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一陣清脆的馬蹄聲漸漸放緩,這時,一騎色澤油亮的駿馬,停在了華府門前。
馬上的錦衣青年,身材碩長,眉目英挺,矯健地翻身下馬後,一位門房上前,殷勤說道:「大公子回來了。」
錦衣青年輕嗯一聲,拍了拍身上浮土,將韁繩交付於笑容諂媚的門房手上。
這位就是華府的少主人——華老爺子的獨子,華世忠。
華少爺今年二十餘歲,據說身手極為不錯,已經練到了第五境——擬河境,手中的大寧筆槍十八式,也是接近大成,有了他父親年輕時的身手風範。
華世忠家世不凡,加上出手大方,經常仗義疏財,於是口碑也極為不錯。除了喜歡和鄰州的紈絝公子們打打鬧鬧,這位華府大公子幾乎沒有任何劣跡。
不過打架這回事,在民風彪悍的涇州人看來,絕對算不上是什麼「劣跡」。
在涇州的二世祖中,城中欺壓百姓和碾壓二三流紈絝這樣的事,他們才不稀罕做,最大的愛好,便是和鄰州公子哥們「邀架」。
邀架,就是雙方結下樑子後,不許暗地裡捅刀子,更不許以家世壓人,雙方各自帶著數量相當的人手,赤手空拳,各憑本事的肉搏一場。
華世忠每次「邀架」,都會沖在頭一個,並且都會將對方打的哭爹喊娘,這讓他在涇州的公子哥當中,隱隱有了帶頭大哥風範。
涇州惜英雄嘛。
最重要的一點是,華世忠妻子的娘家,乃是這關內道上,排名前三甲的豪門大族。
就連刺史大人的大公子,也經常跟在他的屁股後面,唯他馬首是瞻。
這位華府大公子在涇州的地位,可見一斑。
為人仗義,家世顯赫,一表人才,身手不俗,這男人想要的,華世忠都占。
他去年剛剛成親,這讓城中暗自愛慕他的那些大姑娘們,不知哭濕了多少條手帕。不過,也有不少閨秀名媛,鬧著喊著,也要嫁給這位華府大公子,即便是做妾,那也成啊。
只不過聽聞他妻子的身世後,都悄悄打了退堂鼓,只是期盼著和這位華府大少爺,能有段露水姻緣。
華世忠有個習慣,就是每日清晨都要策馬疾馳一番。
這不,遛馬回來的華世忠,剛要邁步進府,眼角斜瞥,發現三個鶉衣百結,如同乞丐的傢伙正蹲在自家門口。
其中一個小叫花子黑黝黝的小手,還摸在那光潔的漢白玉獅子上面。
華世忠今晨和妻子吵了一架,心裡正不痛快,快步走上前去,皺眉叱道:「那髒手往哪裡摸,趕緊離遠點!還沒到初一和十五,今日不施捨飯食!
可是那白髮魁梧老頭根本不搭理他,蹲在地上,翻著白眼,笑著問道:「你是華雲飛那小子的兒子?」
華雲飛滿肚子火沒地方撒,看到這個老頭出言不遜,厲聲喝道:「大膽,敢如此稱呼我父親名諱,是不是活的不耐煩了!再胡言亂語,把你這個瘋老頭扔進牢房裡,屁股坐穿!去去去,趕緊滾!」
這華府大少爺也不是那窮凶極惡之輩,動不動的就要人性命的主兒。聽到這老頭如此稱呼父親,也沒有像其他紈絝子弟那樣痛下殺手,而是揮袖攆人。
鄂老頭乾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咧嘴笑道:「哎呦,你小子火氣不小啊,還讓老子把牢底坐穿?信不信你爹一會出來,踢你小子屁股。我可記得,你爹可是沒事就喜歡踹別人屁股,我約莫,你小子十來天,就得挨上你爹那一大腳丫子了吧,哈哈哈哈。」
這事,還真被鄂老頭說中了。
昨日晚上,華世忠就因為和一個粉門勾欄里的花魁曖昧不清,被他爹賞了一個大腳丫子。
清早,又被出身名門望族的妻子數落一番,倆人砸盆摔瓶大鬧了一場。
被戳中心事的華府大少爺怒不可遏,也沒考慮到,一個破衣爛衫的老頭,為何知曉他父親脾氣秉性。
而是揚起馬鞭,就要衝著出言不遜的老人當頭劈去!
此時。
華府門前傳來聲響,中門大開。
一聲飽含威嚴又充滿怒意的聲音,大聲呵斥道:「逆子!不得無禮!」
二蛋掏了掏被震得嗡嗡作響的耳朵,扭頭看去。
只見一位相貌威嚴,四肢修長,氣度沉穩的葛袍男子,從中門踏出。
這位男子就是華府的主人,華雲飛。
雖然只是不到五十來歲,可是由於百姓敬重愛戴,便被冠上華老爺子這樣不太妥帖的名號。
華老爺子看見鄂老頭後,雙目爆出精芒,身形一閃,便來到身前,拱手激動說道:「屬下花雲飛,參見鄂大將軍!」
「小飛子,輕功精進不少嘛,看來這功夫沒少下。這大好的日子,娶幾房媳婦多生幾個娃兒多好。」鄂老頭站起神來,拍了拍屁股上的黃土,揚著眉毛,打趣說道。
華雲飛依舊低著頭,躬身謙卑道:「大將軍還是愛取笑屬下,這哪叫什麼好日子。對屬下來說,在軍中,跟著大將軍陣前廝殺那些年,才叫好日子。」
鄂禪拍了拍他的肩膀,朗聲大笑。
華老爺子說完,氣沖沖衝著兒子走去,一腳上踹在屁股上,厲聲喝道:「你這不長眼的東西,還不快給大將軍道歉!」
華世忠愣在那裡,根本不知道躲閃,臀部被重重踢了一腳。
華家大少爺未曾想到,這個破衣爛衫的白鬍子老頭,竟然是心中最為崇拜的大英雄——父親經常提及的鄂大將軍!
顧不得屁股疼痛,華世忠雙膝跪在地上,顫聲說道:「鄂大將軍,您可是世忠仰慕已久的大英雄大豪傑啊,剛才多有得罪,還請大將軍見諒!」
鄂老頭伸手將他攙扶起來,滿臉不在乎,笑道:「剛才跟你小子開個玩笑,不礙事,不礙事。」
華世忠望著他,神情儘是崇拜。
這位老人,可是父親從小就稱讚的——東花王朝鎮軍大將軍。一生戎馬,英勇事跡不計其數,他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即使鄂老頭現在的形象,跟他心中有所偏差,還是讓他心潮澎湃、跌宕起伏。
華雲飛說話間,望向旁邊乞丐般的兩個孩子,最後眼光落在二蛋身上,仔細端詳一番過後,恭謙的表情逐漸轉為驚愕,衝著鄂禪,低聲顫抖問道:「難…難道…是?」
鄂禪輕輕點頭。
處在狂喜之中的華老爺子平穩下情緒,低聲說道:「此處人多嘴雜,先進府。」
看到自家主人破天荒的,畢恭畢敬在前面領路,門房管事差點眼珠子掉了下來。
哪怕是這涇州刺史大人親至,也沒見過主人這般作態啊。這個糟老頭是何方人物?能讓華老爺子這樣相待。幸虧剛才沒有直接將那糟老頭攆走,要不然,自己兩條腿還真是不保!
門房管事狠狠扇了一個大耳光子,警戒罵道:「以後不許狗眼看人低!」
華府內廊腰縵回,檐牙高啄。
光是那座從南雨國移來的假山,就占地幾畝,讓二蛋和大淳兩個土包子看的驚訝不已,可在別人的家中他倆也不敢喧譁,只是擠眉弄眼,互相讚嘆著裡面的豪華奢侈。
經過一處花園時,兩人還被池中紅尾錦鯉所吸引,輕聲交流著這賣相不錯的魚兒,是不是烤出來的滋味,比河裡的鯉魚要好上一些。
華老爺子卻一步三回頭,不斷打量著二蛋,眼中夾雜著各種神色。
不多時。
來到一處幽辟房前。
迎入三人之後,華老爺子快速將門關好,轉身來到二蛋身前。
這位名震涇州的大豪,猛然雙膝一軟,額頭著地,竟然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二蛋身前!
華老爺子匍匐的身子急速抖動,聲音夾雜著豪邁哭腔,顫顫巍巍喊道:
「屬下扞花衛統領花雲飛!參見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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