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意氣風發的周學士現在已是白髮蒼蒼了。
從事發被貶到如今逃出生天,不過年余時間,卻當真讓他體會到了什麼是度日如年的感覺。
隨時都擔心被人破門而入抓去砍頭的這種感覺著實不好受。
特別是最近這幾個月衛氏在長安大開殺戒,
作為明面上的令狐野的同夥,
周自立一度覺得衛氏的屠刀馬上就會砍到自己的頭上來。
所以在看到令狐野的那一霎那,這位讀了一肚子書,而且以書法文章畫技聞名於大秦的學士,居然雙腿一軟,坐在地上,號淘大哭起來。
這讓親自出帳迎接的令狐野措手不及。
看著老頭兒拍著地面號淘,反應過來的令狐野大步向前,一把扶起周自立。
瘦得幹了巴幾的老頭兒最多只有八九十斤重了,被令狐野輕輕一扶,便已是雙腳離地。
「令狐兄,我沒有想到,這一輩子還能活著見到你啊!」周自立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
「周兄,聽聞你之事後,我也是多方托人想要營救,委實是鞭長莫及,不過吉人自有天相,周兄安全歸來,不勝之喜,不勝之喜啊!」令狐野滿臉欣然之色,扶著周自立向著中軍大帳而去:「快去內里歇著,好好與我說說你是如何脫險的,哈哈,難怪今日早起便聞得喜鵲喳喳叫,原來是周兄來了。來人,快去準備酒席,我要為周兄接風!」
一場大張旗鼓的接風宴,
賓主盡歡,
周學士大醉,
周氏族人在有心之人的針對之下,幾乎盡皆醉倒,
而在醉意熏然之中,自然也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唯一還讓自己保持清醒的,也就是周罡了。
喧囂的軍營再一次安靜下來。
中軍大帳之中,令狐野的神情卻是鄭重了起來。
解救周學士得脫大難的人,居然是黑冰台現在最具實力的吳德。
換句話說,與李大錘合作的人,也必然就是吳德了。
「當年押送張若前往關外的便是這個吳德,可那時的他,表面之上卻只是刑部一個提刑官而已,寇仲當真好手段啊,把如此一個人物,嚴嚴實實的藏了這麼久。」令狐知書搖頭嘆息。
「也只是瞞過了你而已,李大錘應當就是在那時候,跟吳德搭上了線!」令狐野道。
令狐知書羞愧地低下了頭:「是侄兒無能!」
令狐野搖搖頭:「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吳德現在差不多算是長安城中實力排在第二位的人物,我就說李大錘為什麼有魄力要殺了李泰嫁禍衛氏,儘可能地削弱衛氏實力,原來根子上是他與吳德、張松林這些人在合作。張松林已經入蜀,想來接下來統兵入蜀的必然是這個吳德了。一明一暗,一軟一硬,裡應外合之下,蜀地危矣!」
「現在就希望蜀地能夠堪破李大錘的奸計,不讓他得逞。」令狐知書道:「否則我們在長安與衛氏火併一場,最後得到最大利益的,卻是李大錘,豈不令人惱恨!」
「多算者勝,少算者敗,歷來便是如此!」令狐野道:「如今看來,也是我大意了。只派一個使者去,只怕難以引起他們的重視,你馬上起程,用最快的速度入蜀吧!只希望還來得及。」
「侄兒馬上動身,不管他們如何算計,只要劍門關還沒有落入到李大錘之手,一切便都還來得及。」
令狐野點點頭。
「叔父,今日那周自立所言,到底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不重要,吳德這樣的人,要騙周自立這樣的人,簡直不要太容易,當真是可以把周自立賣了還要幫著他數錢的那一種。」
「叔父還準備重用周學士嗎?」
「為什麼不呢?千金市馬骨!」令狐野笑道:「更何況,人家的確是為我們做了事,冒了險的。再者周學士書法文章畫藝三絕,便在我的中軍大帳之中幫著寫寫往來文書,沒事的時候作幾首金戈鐵馬的詩,畫幾副畫,那也是很不錯的。」
「看周氏族人一大群,真正能用的也不多,唯有那個周罡還算是一個角色,以前都說此人紈絝,看來傳聞多半虛言!」令狐知書道。
「人家舉族來投,怎麼都要安排一下的!」令狐野笑道:「再說了,都是讀書人,再差也是有個底線的,不是嗎?」
蜀中,成都,青城山,老君閣,圓明宮。
紀王李慎在兩個侍女的左右扶持之下,有些艱難地挪動到一株老松之下的軟氈子上,盤膝坐在一個老道的對面。
「王爺真該減減肥了,再這樣下去,身體只怕無法負擔,命不久矣!」老道皺著眉頭,看著胖成一座山一般的李慎。
手裡轉頭兩上核桃的李慎笑咪咪地道:「瞭然老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本王倒還真不在乎生死,說實話,活到年過花甲,我已經很滿足了。所以我現在是吃得下就吃,該滿足的口腹之慾絕不節制,說起來老李家活到我這個歲數來的,已經不多了是不是?」
龍門派現任掌教瞭然道長看著對方足可以解成三個自己的體形,搖搖頭道:「你好幾年不上青城山了,這一次又不辭辛苦地爬上來,是想要老道做什麼事呢?」
「皇帝死了!」
瞭然哼了一聲道:「伐天功法,霸道無匹,自然也就後患無窮,正一派的益明老道為了一己之私,給他煉丹,想要以力破法,當真可悲!」
「我那侄兒不想死,益明老道也不想他的正一道一直被你的龍門派壓得翻不過身來,除了搏一搏,還能怎麼樣?」李慎笑道。「李安民死,我不吃驚,可是李泰也死了,還是被洪占殺的,你說這奇不奇怪?」
「俗世之間,爭權奪勢,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死在誰手裡,一點兒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一樣啊,我的道長!」李慎嘆道:「原本衛政道他們手握中樞,占據長安,如果扶著李泰登基,那仍然是有著極大的優勢的,如今李泰死了,而且還直指是衛政道下的手,不管是誰施的這一計策,都是把衛氏往死里整。」
「衛氏死不死的,與何干?」
「衛氏在長安告急,想要穩守長安,便離不得蜀中的支持,現在他必然又要擔心我們也會和天下人一齊來反對他,所以呢,他肯定是要圖謀我們蜀中的!」扶著大大的肚子,李慎喘著粗氣道。
「從你入蜀開始,幾十年來都不間斷地在經營著蜀地,怎麼,現在還擔心被人奪了去?」瞭然諷刺地看著李慎,道:「要是蜀人上下一心,又何懼外人來搶?王爺,這幾十年來,蜀人的日子過得愈來愈慘,倒是王爺你這肚子,愈來愈大了!」
「老道不要埋汰人!」李慎怒道:「本王雖然不吃齋念佛,但也不是魚肉百姓的人。只不過隨大流而已。我縱然吃得多些,也不會吃窮了蜀中百姓。」
「是啊,你當然沒有吃窮蜀中百姓,只不過近十年來,蜀中賦稅翻了兩番,失地百姓多了三成,匪盜成群,也是比十年前多了數倍。王爺,你跟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
「老道,這還不明白嗎?眼看著這天下越來越亂,蜀中必須要自保啊!不屯集糧草嗎?不招兵買馬來嗎?不打造甲冑兵器嗎?這些,都要錢啊!錢從哪裡來?自然只能是加賦稅。沒辦法嘛,只能先苦一苦百姓,等到天下太平了,自然又會減免賦稅,那日子自然就又好過了嘛!」
「苦百姓,就是不能苦了你王爺,也不能苦了諸如唐氏這些豪門世家啊!」
「老道,這些人是我的軀幹,我的心腹,我的四肢,你這是想讓我自尋死路嗎?」
瞭然無語瞪視對方,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道:「你來找我幹什麼?蜀中自有精兵強將,又有劍門天險,衛氏如今在長安焦頭亂額,能派出人來奪你蜀中?」
「已經來了!」李慎一攤手道:「黑冰台副尹吳德率數萬大軍,自金牛道直逼劍門!」
「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你來找老道做什麼?」
「道長,這些年來,我紀王府給龍門派可是年年上供,現在有事了,你可不能甩手不管。」李慎道:「而且,這件事也與你有關係啊!」
「與我何干?」
「益明老雜毛帶著他的一眾徒子徒孫也在隊伍之中。據我探得的消息,衛政道可是將這青城山許給了他。」李慎道:「道長,益明可是先天高手啊,我們也不知道洪占在不在隊伍這中,如果洪占也在,那這支隊伍里就有了兩個先天,劍門雖險,但攔不住先天高手啊。唐門老祖宗唐寅已經去了劍門,但還差一個啊!」
「你讓老道給你去守劍門關?」
「不是守,是坐鎮!」李慎道:「只要唐寅與您出現在劍門關,對方便要知難而退。這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要不然益明那個老雜毛來了,您這裡如此美景,可就要換主人了。老道,正一道想要取代你龍門派可不是一天兩天了,要是在你手裡,丟了這龍門派祖地,你何顏面去見你祖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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