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高升。
鄂老頭正色站在院中,負手而立,以前凌亂的白髮規整了一些,陽光從他身後灑下,將壯碩的身軀蒙上一層淡金色,看著倒是有幾分高人做派。
昂首來回走了幾步,鄂禪高聲道:「今日起,我就教你們習武。」
雖然是衝著兩個孩子說話,可是卻只有大淳一人豎耳聆聽,二蛋這個傻小子撅著屁股,用木棍使勁摳著地上的黃土,玩的不亦樂乎。
大淳早就將師傅的身手瞧在眼裡,對那赤手空拳打死猛獸的功夫,早就艷羨萬分。可這個外表憨厚的少年極為懂事,即便是心裡痒痒得很,也沒有特意請求老人傳授。聽到終於能學習武功後,極為興奮,豎起耳朵專注聆聽,生怕錯過了每一個字。
鄂師傅說道:「習武一途分很多種,有的側重那鐵骨肉身以力破敵,有的專習奧妙招式講究巧破千鈞,雖然習武種類繁雜,但是萬變不離其宗。都是內修丹田滋養經脈,外練肉身嫻熟功法,這兩者相輔相成,缺一不可。」
身形高大的少年聽得雲山霧罩,撓了撓頭,一臉苦楚:「師傅,俺該咋練呢?」
對於這種習武這種事情,二蛋這個傻小子沒有絲毫興趣,轉而坐在矮凳上,左右掃了一眼,發現沒有別的樂趣,就低頭專心玩著他的「小鳥」,置若罔聞。
「首先要打坐吐納,感悟天地,吸取日月精華,生出內力以充丹田。」
鄂老頭走上前,指了指大淳的臍下三寸,認真說道:「這裡被稱為下丹田,初入修武三境便是要充盈這裡。」
魁梧老人看大淳臉色似有不解,又繼續道:「修武之路,共分為十境。每境分為上中下三品,初入武道稱為「感水鏡」,依次為「若溪境」與「存池境」。而修滿了這三境,則是修滿了下丹田,力氣比常人會大許多,身形也變得敏捷異常,被稱為藏力於身。」
終於有所明悟的大淳眨了眨眼:「那後面的境界呢?」
鄂老頭笑笑,敲了他的頭道:「你個兔崽子急什麼,等你內力練出來了老子再告訴你。」
大淳揉了揉腦袋,憨厚笑笑:「師傅,這內力是幹啥的?」
鄂禪搖頭晃腦道:「丹田即可生內力,又可存內力,奧妙無窮吶,與人過招時遍布自身,可擋他人之攻,將內力附於拳腳兵刃之上,可破他人之守。」
大淳對於師傅這光說不練吊著胃口的做法有些痒痒,問道:「那咋修內力呢?」
「你等下。」
鄂老頭囑咐一聲,回到屋中片刻走了出來,拿著一本邊角殘缺的書朝著他一扔:「此乃修煉內力之功法妙本,你可要妥善保管,勤加練習。」
高大少年忙雙手謹慎接過。
剛入手中,便覺得一片灰塵撲面而來,嗆的他略微退後幾步,揮手驅散煙塵,仔細看向已經缺了一角的封皮,依稀能辨別出四個字《易傳寶經》。
大淳看到此書驚呼道:「這不是墊在床腳下的那本嗎!」
《易傳寶經》是詳述如何感悟天地,吐納陰陽的功法。書名看起來挺唬人,然而這書卻不像名頭那般牛叉,各個大小城鎮中都有售賣,屬於修武的入門功法,流傳甚廣。
這書本是鄂老頭去山下城中肚疼時,由於沒有隨身帶著廁紙,便花了兩個大子買來應急的。書的中間還被他撕去幾頁,有些不全,拿回來後看到床有些晃悠,便隨手墊到床腳下。
鄂禪的老臉被少年一語道破玄機後變得通紅,暗地裡罵了聲「這眼尖的崽子」,乾咳幾聲掩飾下尷尬,慌忙解釋道:「其實我是怕被人偷了去,故意塞到那裡掩人耳目。」
心思縝密的少年望了眼就算白送也沒人要的破敗茅屋,又看了看師傅那粗如房梁的手臂,沒有再敢言語,只是眼中一片狐疑。
都老頭今日倒是氣色不錯,配著鶴髮白須也能算得上仙韻風雅。若是再能穿上一套黃冠道袍,手執一面寫著『樂天知命』的平津帆,定能下山去騙回來點散碎銀子。他望著顏面掃地的鄂老頭,站在一旁幸災樂禍,撫須輕笑。
臉色泛紅的鄂老頭看到弟子眼中流露出的神色,趕忙岔開話題:「雖然丹田內力固為重要,可外功招式也不能或缺,來讓為師看看你的力道如何,好給你傳授相應的功法。那邊有幾個石頭,你去試試看能把哪個舉起來。」
高大少年答應了一聲,向院內那三塊大石走去。
石塊大小不一,小的應有幾十斤,中間的有百十來斤,而那大的最少則有二百餘斤。大淳站在原地思索一下,估摸了下自己的氣力,並沒有去搬最小的那塊,而是衝著中間那塊走了過來。
他將袖口挽到小臂,雙腿叉開,腰腹用力,抱住大石,低吼了一聲,並不見他如何吃力,那石頭就被輕鬆的舉過了頭頂。
兩個老頭互相望了一眼,都流露出震驚的神色。
雖然在他們印象中大淳身高和成年人差不多,但他畢竟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能舉起來幾十斤的石塊就已經很不錯了,沒想到這麼輕而易舉的抱起百十斤的石塊。
大淳沒等他們驚訝完,就走向了最大的石塊。
雙腳向地面踩了踩,把那地下的土都夯平了些,胳膊托住大石底部,使勁的往上拔去,只見他雖然臉部憋的通紅,青筋也暴了出來,但大石還是一點一點被他舉過了頭頂。
鄂老頭愣在當場,呆若木雞!
都老頭雖然表情淡然,可下巴為數不多的鬍鬚卻被自己拔掉一綹。
旁邊的二蛋也不玩「小鳥」了,似乎頗為欣賞大淳哥的力氣,拍著小手叫起好來。
「哈哈哈哈,他娘的,這力氣可稱得上霸道二字,我說呢,平日裡比我吃的都多,沒白吃!」鄂老頭走過去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拍了拍少年的頭笑道。
大淳臉紅的撓了撓頭。
鄂老頭彎腰笑道:「大淳啊,你這神力實在是萬中無一,練什麼功法招式都是事半功倍,為師有一套絕學名曰《開山刀法》,你想不想學呢?」
少年點點頭,神色期盼。
家中除了老木頭就是破木頭,並沒有像樣的鐵器,鄂老頭為了早日傳授刀法給愛徒,早飯都不惦記吃了,起身就去下山尋刀,臨走前囑咐了大淳和二蛋如何扎馬步,練習雙腿和腰腹之力。
大淳倒是挺聰明,教了一遍就像模像樣的,可二蛋死活都教不會,手舉起來,腿就蹲不下,腿蹲下了胳膊又舉不起來。好不容易腿腳都擺弄好了,屁股一撅就坐在了地上,呵呵傻笑起來。
旁邊指導他們的都九江只能搖搖頭放棄,塞給他半個饅頭讓他坐在那啃去了。
過了半日,鄂老頭回來,咯吱窩裡夾著一把看似是刀的鐵疙瘩。
那刀長約三尺,刀頭橫大,刀身厚重,約莫剛出爐時應是把好刀,可現在已經鏽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刃上的豁口足有幾十個,遠遠望去,絕對不像是砍人的傢伙式兒。
大淳倒也沒嫌棄,拿在手中滿是歡喜。
都九江每日裡也沒閒著,教孩子們讀書識字。
二蛋雖然傻些,可習文卻有些天賦,所識的字已經有幾百來個,筆下的瘦金小楷也寫的頗有風骨。
這日一早,八仙桌上筆墨紙硯備齊,都九江氣定神閒坐在桌旁,左手扶袖口,右手筆走游龍,在那發黃的劣質紙張上,翩翩揮灑。
看到傻小子在旁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落筆,都老頭平靜說道:「二蛋啊,你要記住這些字,也要記住這些人,就算是師傅們以後不在你身邊了,就去找這幾人,他們定能護著你安然渡過下半輩子。」
紙筆雖然粗劣,可是在都九江的揮灑下,卻運筆瀟灑如行雲流水,紙上二十一個字,骨力遒勁如萬年老松,光是以這些墨跡未乾的雄勁字跡來說,就不亞於前朝大家遺留下的名人法帖。
心竅閉塞的二蛋聽不懂話中意思,茫然瞅著師傅。
這二十一個字,三字一行,從右往左平行展開,並沒有別的出奇之處。但是若要讓山下有點眼力價的人看見,肯定會駭然失色。因為這七個名字,有的是傳承百年的名門望族族長,有的是權柄朝野的治世名臣,也有領軍數十萬的戍邊大將,無一不是名動天下之人。
看著傻小子傻乎乎的表情,都九江吹乾墨跡,指著那二十一個字,換了種說辭:「能管飯。」
二蛋傻傻一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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