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慶城內,一群穿著軍服的士兵扛著步槍從街頭走過,步伐沉穩且堅定。兩旁有行人看向他們時,他們也會點頭用微笑回應。
走在街道上的是一師三團負責在城內巡邏的士兵,他們的任務就是維持城內的秩序。本來這個工作應該是由警察局負責的,但現在公安部初創,秦禎對城內警察局的情況不是很了解,所以維持城內秩序的問題也就暫時由陸軍部負責。
對負責巡邏的士兵來說,這種本來不屬於他們的工作並沒有引起他們的反感。或者應該說從軍這麼多年,他們第一次找到了人生的意義。
在辛亥革命中,新軍無疑是反清的主要力量。可以說如果沒有他們的話,就沒有辛亥革命的成功。問題是主導革命的畢竟是少數人,雖然新軍的素質已經是國內軍隊中最高的了,但識字的士兵數量依舊只有不過半數,對於大部分的士兵來說,他們只是每月領著7塊錢的軍餉,然後渾渾噩噩的度日,會在革命中響應起事也只是因為對清廷本能的反感和隨著帶頭人的盲從…
這種情況直到嚴紹出現在他們面前為止,因為嚴紹並沒有給他們說一堆很多人都聽不明白的大道理,只是用簡單的一句話來詮譯什麼是『革命』,那就是『讓所有人都過上比過去更好的日子』,同時用一系列的實際行動來證明自己的話,也就是後來新政中的一系列免稅政策。
清末的苛捐雜稅大大小小數十種。幾乎涉及了百姓生活的每個細節,一些地方還給吸食鴉片的人發放吸菸執照,甚至就連夫妻反目也一樣要罰。在軍政府成立後的新政中。嚴紹不但減免農稅,同時也免除了一系列的苛捐雜稅,如米捐、布捐、婚嫁喪事等等…
在一系列的新政中,老百姓第一次嘗到了革命的實惠,一些地方甚至還給嚴紹立起了長生牌位。
另一方面和同時期的其他軍隊一樣,安徽軍隊也都是從本土招募的,也就是說新軍和巡防營。甚至是巡防團里的人都是安徽本地人,對新政帶來的變化也有著切實的感受,這些士兵的身上也有了一種榮譽感和使命感。讓家鄉父老生活變得更好的使命感…
「革命就是讓父老鄉親的生活變得更好,這是大總統當初和我們說的…」在未來的某一年,一名記者採訪一位退伍老兵當時是否知道什麼是革命時,那位老兵如此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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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政帶來的變化使得陸軍的士兵充滿了榮譽感、歸屬感和使命感。也讓他們對嚴紹變得更加的忠誠。這一幕落在普通人眼裡自然沒有什麼。但是落在有心人眼裡卻讓這些人暗暗皺眉。
低頭看了一眼剛從窗底下走過,臉上帶著莫名榮光的巡邏士兵,將菸蒂扔到腳底下踩滅,王竹懷回頭看了一眼。「這個姓嚴的收買人心到是有一手,就連新軍裡面都有不少人視他為偶像,如果在不想辦法制止的話,恐怕安徽很快就會成為他一人的安徽了…」
神色平靜的看了王竹懷一眼,李國筠淡淡的道。「你秘密把我叫到這來。就是為了談這件事嗎…」
聽到李國筠的話,王竹懷微微皺了皺眉。但很快就洒然道。「不然呢?李副都督,王某就在這裡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您是立憲派的中堅,而我呢?則是同盟會的人。現如今中國的局勢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前段時間清廷雖然礙於形勢頒布了《憲法重大信條十九條》,又下了罪己詔,但有了皇族內閣和鐵路國有的例子後,已經沒有人會在繼續相信他們,換句話說清廷的垮台已經成為必然…」
「但是清廷垮台後,總要有個人站出來做領袖的,我們同盟會這邊顯然是黃興先生,而你們立憲派的呢,看好的則是前段時間才復出,現在已經就任內閣總理大臣的北方強人…」
「安徽地理位置重要,正好位於江蘇、湖北兩個革命重地之間,和河北呢也只隔著一個山東。要是安徽站在同盟會這邊,那湖北、安徽、江蘇三個省就能連成一片,而如果站在北邊那位一邊,則是一把將南方革命黨劈開的鋼刀,相信你們這些立憲派的人最想看到的也是這個,問題是以目前的情況來看,這位嚴都督似乎既不想站在南邊,也不想站在北邊,而是想自成一體…」
聽到王竹懷說到這裡,李國筠雖然表面上似乎沒有什麼,但心底卻震動了起來。
就和王竹懷說的一樣,李國筠這些立憲派最看好的並不是嚴紹,而是剛復出的那位北方強人袁世凱。在李國筠這些立憲派人士看來,能重整山河的也只有袁世凱一人而已。
而在復出後,袁世凱似乎也沒有辜負他們的期待,先是將湖北革命黨打的潰不成軍,接著又暗中和南方議和,這一切的一切都讓李國筠這些立憲派人士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
本來一切就這麼發展下去,事情似乎也就沒什麼了。問題是這時嚴紹的異軍突起卻讓李國筠這些立憲派的人有些皺眉。
和同時代的其他軍閥相比,嚴紹有足夠的名望、財力和實力,單從這些角度來講嚴紹甚至比袁世凱更適合做未來中國的領袖。可是在李國筠這些立憲派人士看來,他卻有著一個巨大的缺點,那就是他太年輕了,也顯得太過稚嫩。
固然,他在經商方面有一手,但中國的情況十分複雜,需要的是一個政治手腕過硬的強人,而不是一個20多歲的年輕人。
在李國筠他們看來,未來內閣中最適合嚴紹的位置莫過於財政部長。只要有嚴紹的輔佐。憑著他超強的賺錢能力,絕對能讓袁世凱在短時間內解決中國的所有問題。
不過顯然嚴紹並不想僅限於此,而偏偏安徽的位置又十分關鍵。
當然。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到也沒什麼,畢竟就算嚴紹再有錢,在有名望,如今這個世界最關鍵的還是槍桿子。嚴紹的錢袋子雖然甩出袁世凱幾條街,但槍桿子顯然並不如對方。
只要袁世凱願意,幾萬北洋軍隨時可以將安徽的問題解決掉。
但是作為軍政府的副都督,李國筠卻很清楚嚴紹的擴軍計劃。更清楚他已經和各國洋行達成初步協議,要用三千多萬銀元從各國洋行購買十萬杆步槍、五千挺輕重機槍和近一千門火炮…
如果嚴紹的擴軍計劃真的完成,那他就不再是袁世凱能輕易解決的對手了。這對李國筠他們來說顯然並不是一件好事…
「你想要我們怎麼辦?站出來反對嗎?還是說禁止用私人錢財資助軍政府這件事?你以為單憑軍政府現在的財政狀況能支持的了那麼多的新政嗎?」恢復平靜,李國筠冷聲道。
作為軍政府的副都督,李國筠很清楚現在軍政府的財政狀況。
認真的講,在有了雨石集團這個納稅大戶後。安徽的財政狀況還是要比其他省份好不少的。問題是再好也禁不住濫花。現如今單是免除的那些財稅,每年就讓軍政府少了500多萬的收入,再算上軍政府在地方上進行的一些項目,實在是入不敷出,就更不用提嚴紹正在進行的那筆三千多萬的軍購了。
如果不是有嚴紹自己補貼軍政府,恐怕現在軍政府早就像其他幾個省的軍政府一樣破產了。
在禁止嚴紹私人補貼後,唯一能讓軍政府不會破產的辦法,就只有廢除掉那些已經頒布的免稅政策。然而李國筠相信他第一天宣布。第二天就會被憤怒的民眾撕碎,而且到時都督府外的衛兵絕對不會站出來保護她。因為這些衛兵的親人也都是百姓…
對於普通的老百姓來說,他們根本不懂得限制統治者權利的重要性,也不懂得什麼是共和,更不懂得李國筠這些人的『良苦用心』,對他們來說填飽肚子吃飽飯才是唯一需要考慮的。
任何妨礙這一點的人,都是他們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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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竹懷也清楚李國筠這些人的難處,明白他們既想限制嚴紹的權利,但又沒有足夠的理由和辦法,所以在聽到李國筠的話很快就輕笑道。
「放心吧,我這次來只是想和你達成某些問題上的共識,畢竟在某些問題上我們和你們還是有些共同利益的,所以如果能先交個朋友的話,再未來的某一天這點關係或許能發揮出不小的作用…」
這次王竹懷說的到是實話,他這次來的確沒打算和李國筠聯合起來扳倒嚴紹,因為這樣太不現實了。
不過在同盟會已經懷疑裴俊遠等10多人,很有可能是嚴紹殺的後,暗地裡他們已經把嚴紹視為敵人。何況就算沒有這件事,他們也不可能放任安徽落入不屬於同盟會的組織手中。
就像王竹懷剛才說的一樣,安徽的位置很重要,正好處於江蘇和湖北這兩大革命重地之間。無論是誰得到了這塊土地,都等於是掌握的主動權,如果得到的是北洋或清廷,那麼他們就能將革命黨在南方的勢力一刀劈成兩半。反之如果革命黨能將安徽拿下,那麼已經光復的湖北、湖南、江西、江蘇等地就能連成一片,形成足夠的戰略縱深——————當然,這些同盟會的人可能不會很明白,但是哪怕只是看看地圖,他們也能看出其中的好處來。
現在革命黨的兵力主要集中在湖北和江蘇,還無法分兵出來進入安徽,也沒有理由這麼做。所以東京那邊的意思就是,讓王竹懷想辦法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儘可能的去分化嚴紹的勢力…
不是有這麼一句話嗎,戰爭就是增強自己,削弱對手…
雖然李國筠沒有什麼實權,但他畢竟是安徽的副都督。咨議局的副議長,是安徽立憲派的頭面人物。如果他站出來反對嚴紹的話,至少會有一部分安徽士紳會站在他這一邊。而這,已經算是一種分化了…
另一邊,李國筠雖然不認為一定要把嚴紹趕出去,但…
「如果只是想辦法限制都督的權利,或許同盟會將是一個很好的工具,而且有了來自同盟會的壓力,我也可以讓都督想辦法投向袁胸懷。以都督的能力和袁宮保的胸懷,相信都督一定能得到宮保的重用,也算是他對安徽這些年貢獻的一點回報…」
想到這裡。李國筠朝著王竹懷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雖然站在他對面的是處於『敵對方』的同盟會,但是李國筠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事實上他也很認同嚴紹的強人政治理念,認為中國的確需要有一個強有力的人士站出來,這樣才能收拾已經混亂的河山。
只可惜。在立憲派的心裡。這個人選並不是嚴紹。
而且他們固然認同強人政治的理念,但是這個強人應該是新生民國的總統,而非是地方上的一個軍閥。像嚴紹這樣強勢的軍閥,在李國筠他們看來就是未來混亂的起點。
所以在安慶光復後,再發現嚴紹想用**的手段來統治安徽時,部分立憲派人士便拋棄了嚴紹,選擇了他們早已屬意已久的袁世凱…
巡撫衙門裡,嚴紹並不知道發生在城內的這件事。特事局雖然厲害。但總不可能什麼事情都知道,畢竟就連後世被傳的神乎其神的cia和f逼等組織。也曾出現過不少紕漏,何況是這麼一個才成立不過幾年,還比較業餘的諜報組織。
這時嚴紹的重心主要是放在了安徽南部和北部兩個戰場上的戰爭,以及接下來所要進行的談判。
在徽州的外圍,柏潤山所統領的2000餘原巡防營,現在的安徽陸軍第二師一部,已經駐紮在了徽州城下不遠處。
之所以沒有立刻進攻,只是因為城內駐守的巡防營里有不少都是他的老朋友。柏潤山這個人身上固然有著不少這個時代官僚固有的陋習,但對手底下的士兵還是很疼惜的。
所以可能的話,他還是比較傾向於用不流血的方式來奪下徽州。
而且作為安徽最重要的城市之一,柏潤山也不希望其被毀於戰火之中。
安徽,安徽…
安徽之所以被稱作安徽,就是因為作為省會城市的安慶和位於南部的徽州。
當然,在後世安徽的省會城市已經從安慶變成了合肥,而徽州也已經改名為黃山。不過在這個時代徽州對安徽的重要性還是十分大的。
一天前,在三師抵達徽州城下後,柏潤山就派人送信進城內,對徽州知府和駐守在裡面的熟人進行勸降。
然而一天的時間過去了,城裡還是一點動靜也沒有,這多少讓三師的官兵有些煩躁。
「要我說,乾脆什麼也別談,直接衝進去算了…」
一處陣地里,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其中一個士兵脾氣有些暴躁的道。
然而見到那個士兵的樣子,其他士兵卻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一樣。「老梁,你今天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急了?」
都是巡防營出來的,彼此也都很熟悉,在這些人的印象里,這個姓梁的老兵可是標準的兵油子一個,也就是所謂的兵痞。每次打仗的時候雖然不會躲在最後面,但也絕對不會沖在最前面。
像現在這種靜靜等待的情況,在過去無疑是他最喜歡的,然而現在他突然嚷嚷著要打過去,這難免讓周圍的官兵有些不解。
似乎是也發現了自己的異常,撓了撓頭,那個梁姓的士兵嘿聲笑道。「你們忘了,我老家就在徽州啊,如果能早些光復徽州,我家裡的老娘和妻兒不也就能早一些享受到革命的好處了?」
聽到姓梁的士兵這麼說,周圍的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讓所有人都過上好日子…」
嚴紹對革命的解釋淺顯易懂,下面的士兵也聽得明白。
尤其是在見到了下面的變化,知道嚴紹不是空口說白話後,新軍和巡防團的官兵也因此有了更強的榮譽感和歸屬感,甚至就連二師那些巡防營出身的兵痞也得到了某種升華——————從兵痞進化成了超級兵痞。
就算是惡人,也不可能生下來就十分兇殘,相應的,兵痞也不可能生下來就是兵痞。只是因為過去受到生活環境的影響,變得隨波逐流而已。
現在新時代的大門已經打開,並不是每個人都願意繼續沉淪的…
另一邊,一直都在等著城內消息的柏潤山也變得有些沉不住氣,這時外面通訊兵傳來的消息,更是成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報告師長,剛傳來的消息,一師的人已經攻下淮南了…」
攻下淮南,也就是說安徽北部尚未光復的州縣已經只剩下兩個,以一師的實力,想要攻下另外兩個顯然也是輕而易舉的。
與此同時,本來就已經有些按耐不住的軍官們聽到這個消息後,也頓時都爆發了起來。
「師長,上吧!」
「是啊,師長,在這麼下去咱們可就落在一師後面了。」
「沒錯,人家打四個,咱們打一個,要是這樣也輸了,咱們已經還怎麼有臉見人,回安慶後豈不是要讓其他弟兄用唾沫淹死…」
雖然都已經是軍政府內的同志,但新軍和巡防營的宿怨還是延續在了一師和二師身上。就算已經是同志了,二師的人也不願意輸給一師…
看著群情激憤的部下,低頭沉吟了一下後,柏潤山終於下定決心道。「再等一個小時,一個小時後如果城內的人還不投降,我們就自己動手!」(未完待續請搜索飄天文學,小說更好更新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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