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安從曹華的眼神中讀懂了他的意思。
對於這個年輕人,他還是很有好感的,雖然他也是年輕人,可經歷了這麼多事情,總會不知不覺中站在老父親的角度去看待一些問題……
「放心,沒事的,我已經回來了。」
顧安又一次拍了拍曹華的肩膀。
離開的時候拍他肩膀是給他安慰,現在回來拍他肩膀是給他信心。
「……」曹華站在原地,愣神了半天也沒說出一個字,就默默看著顧安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推開會議室那扇大門,裡面還是和離開之前一樣,陰冷、潮濕,被黑暗籠罩。
會議室的中間還是那長桌,十一人秉直坐在那裡,他們齊齊低著頭,頭髮遮住了臉頰,陰暗的空間內,看上去瘮人無比。
寂靜的會議室內,隨著顧安的到來,『柳溟』最先動了。
她動著手指,以血為墨,在桌子上書寫。
【我沒想到你這麼快就完成了任務,非常好】
顧安笑呵呵道:「你要的東西我已經帶回來了,不過它變成了這個樣子。」
顧安說著還抬了抬手,示意給對方看。
柳溟繼續書寫。
【沒關係,只要你帶回來就行,現在,走過來,將你的手放到桌子上】
顧安搖搖頭:「你說只要我將東西帶回來你就放人,現在我帶回來了,你是不是也該信守承諾了?」
柳溟揮動手指。
【你沒有資格在這裡和我討價還價】
【顧安,你是聰明人,如果你在多廢話一句,下面,他們其中一個人將會死去,因你而死】
威脅的話語以血色字跡浮現在桌面上。
顧安不記得,上一次威脅自己的東西是什麼時候了……
如今,看到這威脅的話,反而還有種懷念的感覺。
他不露聲色,依言將胳膊伸了過去,他本來的目的就是想看看這玩意拿到自己想要的東西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至於放人,他心裡壓根就不信,想救人,只能靠自己。
而且不光是救人,還要將這玩意弄死。
只不過剛剛如果答應的太順利的話,這玩意絕對會起疑心,所以需要討價還價一番。
顧安心中思量著,同時裝作一副氣憤無奈的樣子走了過去。
靠近之後,他明顯感覺到長桌上的十一個人不是人,而是冰塊,自己靠近之後,一股股冰冷的寒意撲面襲來。
他抬起另一隻手,默默戳了戳離自己最近,柳溟的臉蛋……
「……」
「還挺軟的,和真人一樣……不對,人又沒死,本來就是真人,只是暫時被控制了……」
顧安默默打量著柳溟,自言自語的嘀咕著。
這個時候,那個柳溟動了,她一把抓住顧安放在長桌上的胳膊。
然後另一隻手按在那個血滴位置上。
顧安發現,柳溟的手指接觸到血滴之後,兩者居然發生了一種變化。
柳溟的手指間,也落下一滴血珠。
這兩滴血珠相逢,就好像多年失散的兄弟姐妹,如今再次重聚一起。
而且,之前顧安無論如何用力都擦拭不掉的血珠,這時候,居然開始從皮膚的表層飄出,好像要脫離自己的身體。
校長不是說這玩意怎麼也不會離開的嗎?
顧安有些疑惑,又仔細看了眼,發現這個血珠並不是離開了,而是應該類似於某種元神出竅的規律……
它依然在自己胳膊上留下了一個淺淺的印記,只是顏色沒有之前那麼鮮艷,看上去有些淡薄。
「這個看著怎麼就像是一種寄生物種?留下分身奪取我的身體,然後本體去其他地方繼續繁衍?」
顧安一直盯著自己的胳膊看,那淺色印記就仿佛是一個記號,將自己和某種存在貼上了烙印。
【顧安,給你一個機會,做我的奴隸,你將得到活著的機會】
這個時候,柳溟突然動了,她仿佛已經吸收完那個血珠,又在長桌上書寫著。
顧安默默看著這一切,斜睨了眼:「這個我們以後再說,現在是不是該放人了?」
柳溟繼續划動手指。
【顧安,你為何會這麼天真?】
顧安默默點頭,他就知道。
於是,也不在遮遮掩掩,瞬間打開打火機。
四周,家人們一涌而現。
不過,和以往不同,家人們出來之後,個個如面臨大敵。
韓秀秀更是一把扛起他的身子就往門外跑。
阿溟在前面召喚出空間夢境,印象老人也擋在前面,他們好像是在幫忙爭取時間。
「這都還沒打就直接投降了?」
顧安被韓秀秀扛著,根本就沒有力氣反抗,就是這個結果他有點接受不了。
起碼碰一波,死也要死得明白一點……
不過很快,顧安就明白家人們為什麼要逃跑了。
只見,韓秀秀扛著他還沒跑出幾步,四周的環境突然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顧安看到的是一處墓地。
這墓地他很熟悉,就是帶出墓碑的那一塊墓地。
墓地四周都瀰漫著黑色薄霧。
霧體下,一個個身體從墳墓底下爬出,它們紛紛朝著顧安圍攏過來。
這些詭異好像死去的怨靈得不到安息,隱約之中發出恐怖的聲響,它們每次靠近一步,顧安可活動的範圍就會被壓縮一分。
四周的磁場都在顫抖著,下一秒隨時都有可能破裂開來。
嘭———
阿溟的夢境率先破裂,像一塊塊鏡片碎裂開來,她疲倦的潛入顧安的影子中,很明顯,她受到的傷害有些大。
而遺像老人則是掀起帽檐,雙眼瞪去。
最前面的那些詭異明顯被他的眼睛影響到,立刻僵持在原地動彈不得。
但是後面,還有更多的詭異,它們密密麻麻,成群結隊,蜂擁而來。
黑暗侵襲了整個大地,黑色的影子就像是一支支鬼兵,它們發出痛苦的尖叫,想將顧安一行人一起拉入深淵。
這些詭異靠近之後,顧安看到,每個詭異雖然身形被黑霧包括,只看到腐爛的身軀和流淌的鮮血,但是它們的胳膊上,腐爛的表層上都有一個血滴印記。
這些印記,和自己是一樣的……
也就是說,某種意義上上來講,它們是自己人……
「我們是自己人……」
顧安嘗試著溝通了一下。
然而並沒有什麼卵用……
這些詭異圍攏上來,遺像老人很快被詭異的洪流衝垮,埋沒在其中。
「爺爺……」
顧安喊了一聲,但是語氣並不怎麼悲壯,看上去似乎有那麼幾分不孝……
韓秀秀這時候突然放下了顧安,讓兩人彼此面對面凝望,身處這絕望之中,韓秀秀看上去倒是並不害怕。
她反而柔聲道:「夫君別怕……」
顧安一愣,然後笑了笑:「我不怕,和秀秀在一起永遠都不怕。」
「嗯…」
韓秀秀的聲音永遠都是那麼溫柔,不管何時何地,何時何景。
她這時候伸出冰涼的小手,輕輕抓住顧安的胳膊,慢慢抬起,然後將顧安的手掌放在自己的紅蓋頭下方。
顧安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笑,很配合的掀起紅蓋頭。
雖然秀秀是個鬼……可是在絕望來臨之前,還是有那麼幾分浪漫……
顧安覺得自己在浪漫細胞上連個鬼都不如。
紅蓋頭掀起之後,顧安一愣,因為,韓秀秀居然笑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韓秀秀露出笑容。
以往的韓秀秀一般都是冰冷著臉,即使表達愉悅的情緒,最多也只是嘴角微微一勾,這已經是她最大的極限了。
可如今,她卻真真實實的笑了。
而且,笑容還挺好看的……
顧安搖搖頭,瞬間覺得自己又跑題了……
不過,他還是真心稱讚了一句:「秀秀,你微笑的時候好美,能看到你的笑容,哪怕下一秒我立刻死去也值了。」
韓秀秀輕輕嗯了一聲。
她說話的時候吞吞吐吐的,就好像一個孩子,在努力學習著大人的語言,就像現在這個笑容,也是她在儘量的模仿,儘量的嘗試。
顧安看得出來,這笑容是有些僵硬的,但是和之前的冰冷比起來已經好很多了。
露出笑容的韓秀秀這時候突然微微抱住顧安,然後扶著他慢慢蹲下。
顧安不明所以,但還是照做。
等他蹲下之後,韓秀秀才慢慢跟著彎腰,以一種俯視的角度望著他。
顧安抬頭看了看,出了會神。
此時,四周的那些詭異已經像潮水一般湧來,兩人僅存的空間,看上去就像最後的和平之地。
「夫君,是秀秀沒用……」
「不能保護你……」
韓秀秀吞吞吐吐說完兩句話,語氣里居然還帶著一絲絲顫音。
顧安一驚,他第一次見到一個詭異的情感居然如此豐富,就像真人一樣。
就算是校長,他更多表達出來的其實也不是情感,而是智慧,是吞噬了無數人後結合起來的智慧,他表現出來的情感其實都是假象,都是用智慧學些模仿出來的。
但是韓秀秀,卻給了顧安不一樣的感覺,仿佛此時此刻面對的不再是一個詭異,而是一個真正的人。
顧安在震驚之時,韓秀秀身子更近了,她慢慢趴伏在顧安身上,遮住了他的視線。
他此時能看到的只剩下顯眼的紅裝,而不是四周那恐怖的詭異。
韓秀秀緊緊抱著他,將身體對外,似乎,這是她此時唯一能做的了。
顧安的心神在這一刻莫名的顫抖了一下……
第一次有了種別樣難受的情緒摻雜在裡面,哪怕明知道不會死,明知道一切都會重來,可是心靈深處,好像有什麼在影響著自己。
四周詭異的潮流此時終於湧來。
顧安和韓秀秀很快被淹沒在詭異的潮流之中,顧安能感覺到,韓秀秀的身體,替他抵擋了大部分的傷害。
但是面對如此之多詭異,這樣的抵擋並沒有任何作用。
很快,顧安的意識開始模糊,他估摸著差不多又要重新開始的時候,自己的雙手突然動了,
不是他在動,而是被雙手詭異給控制住了。
顧安突然想起,在韓家村陰河底下的時候,詭異雙手當時可是覺得一點希望都沒有了,根本就沒想過反抗,而是直接弄死了自己。
但是現在,它卻沒有這麼做,是因為它覺得還有機會嗎?
失去了雙手的控制權之後顧安看到,雙手詭異已經拔出來了菜刀,朝著旁邊的詭異們揮砍過去。
顧安一怔。
好傢夥,這是自己砍自己啊……
雙手詭異和菜刀是關聯的,沒砍死一隻詭異它就同樣要承擔一份傷害,平時顧安最多也就拿著菜刀唬一唬詭異,都捨不得真弄死對方,就是害怕雙手詭異會被反噬而死。
現在倒好,這個傢伙,自己先不要命了。
不過也能理解,畢竟自己要是都死了,它活在還有什麼意義,校長都害怕這個傢伙,雙手詭異肯定也很忌憚,自己一死,它搞不好也要被控制住。
權衡之下,它明顯覺得自己更靠譜一點……
阿手果然還是愛自己的……
顧安慢慢從剛剛失去韓秀秀的悲憤之中緩過神來,心情也稍微愉悅了一點點……
然後,他就看到,雙手詭異駕馭著自己的胳膊,拿著菜刀,拖著自己的身體,菜刀一頓揮舞,朝外面殺去……
直接讀檔不方便的多嗎,有必要這麼麻煩嗎……
顧安輕聲嘀咕著,現在,他就算想給自己來一刀都不行了,已經失去了雙手的控制權,只能等著被對方弄死了。
不過有一點他很好奇,目前為止,那個真正的幕後主腦到現在都還沒有出現過,只是一直靠著控制柳溟書寫來和自己交流。
現在,弄死自己也是靠著人海戰術,它的本體,至今為止都沒有出現過。
這傢伙,難道是因為本體受傷無法出現?還是說沒有到時機?
顧安思緒的同時,雙手詭異已經揮舞著菜刀殺瘋了……
這些詭異,明顯都很弱小,靠的就是強大的人海戰術。
但是在鋒利專門克制它們的菜刀下,人海戰術並沒有什麼太大的效果,一次次揮舞之下,詭異們倒下一片片,感覺就像在收割著韭菜。
這還是顧安第一次體會到手撕詭異的快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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