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方才便說了,爹爹已好多了,只是怕你人小體弱,過了病氣給你,才不肯見你的,如今你親眼看到爹爹已好起來了,總可以放心了罷?」簡君安輕撫著女兒的頭頂,瘦削蒼白的臉上總算有了自愛妻去世以來,第一個由衷的笑容。
他說完,到底還是怕真過了病氣給女兒,忙收回自己的手,讓何媽媽將簡潯領得離自己遠些後,才又道:「還連『爹爹是不是不要你了』這樣的傻話兒都說出來了,真是個傻丫頭,你是爹爹的心肝寶貝嘛,爹爹怎麼可能不要你了?」
簡潯將父親滿臉的溫柔與慈愛看在眼裡,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
年代實在太過久遠,與記不清母親長什麼樣兒,對母親的感情也早淡得不能再淡一樣,她也早記不清父親的樣子,記不起父女之間那種血濃於水的深厚感情了。
可如今見了父親,她才知道,那種血濃於水的感情,根本不是時間與空間能隔斷得了的,她早練就得收放自如的眼淚,到了這種時候,也早不由她控制了,——想不到經歷了那麼多,她還能再次見到父親,活生生的父親,真的是太好了!
滿腔酸澀與喜幸之餘,簡潯還忍不住為父親的話有幾分難為情,方才父親不肯見她時,她可是在外面撒嬌撒潑乾嚎了半天,當時一心只想達到目的,無暇他顧還沒什麼,這會兒再回頭一想,簡直不堪回首啊,別人當她只有幾歲,她卻是深知自己早已二十好幾了的,再來做這樣的小兒形狀,簡直就是老黃瓜刷綠漆——裝嫩嘛!
不過只要能見到父親,能挽回父親的性命,改寫父親和她的既定命運,她就算日日裝嫩又何妨,就當是彩衣娛親了!
見女兒見到自己,與自己當面說上話兒後,反倒哭得更傷心了,簡君安慌了,忙道:「這是怎麼了,眼淚跟決了堤似的,真生爹爹的氣了不成?好好好,爹爹答應你,等爹爹病好以後,便立時接你回咱們自己家裡,以後我們爺兒倆再也不分開了,潯姐兒別哭了好不好?」
沒想到話音未落,簡潯便已叫了一聲:「爹爹——」,撲到簡君安懷裡,哭得更傷心了。
她已不記得前世自己被擄走前,是不是也曾見過父親了,以簡君平和古氏的心機城府,應當是沒讓她見的,以致前世他們父女連最後一面都未見上,若自己不是帶著前世的記憶回來,這會兒的這一場見面,豈非便將是他們父女的最後一面了?
簡潯恨得滴血,痛得徹骨,然到底沒忘記時間緊急,很快便在父親的安撫下平靜了下來,餘光忽然瞥見何媽媽在一旁白著臉紅著眼睛,一副搖搖欲墜欲言又止的樣子。
她忙狠狠瞪了何媽媽一眼,瞪得後者一激靈,到底把忍了幾次都差點兒沒忍住的話,給徹底忍了回去,才軟聲道:「媽媽,我渴了,也有些餓了,你能讓人去給我做一碗杏仁露來嗎?再把大家都帶出去,我要單獨跟爹爹說話兒,誰也別想偷聽!」
最後一句明顯孩子氣的話兒,引得屋裡服侍的人都抿嘴笑了起來,倒是沒覺得有什麼異常,只有何媽媽,心知小姐這是要跟老爺說正事了,有心留下來相機把事情挑明了,以免小姐真那什麼「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關鍵她這樣做,根本沒有任何意義啊。
可想到小姐的話,想到小姐說話時那種絕不可能出現在幾歲孩子臉上的冷然表情,還有自己一家子的前程性命,再想到一旦老爺知道了,定然會派了人暗中保護小姐,那小姐便出不了什麼大事,何媽媽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說,應聲領著屋內服侍的退了出去。
簡潯這才坐到簡君安膝頭,軟糯糯的問起父親的身體狀況來:「爹爹真的已經好多了嗎?您可一定得好好吃藥,早日好起來才是,她們都說娘到天上去了,再不會回來了,爹爹可不能也到天上去,那潯兒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家裡,得多害怕啊?潯兒不要,潯兒一輩子都不要和爹爹分開,爹爹,你答應潯兒好不好,好不好嘛?」
得虧她昨夜才見過簡沫是如何對著古氏和簡君平撒嬌的,不然這會兒讓她自己憑空發揮,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了。
簡君安的眼圈瞬間紅了,既是心疼女兒的天真無邪,也是想到了亡妻。
崇安侯夫人過門快一年才有了他,還沒來得及高興呢,崇安侯便奉皇命上了戰場,且一度生死未卜,崇安侯夫人憂懼之下,胎氣大動,差點兒就要保不住腹中的胎兒,後來一直到臨產,崇安侯夫人都再沒出過自己的院門,方艱難生下了他。
以致簡君安打小兒便身體不好,十日裡倒是一半兒時間在請醫問藥,好在隨著年歲漸長,他的身體還是慢慢兒好了一些,但較之常人,依然弱得多,崇安侯與崇安侯夫人為此都十分心疼長子,只要是長子的要求,就沒有不答應不滿足的。
所以在簡君安無意看到了待字閨中的段氏,並一見鍾情,提出想迎娶段氏之時,崇安侯夫婦雖覺得段家門第不夠高,段氏人也生得單弱,實在不堪勝任簡氏宗婦之責,為了不讓兒子失望,到底還是咬牙答應了這門親事。
及至段氏過門後,果然管家能力有所欠缺,但她出生書香門第,琴棋書畫俱通,人又溫柔謙和,簡君安與之朝夕相處下,怎能不越發的喜愛她?
夫妻幾年下來,就沒紅過一次臉,亦連崇安侯夫人也漸漸真的喜歡上了她,特意定了出身與之相當,人卻能幹得多的古氏為次媳,旨在替她分憂解勞,若不是真的拿兒媳當女兒了,再考慮不到這般周全的。
如今段氏卻忽剌剌去了,還一屍兩命,叫簡君安如何不傷心欲絕,恨不能隨她而去?也就想著自己若再去了,女兒便將成為無依無靠的孤兒,還不定怎生可憐,方強自支撐到了現在。
簡潯見父親只是一臉悲傷的定定看著自己,並不說話,知道他是想到了母親,不想讓他一直沉浸在悲傷里,畢竟「怒傷肝,悲傷肺」,忙又搖著他的手臂道:「爹爹,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簡君安這才回過神來,強笑道:「好,好,爹爹答應潯兒,一輩子都不和潯兒分開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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