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明亞,一起去吃飯嗎?」
向初趣推了推發愣的東明亞。
她回過神來,發現早已下課,大家都陸陸續續的往飯堂趕去。
「哦哦,好的。」
她便和向初趣以及其他幾個女弟子邊說著話,邊往飯堂走。
各自打好了要吃的菜坐在一起吃。
天鳳門的修習功法一向不需要辟穀,因此飯堂的伙食非常不錯。
東明亞看著盤子裡的青菜炒牛肉,忽然就想起了上回和天宮玄一起吃飯的場景。
眼睛下意識去尋找那個身影。
恰好看見他獨自一人走到打飯的窗口,還是和平常一樣,只要了幾個素菜,便端到了他平常慣去的那個角落裡。
一路上的弟子都會恭恭敬敬的叫他一聲流光長老,他也會禮貌的點點頭,以示回應。
只是他所過之處,皆鴉雀無聲,原先擠著腦袋搶飯的弟子愣時乖巧起來,等人走過之後,又恢復原樣。
而他所坐的那個角落,五米之內無人敢靠近,那個位置也被默認成是他的專屬。
靠窗,窗外有一顆大大的松樹,從峭壁上伸展過來,剛好遮擋了一些陽光。
向初趣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嘆了口氣。
東明亞用一種「如實交代」的眼神看著她。
「怎麼了?」
向初趣攪弄了一下盤子裡的食物。
「你有沒有覺得,其實流光長老看起來挺可憐的。」
「可憐?」
「對呀!他無論幹什麼都是一個人,大家看起來對他都恭恭敬敬的,其實背地裡沒少說他的壞話。」
「對呀,流光長老好像天生就不需要人關心陪伴一樣。」
其中一個女弟子也附和道。
東明亞回想起了在幻境中看到的關於天宮玄的過往,確實挺悲慘。
眼睛不受控制地往那個方向看。
一旁的向初趣還在繼續說著。
「大家都說他小小年紀,整天冷著個臉,肯定交不到朋友。」
東明亞心道:「或許正是因為他年紀小,才需要用這樣一副冰冷堅硬的殼子來偽裝自己。」
向初趣:「你說像流光長老這樣的人是不是根本就不需要朋友呀?」
東明亞敲了敲她的盤子,提醒道:「快吃飯吧,要不然一會兒冷了。」
對方這才想起來,趕緊乾飯。
東明亞起身,端著盤子朝天宮玄走去。
「你去哪兒?」
「交朋友。」
她答到。
這世上哪有人天生喜歡孤獨。
天宮玄正吃著自己的青菜豆腐,對面忽然坐下一個人,筷子頓了頓,掀了掀眼皮一看,在看到是東明亞的瞬間眸光微動。
「幹什麼你?」他淡淡的問道。
東明亞很自然的坐下,拿起筷子開始吃自己的飯。
「吃飯呀!」
還故意很驚訝的說:「難道這個位置我不能坐嗎?」
天宮玄啞口無言,雖然這個位置大家默認是他的,但並沒有規定別人不能坐。
無奈道:「隨你。」
他的語氣還是如平常一樣淡,但東明亞還是能聽出那裡面的欣喜。
嗯,他不討厭自己。
這個沒來由的結論讓她全程都很高興,邊吃邊笑,吃到好吃的菜,還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一時間,吸引了不少目光。
竊竊私語聲如雨後春筍般出現。
東明亞是聽不見,但天宮玄修為高深,若是想,千里之外的聲音都能聽見。
「不愧是流光長老的徒弟,不僅敢跟他坐在一起,還邊吃邊哼曲兒。」
「可能是迫不得已吧,流光長老那麼悶,肯定不怎麼主動傳授法術,東師妹要是想求他教點東西,可不得跟他打好關係嗎?」
「也是,真不敢想像,東師妹每天過的都是什麼日子。」
「換做是我,一天都忍不下來。」
「當初就該勸勸東師妹,跟著咱們一起拜無念長老為師,還用遭這份罪嗎?」
「就是就是。」
他聽後,眉頭緊緊蹙起,一個眼神凌厲的殺過去,那些人頓時噤聲,埋頭刨飯。
東明亞還在歡快的吃著飯,哼著小曲,仍然會意識到危險即將到來。
天宮尋把筷子猛的桌子上一擲,發出一聲脆響,東明亞剛要送進嘴的牛肉粒,頓時掉回了盤子裡。
她雙眼圓滾滾的,眨巴了兩下,帶著些懵懂和清澈。
「怎麼了?流光長老?」
對方冷著臉,眉心突突的跳,擲地有聲。
「吃飯能不能不要哼小曲?」
東明亞:「?」
她用了一分鐘來回味這句話,吃飯哼曲兒有問題嗎?
好吧!也許別人覺得吵呢。
想到這茬,她連忙道歉:「哎呀,對不起啊,流光長老,我吃到好吃的東西就會這樣,是不是吵到你了?我不哼了,好不好?」
說完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眉眼彎彎。
天宮玄饒是再生氣,面對這樣誠摯的道歉和溫暖的笑容,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說下去。
於是繼續吃著碗裡的飯,但忽然間,嘴裡的飯菜突然就沒了味道,腦子裡全是剛才那個笑臉。
不禁在想,她為什麼要對自己這麼好?
在他心智還是個六七歲的孩童時,會用糖果哄他吃藥,會帶自己回冷宮看望母妃,甚至會變出母親的樣子,安慰他。
在他心智恢復到十三四歲,回到剛知曉母妃離世的那一天。她明明可以不用管自己的,卻還是進入他的識海里,馱著他走完了龍血洞最後的一段路程,幫他圓了那年的遺憾。
在所有人都巴不得對他敬而遠之,在背後說他議論他的時候,她卻將拜師帖呈到他面前,即便自己如此冷淡,卻還是熱情的貼上來。
在他周圍五米之內都無人敢靠近的時候,笑眯眯的坐在他面前,陪她一起吃飯,用盡各種方法騙他吃肉菜。
面對這一切,他的第一反應是惶恐,是不知所措,然後才是心動,是渴望,是感謝,最後又因為害怕這只是暫時的,擔心失去,變得膽怯。
他幼小離家,獨自來到天鳳門修行,師尊也早已遠遊,沒有人教會他該如何與人相處。
連宗主都曾說過他於術法修行一道上頗有建樹,卻於人際交往上一竅不通。
還是那句話,他流光長老只擅長面對憎惡,卻不擅長應對喜歡。
明明心裡想的是溫和一點,耐心一點,不要那麼敏感,但表現出來的卻總是一副兇相。
會忍不住想,她之所以對自己這麼好,難道真的和他們所說的一樣,只是為了讓自己答應收她為徒,讓自己教她術法嗎?
所以這一切都是假的。
他突然覺得心裡有些酸澀,完全沒了胃口,端起盤子,轉身便走。
「流光長老,你這麼快就吃好了?」
身後的人抬頭問道。
「嗯,你慢用。」
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是那麼平淡如水,沒有一點情緒的波瀾,但偏生心中委屈,有一絲哽咽沒有藏好,讓東明亞聽到。
東明亞猛驚!!
我沒有聽錯吧?
她忽然想起來,他沒吃幾口,對著他的身影道:「可是您都沒有吃多少,真的飽了嗎?要不要再吃一會?」
對方卻莫名輕吼道:「我吃沒吃飽,我自己難道不清楚嗎?」
這一吼,把東明亞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也不敢再說話了。
看著那個身影,把盤子放到指定位置,隨後轉身消失在飯堂。
東明亞撓了撓腦袋,怎麼也想不明白。
「難道我惹他生氣了?」
「還是說流光長老不喜歡有人打擾他吃飯?哎呀!肯定是這樣。」
她有些自責和懊惱,因為自己的單方面想法,害的流光長老飯都沒吃飽就跑了。
自己真該死呀!像流光長老這樣清冷出塵的謫仙,怎麼能用凡人的思維去想他呢?
什麼朋友不朋友的?他怎麼可能會需要?又怎麼可能會感到孤獨?
他的世界,只有術法。
因為這次的經歷,東明亞再不敢擅自上前來坐在天宮玄對面了。
向初趣覺得奇怪,看了眼如往常般獨自坐在角落的天宮玄,不解地問:「你今日怎麼不去和你師尊流光長老一起吃飯了?」
東明亞:「他不是我師尊。」
這句話她已經說了不下十遍,但大家都不相信,因為那日她把拜師請帖遞給天宮玄,所有人都看見了,再加上她時不時就在天宮玄面前晃悠,說他倆不是師徒關係,鬼都不信。
向初趣:「他收你的拜師請帖沒?」
「收了。」
「那他有沒有讓你去試煉什麼的?」
「有,過了。」
「那不就得了,他就是你師尊呀!」
東明亞一臉的生無可戀,正如向初趣所說,她說一切都按照流程來的,可到最後,偏偏
她懶得解釋了,化憂思維食慾,大口扒飯。
「你還沒回答我呢?為什麼不去陪你的師尊吃飯了?」
東明亞抬頭,眨巴了兩下圓溜溜的大眼睛,努力擠出兩滴眼淚。
「他嫌我聒噪。」
向初趣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哈哈哈,這不是很正常嗎,你確實挺枯燥的。」
東明亞切了聲,不明白,明明某人比自己還過聒噪,卻還好意思嘲笑自己。
「比起你,我甘拜下風。」
話音剛落,一抬頭,剛好和不遠處的一雙眼睛相撞。
淡漠疏離的眸子,在與她對視的瞬間微微一愣,露出了如小鹿受驚般的可愛,隨後立馬恢復成原來的厲色,別過臉,看著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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