後留學回來可不得了啦！好歹也能到縣上政府工作！若是有造化，說不定就在天戶城或者京都裡邊工作！

    ……」

    劉斌吧啦吧啦說了一大堆，無外乎就是說不能給管庭軒找工作，說到後來，直接是扯到自己兒子留學國外的光榮事跡去了。

    劉穎沉默地低下了頭，聽著聽著便再也聽不清劉斌在說什麼了，眼淚水兒在她的眼眶之中打轉，似乎隨時都要掉落下來。

    「好吧！那就這樣吧！我就先回城裡去了，明天還上班！我自己再想一想辦法好了！」劉穎也不顧劉斌滔滔不絕地演講，突然扭過頭，拉著管庭軒便是朝著村子口的那處汽車停靠點去了。

    看著劉穎拉著管庭軒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迷濛的昏暗之中，劉斌聳了聳肩膀，面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挺著個大肚皮蹦蹦跳跳地朝著一處飯館奔跑起來。那些幹部同事們可在等著他吃大餐呢。

    走在路上，劉穎又是禁不住哭了。

    管庭軒心中隱隱發疼，自己這可憐的母親啊，愚昧的母親啊，你怎麼就這麼傻，要來求這個沒良心的大舅呢？早在管庭軒讀小學的時候便領會過劉斌的本事了，那個時候管庭軒曾經寄宿在劉斌家中，因為惹得劉斌不高興，劉斌直接讓他滾。雖然後來管庭軒還是艱難地熬過了那段悲慘的時間，但是從此就對劉斌沒了好印象。

    本來劉穎還準備去看望一下嫂子，然後回娘家看一下管庭軒的外婆。但是現在悲憤交加的她哪裡還有心情，拉著管庭軒快步地朝著村口的汽車停靠點走去，再晚了可就沒有車了。

    劉穎和管庭軒坐上了村裡的最後一班車到了鎮上，又是趕上了鎮上的最後一班車，然後向著城裡駛去。

    黑夜之中的山間變得陰森起來，綿延的青山鐵青著臉，山上的樹木枝椏如同鬼魅般張牙舞爪。山上零星地閃爍著橘黃色的燈光，像是鬼火般在山上跳躍。時而傳來幾聲狗的吼叫，震響山谷。

    崎嶇的山路，一路顛簸，沒有了白天的景致，坐車令人感到沮喪。

    劉穎眼圈通紅，強忍著淚水不再流出，內心之中憋滿了委屈。

    管庭軒看著劉穎這般模樣，自己心疼得也想哭。

    總有一天，總有那一天自己要把這口氣給掙回來。自己一定會讓這些瞧不起自己的人都為自己當初的傲慢感到後悔。總有一天，自己一定會變得優秀。總有一天，自己會讓所有人刮目相看。總有一天，自己會昂首挺胸地站在這些人面前，而這些人只能對自己仰視。

    總有一天……

    但是究竟會是哪一天呢？管庭軒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他堅定地相信那一天一定會來到。快了，那一天就快來臨了，就在不久的將來……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