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想,人與人之間的相遇是否有對錯。筆神閣 www.bishenge。com若說有,那他們總會有值得珍藏的過去,若說沒有,很多人都會落得個遍體鱗傷的下場。
直到陸遠灃突然離開,直到我再也找不到能夠依賴的人,直到所有人都踏上自己的路,直到整個世界只剩我一個人的時候,我明白了。
我其實一直都明白,我和鹿遠灃的相遇,於我而言是三生有幸,可對他不是。
葬禮的前兩天我一直被監禁在病房--是鹿遠灃待過的病房。我覺得自己大概是要瘋了,因為我的腦海里總是浮現出一句話:
如果時光能夠重來,我不要那麼喜歡夏以諾。我會在遇到你們之前喝砒霜自盡。
但是想完又覺得捨不得不遇到他們,我捨不得我們一起瘋過笑過的那十多年的歲月。捨不得他們每個人。
但我是真的很累了。我現在才驚覺,原來以前可以對任何人說「沒事沒事,我會好的」,可以拼了命地在爾虞我詐中謀生,可以在絕望中看到希望,是因為我知道就算自己一無所有,只要一轉身他就會在,因此我不會懼怕。但現在……我還有什麼理由再去掙扎?
沒有了。
像他那樣不管我走了多遠多久都將炙熱的視線落在我身上的人,再也沒有了……
「丁零零!」
「怎麼了怎麼了?」解泠一個鯉魚打滾從床邊翻坐起來。
我指了指柜子上的手機:「鬧鐘。」
她一愣:「啊啊啊!阿霧你講話了?還是我的錯覺?」然後跳過來一把勒住我的脖子,浮腫的眼睛裡積滿淚水,但就是不讓它流出來,「再說一遍再說一遍!你終於肯講話了。」我拉開她,然後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轟隆隆的雷聲一下涌了進來。
我說:「下雨了。」
她顯然不知道怎麼接話,秀氣的眉頭皺成一團。
我失神地呢喃:「下雨了。最喜歡雨天的那個人……是誰?」
我拖著曳地的裙擺來到了那棟來過無數次的豪華的別墅,它還如往昔般令人驚嘆,讓人自卑,解泠跟在我後面,兩手托著一部分婚紗正奮力不讓它落到地上。雨還不算大,淅淅瀝瀝地下著,但地面已經濕了。她沒有阻止我這樣做,但一直在哭,壓抑的哭聲連續不斷地傳了出來。以前我最見不得她哭,她一哭,就算是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會立馬塔梯子去摘,所以當她哭著說「阿霧,我喜歡以諾,很喜歡很喜歡,從小時候就喜歡了」,我也說,喜歡就跟他在一起啊。放心吧,他是我哥,我一定會幫你的。為了避免她懷疑,還告訴她我喜歡的人一直是鹿遠灃。
但現在我好像病了,她痛苦的哭聲,悲傷的神情,擔心的眼神,我都聽不到看不到。
你為什麼要哭呢,在我們這一群人里,有人願意為了你去死,有人為你坐了幾年的牢,有人為了你讓出最愛的人,有人願意為你獨自痛苦一輩子,遠走他鄉……這些你都不知道。我們所有奢侈的幸福都讓給了你,你為什麼還要哭?
我只是看著她,她卻一下止了哭聲,滿臉驚恐,想一隻受驚的小貓。她向前走了兩步,明亮的眼睛裡是一身純白婚紗的我。
「阿霧,你怎麼了?」
「不要哭。」這麼多天以來,我頭一次感到錐心的痛。我垂下眼,「你不能哭。」
她一愣,立刻用手使勁擦眼睛:「沒哭。阿霧,我們都不哭。」
「阿霧……」熟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他慢慢向我靠近,帶著熟悉的氣息。我像失了所有力氣般往後退了一步,雙手顫抖。我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他。但他怎麼可能會不來呢,他和鹿遠灃是一起長大的兄弟。
「以諾,」解泠走過去環住他的腰,像只悲傷的貓般尋求依賴,「阿霧她……怎麼辦?伯母是不會讓她進去的。」
他伸到我肩邊的手又縮了回去,輕輕拍著解泠的頭,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沒事。」
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噁心,直至現在還對他們間的種種這麼在意,在鹿遠灃的葬禮前還為他懷裡的人不是我而難過。我以為我不會再這樣了,從答應鹿遠灃的求婚開始就不會了。我會和他結婚,然後離開這個帶給我畢生傷痛的地方,他上班我就給他做飯,在家等他回來,冬天給他織毛衣,我會努力做好一個妻子,給他也給我一個夢寐以求的家。我們會很幸福。
可是現在……夢寐以求的東西終究只能在夢裡看到。
我抬腳朝大門走去,夏以諾是從裡面走出來的,因此門是開著的,我想在鹿遠灃的母親發現之前進去。但顯然天不隨人願,我一直被關在病房,聽不到外面的半點風聲,自然也就不知道鹿遠灃的母親嚴紇因為太過悲傷而決絕出面任何場合,所有的事都是夏以諾在打理。陵市排名前三的公司總裁車禍身亡,是意外還是另有隱情,這對於所有媒體來說是個天大的商機,各種未經證實的揣測漫天飛,記者狗仔整天將與鹿遠灃有關的地方圍得水泄不通。不過兩三天的時間,外面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嚴紇受到過大的打擊,一直在醫院靜養,直到現在才出現。那個不可一世,在職場上殺伐果斷,雷厲風行,看人從來都高昂著頭的,從來不向任何人低頭的女人出現的時候,我一時竟沒有認出來。她的頭髮不再盤得一絲不苟,萬年不變的職業裝換成了休閒服,軟塌塌地掛在身上,全沒有之前商場奇人的半點形象。她的眼神不再咄咄逼人,而是在看向我的一瞬間變得殺死騰騰。我從未見過這樣痛恨的眼神。
她推開扶著她的人朝我撲過來,腳步快得不像剛出院的病人。我只覺得眼前一花,臉上就火辣辣地疼。嚴紇拳打腳踢便鋪天蓋地落了下來。
她歇斯底里地咆哮著,聲音沙啞得像垂死掙扎的人,她的表情猙獰,恨不得將我拆吃入腹。
「謝霧你這個掃把星!你還我兒子,你把我唯一的兒子還給我!!」
「對不起……對不起……」事情變成這樣,全都是我的錯,除了道歉,我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
「對不起有用嗎?!你說對不起阿遠就會死而復生嗎!你為什麼還活著,你這個殺人兇手憑什麼逍遙法外?!我早就對阿遠說過,讓他離你遠點,從他小時候開始就一直說,可他從來不聽!他把什麼都給了你,時間、青春、名譽、財富,他那麼重視親情的一個人。他為了你甚至跟我這個唯一的親人斷絕母子關係!現在好了,他連命都給了你,可你為他做了什麼?這十多年你有在意過他的感受嗎?!」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嗎?就是因為我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當做寶一樣呵護著的兒子在你眼裡什麼都不是!!」
「不……不是這樣的……」我捂住耳朵,她說的這些話像毒蛇般爬進我的五臟六腑,讓我連呼吸都覺得痛徹心扉。
夏以諾一把將我從地上抱起來,解泠死死地抱住嚴紇。
他攔在我們中間,像這十多年來護崽似的護著我,:「伯母您冷靜一點,現在說這些也於事無補,我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這樣把罪名定在阿霧身上對她不公平。」
「公平?」本來已經漸漸平息的嚴紇又激動起來,張牙舞爪又撲了過來,「她要公平難道阿遠就活該受罪嗎?!因為愛她這個破鞋賤貨他就活該死得不明不白嗎?!她要公平,我們還要公平呢!」
夏以諾面色鐵青地抱著我,灼熱的溫度透過衣服傳了過來,我不知道他為什麼會生氣。我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起來,他似是感受到了,手臂用力把我圈得更緊。嚴紇撲過來,他護著我,硬生生挨了幾巴掌。
恍惚間我聽到他夢囈般一聲聲地叫著我的名字,溫柔而又繾綣。我隔著眼中朦朧的淚看他,他緊閉著眼,抱著我的手越來越用力,表情是我意想不到的痛苦和悔恨,他緊皺著眉,是那種痛苦到極致才有的弧度。我忽然就淚如雨下。
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錯了,從一開始就錯了。
從我瞞著夏以諾私自決定我們的未來只有兄妹這一關係相處開始,從我求他不要辜負解泠開始,從柯漫為了瞞住解泠,為了讓我幸福退學離開鹿遠灃開始,是不是就錯了。錯了那麼多年。因為我做錯了事,所以才會發生這麼多讓我痛不欲生的事?但為什麼出事從來不是我?
謝蕁漾也來了,她看起來不比嚴紇好多少,看到我狼狽的樣子竟然出奇地沒有幸災樂禍,甚至幫著解泠把嚴紇勸進去了。
夏以諾還抱著我,沒有放手的打算。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對於他的懷抱,我上癮了十多年,也累了十多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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