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內,聚集著三十餘位大元重臣。
他們最早的,是今天剛剛天放亮就被皇帝旨意召到了這裡,然後就再也無法離開。
而最晚的,則是在半個時辰之前剛剛趕到。
他們並沒有見到皇帝,
只見到了戒備森嚴的勤政殿。
到了此時此刻,每個人都意識到出了大問題。
只怕大元皇帝,已經不在了。
「阿扎西,陛下呢?」率先發難的,居然是一個身材瘦弱的文士,站在阿扎西跟前,當真就像是大老虎面前的一隻小貓咪。
只不過此刻大老虎躬著身子,小貓咪倒是鬚髮皆張,一臉怒色。
這人叫黎准。
年輕之時師從大秦文壇翹首喻恩泰,學成之後歸來,協助英卓完善了如今大元朝的大部分的政治體制,將大元從一個部落聯盟,硬生生地塑造成了如今一個中央集權的大一統國家的模樣。
雖然比起大秦或者南楚,北元在政治體制之上還有著這樣那樣的不足,但是大的框架是已經完成了的,剩下的,不過是往內里填東西,至於填什麼,怎麼填,那就要看歷代帝王的事情了。
曼巴聯合諸部落,使其成為北方一大勢力,
巴顏在這個基礎之上與秦惡鬥一場,雖然最後不得不稱臣納貢,但卻仍然成功建立了元國,迫使秦國人承認了這個國家的存在。
而到了英卓這一代,則是元國迅速發展的過程。
現在的北元,正是其成立以來的力量的最巔峰。
黎准,看起來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但是在這個大殿之中,他的地位,卻毫無疑問排在第一。
黎准要衝進內殿,阿扎西伸住手攔住他,可憐黎准這個瘦小乾枯的老頭兒,使勁了渾身的力氣也搬不動阿扎西的手臂,暴怒之極,先是一口唾沫直接淬到了阿扎西的臉上,然後再回頭怒喝道:「都是死人嗎?給我把這個混帳打開!」
隨著黎準的喝聲,早就有些不滿的兩員武大三粗的白鬍子老將直接便沖了上來,兩人齊齊伸手拿向阿扎西。
「黎公,這麼大年紀了,火氣還這麼旺?」內殿裡傳來了一個聲音,緊接著便是一個人影突然就出現在了黎準的面前。
「八思巴?」黎準的眼睛一下子瞪圓了,「你怎麼在這裡?」
八思巴跨過門檻,眼睛掃過了大殿之內的幾十員重臣,本來嘈雜的大殿之內,立時便安靜了下來。
「大家耐心等待一下吧!」八思巴聲音低沉:「黎公,還有苗德,耶律重光,適賢,你們幾個進來吧!」
被八思巴點到名字的人一一越眾而出,看著八思巴的背影,他們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凝重之色。
厚重的內殿之門打開了一條縫,
剛剛走到門口的幾人,立時便聞到了一股濃烈的香味,
黎准臉色大變,幾個大步便沖了進去。
寬大的龍榻之上,一代皇帝英卓靜靜地躺在那裡。
在他的床前,三殿下阿可敦正自跪在那裡,雙眼紅腫,臉色憔悴。
而在床前另一側,站著的則是大元太醫館長阿提拉。
「陛下!」黎准一聲哀號,卟嗵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幾步到了床前,伸手抓住了英卓早就冰冷僵硬的手,「十幾日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沒了?」
苗德,耶律重光,適賢都是兩腿一軟,跪倒在地上。
雖然說英卓從北疆歸來之後,死亡便是一個提上了日程的事情,可事情當真發生了,還是讓這些人有些無所適從。
他們已經習慣了在英卓的指揮之下行事,在內心深處,認為只要英卓還在,則大元無事。
現在引領他們數十年的帶頭人突然就沒了,每一個人立時便覺得心中空落落的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今天這個架式也不太對啊!
皇帝死了,而且看起來還不只死了一天,
但宮內一直秘不發喪,
反而將一眾大臣全都召了來全都軟禁在這裡,
這裡頭的文章可就大了。
而且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是知道英卓的意思的。
但現在,二殿下不在,三殿下掌握大局。
而更關鍵的是,八思巴在這裡。
「黎公,父皇為了大元操心勞累,生機耗盡,油盡燈枯了!」一邊的阿可敦乾嚎著道。
黎准沒有理會阿可敦,緊緊抓著英卓的手,抬頭看著床邊的阿提拉,一字一頓地道:「阿提拉,陛下可是壽終正寢?」
聽到黎准如此問話,耶律重光、適賢、苗德幾人頓時都是身子一震,然後死死地盯著阿提拉。
「黎公,陛下壽終正寢,死於中風所導致的顱內出血,此種病發作突然,來勢險惡,當時我就在陛下跟前,不過別說是我了,便是傅老神仙在此,也回天乏術!」阿提拉道。「陛下最後的遺容,是我打理的。」
黎准看著阿提拉,微微點了點頭。
鑑於阿提拉這幾十年積攢下來的道德品行,黎准還是相信他的。
如果英卓當真死於其它不可說的原因,阿提拉絕不會替某些人瞞著,特別是在自己這幾人面前。
想在大元登基為帝,沒有這屋裡幾個人的首肯,他絕對是不成的。
轉過頭看著床上的英卓,黎准含淚再叩了三個重重的響頭,這才爬了起來,盯著八思巴道:「陛下早知自己天不假年,所以對後事是有安排的,國不可一日無主,陛下既去,自然便要立新主。遺詔便在大雄寶殿正大光明匾之後,國師,那就麻煩你,去取下來吧。」
八思巴點點頭,走了出去。
大殿之中,數十人看著八思巴再度出現在大殿之內,隨著他一揮手,大殿之後正大光明的匾額之後,一個長方形的匣子飄然而落。
這一幕立時便讓大殿內所有人都意識到了什麼。
卟嗵卟嗵之聲跪倒在地的聲音不絕於耳,有人以額觸地哀號,有人以拳錘地嘶吼。
遺詔既出,自然便是皇帝已去。
八思巴帶著匣子走進了內殿。
當著幾人的面打開,掏出內里的東西,直接遞給了黎准。
黎准攤開這份遺詔,看了看內里的內容,眼中神色,卻是陡地變得鋒利起來,霍然抬頭,看著八思巴。
「八思巴,你在天罡峰上一直沒有下來,有些事情大概不太清楚。陛下最後的遺詔,是我親筆書寫的。」黎准一字一頓地道。
八思巴湊了過來,看了一眼遺詔上的字,淡淡地道:「黎公,有何不妥?重光、苗德、適賢,你們幾個也來看看,有哪裡不對嗎?」
耶律重光第一個站起來,走到黎准身前,掃了一眼遺詔,再看看黎准,有些不明所以。
「黎公,國師,這上面清清楚楚寫著讓三殿下阿可敦繼位啊!」
聽著這話,一直跪在地上的阿可敦立時便放聲大哭起來,雙手扒著床頭,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樣,不停地拿著頭撞向床沿。
「父皇,父皇,兒子何德何能啊?兒子怕辜負了您的期待啊!」
黎准抬頭,死死地看著八思巴,八思巴毫不退讓地看著他。
「黎公,大元需要穩定,需要一個能團結起所有人來應對當前危局的人。」八思巴道:「三位皇子,不管那一個,現階段與陛下相比,都差之甚遠,那我們,就只能選擇一個最合適的。如果你覺得阿可敦不好,不如此刻便去外頭大殿問問那些人,阿可敦合不合適?二皇子雖然也賢明,可他終究有秦人血統,很難做到讓我們大元上下服氣,不說別人,眼下正在南疆的哲別,只怕第一個就不會服。」
黎準的臉色難看之極。
這遺詔不是他親筆寫的那份。
他寫的那一份,明明就是二皇子鐵勒繼承大位。
眼下這一份,被換掉了。
「鐵勒呢?」黎準的聲音有些發抖。
「黎公,半個時辰之前,宮內已經去了人到二哥的府上,通知二哥立即到宮內來!」跪在地上的阿可敦淚眼滂沱地道。
黎准兩手劇烈的顫抖起來。
皇宮之內,阿可敦已經掌控了大局,隔絕了內外。
鐵勒並不知道皇帝已死,只當是皇帝召他來進行最後的囑託。
皇帝活著,皇宮對於鐵勒來說,是家。
皇帝死了,皇宮對於鐵勒來說,就是龍潭虎穴。
只要鐵勒進了皇城,必然是死路一條。
倒退幾步,黎准頹然坐倒在英卓的床前,轉頭看著床上那張看起來平靜之極的容顏,臉上老淚縱橫。
不管你生前再怎麼英雄,再怎麼意見風發,你一旦死了,終究也是變成了聽人擺布的一枚棋子。
大局已定,他救不了鐵勒。
而且,在現在這樣的狀況之下,鐵勒死去,或者才是最符合大元的利益了。
外頭大殿裡聚集了掌控大元的精英,如果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大元就真的完蛋了。
等到鐵勒一死,聚集在這裡的人,還有其它的選擇嗎?
除了阿可敦,還能是誰呢?
八思巴走過去將阿可敦拉了起來,轉身對耶律重光道:「重光,叫大家都進來一起聆聽陛下的遺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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