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不是第一次來段驚塵不,是刀疤的狗窩了。
就在幾個時辰前,身為段師祖忠實走狗二號的他還來此地送過藥。
俗話說有了共同的秘密就是自己人了,要再加上共同的悲慘遭遇,便是鐵兄弟了。
小周知曉自家師祖正想法設法追求白長老的秘密後,只覺得這位師祖越看越像自己的親兄弟,對「段驚塵」的事情越發上心。
一回生二回熟,小周熟絡上山,揮散濃郁的靈霧後,就看到自己師祖腰上只繫著澡帕,正神情莫測地抬頭盯著山門的方向遠眺。
承光寺如今的那位的佛子法號空曇,論起名頭來,那是僅次於盛德仙君轉世的存在。
據說這位佛子需要苦修十世,經歷世間各種磨難,待到第十世圓滿便能修成正果,渡盡世間萬般苦難。
和劍修們三千年才尋到仙君的轉世不同,承光寺那位佛子的轉世次次都能被承光寺精準找到。
可見在找祖宗當孫子這件事上,佛修們做得比劍修們優秀太多。
小周已經走到了面前,他正要規矩行禮,白清歡先拋出一粒靈果給徒孫,隨口問他:「承光寺捨得把他們的寶貝疙瘩放出來?若我沒記錯這該是空曇的第十次轉世,這一世也該修成正果了。」
「千真萬確!」小周捧著靈果受寵若驚,樂滋滋說:「我在山門外負責灑掃的人脈剛剛傳訊說,親眼看見承光寺那位佛子了,雖未看清樣貌,但有那根曇花舍利禪杖為證。」
白清歡慢條斯理的翻揀著刀疤叼來的衣衫,「曇花舍利禪杖又是何物?」
一聽師祖發問,無所不知的小周迅速展現出專業素養,回答得有理有據:「這事兒我還真清楚,我有個表叔有個佛修朋友,曾經提及過此事!」
「說是佛子轉世十次,世世歷經人間各種磨難,直到肉身圓寂後燒出舍利子才算是功德圓滿。」
白清歡又大方拋給小周一顆煮熟的靈雞蛋,後者越發感動,說得也更加詳細。
「據說三百年前,那位佛子的第九世在凡間經歷了萬般磋磨和各種考驗,後來大徹大悟入了承光寺剃度,死後還真燒出了一粒舍利子。佛修們便將這枚舍利子鑲嵌在承光寺的至寶曇花禪杖之上,這一世再尋到了佛子的轉世後,這把禪杖便成為他的法寶了。」
白清歡拎起一件半舊的白衫,面無表情評價:「整挺好,頭一回見拿沒燒乾淨的骨灰當寶貝供著的。」
小周撓了撓頭,不敢如師祖這般放肆,他悄聲問:「師祖,你就不好奇這位佛子和白長老的故事嗎?」
白清歡淡定吃自己的瓜,:「你說。」
小周果真知道:「按照修真界如今的說法,是白長老知曉了佛子第九次轉世的消息,先一步去凡間引誘了尚且是凡人的佛子,將其狠狠採補!」
白清歡:「」
其實也沒有那麼狠。
「總之他們的意思就是白長老險些毀了佛子第九世的苦修,好在佛子幡然悔悟,捨棄情愛回到承光寺遁入空門,這才圓滿修得正果。」小周咬了一口雞蛋,如實轉述自己知道的消息:「又據說白長老後來還去承光寺搶過人,不過人沒要回來,反背上了引誘佛子的妖女罵名。」
白清歡沒說話,小周不知道內情,她作為當事人,卻是再清楚不過的。
她具有相對大眾的審美,正如很難和那隻蛇妖成為摯友,白清歡也很難欣賞光頭。
和空曇相識的時候,他還只是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書生,頭髮柔軟茂密,窺不見半點佛子的模樣。
說她故意引誘佛子方便採補,那真是骷髏放屁,空穴來風!
不過空曇的第九世,經歷了萬般磋磨卻是真的。
那時候的白清歡正在凡間遊歷,途徑一個小鎮。
鎮上有個書院,細如牛毛的春雨飄落之時,書院的高牆中會探出數枝茂密的垂枝海棠,夜裡的海棠極美,白清歡翻上了牆頭。
少年站在那棵一樣被雨打濕的垂枝海棠下,看到了途徑小鎮,正坐在牆頭賞花的白清歡。
他仰著頭,額發濡濕,蒼白的面頰還有不知怎麼弄出的血痕,殷紅的血水和透明的雨水都懸在濕漉漉的睫毛上,漆黑的眼眸卻是澄澈且寧靜。
隔著夜裡繁花,一臉是血的他倒反過來緊張提醒她:「姑娘當心,摔下來會很疼,我為你折。」
然後他踮著腳準備折花,卻一頭栽到了白日花匠剛挖的深坑裡。白清歡將其撈出來時,這人已經昏迷不醒,手中的那支海棠倒是緊緊攥著。
白清歡在鎮上停留了兩天,多少聽聞了那個小書生的故事。
她當時也算是活了兩百多歲了,卻也沒見過有人能慘成這樣。
書院中,這個被稱作天煞孤星的少年,堪比閻王轉世。
據說他出生時,母親難產而亡;
五歲時,父親接他下學卻遇橋斷,落入河中不幸亡故;
十歲時,祖母為其去道觀上香,不幸跌下山道身亡。
十二歲時,身為宰相的祖父官場上開罪了皇帝,滿門抄斬。
唯他尚未及冠,免了一死。
十五歲時,曾經的京城貴公子從京城流落到了這個小鎮,同時傳入的還有的和他名字如影隨行的喪門星稱號。饒是最講究風骨不信邪祟的書院,他的名字也和他的人生一樣,被籠上了一層難堪的陰影。
再比如三年後鬧饑荒,山匪殺入書院,準備選只兩腳羊燉肉湯的時候,同窗也好先生也罷,所有人都無言卻默契地先看向了那個小書生。
白清歡再次途徑這個小鎮時,看到的就是當年替她折花的小書生被綁了手腳吊在沸騰的大鍋上空的模樣。
彼時待宰的他頭髮被飢腸轆轆的山匪剃光了,緊閉著眼,睫毛不顫,只口中喃喃替自己念著往生經,倒真的像極了一個和尚。
她救下了他,小書生從此跟在她身邊,同她走遍了整個東靈洲,也一道救了許多像他一樣的凡人。
這本該是很好的一場緣。
可後來承光寺的和尚們卻口口聲聲道,因為白清歡的插手,以至於小書生沒有經歷該有的劫難,以至於佛子險些不能修成正果,以至整個蒼生的苦難不能被及時度化。
總之,修真界第一妖女的榮譽稱號,就是這樣落到白清歡頭上的。
而白清歡的記仇程度怎麼可能認栽,所以當初她去承光寺去搶人是假,去砸承光寺才是真。
要說合歡宗和青霄劍宗只是互相看不順眼,那和承光寺就真是有仇了。
這次修界大會要商量的便有審判白清歡這一樁,也難怪素來不問世事的他們來得這麼積極。
不過來了也好,這次白清歡準備新仇舊怨一起算。他們不想讓她好過,那這日子大家都別過了。
不過在這之前,她需要拿到一些東西。
白清歡收回思緒,隨意揀了一件白衫披上,轉過頭看向小周:「行,人全部都來了是吧?」
小周扒著指頭算了算,點頭:「各大宗門和世家都來齊了,只差合歡宗了。」
合歡宗是這次被討伐的對象,自然沒她們。
白清歡平靜點頭,又問小周:「既然各大宗門和世家的人都來了,萬寶閣的人想來也該到了吧?」
萬寶閣雖算不得宗門,不過背後的萬家卻是修真界最富裕的世家,沒有之一。
果然,小周點頭:「來了!來的還是他們的少主萬本利!」
「好,替我把萬本利請來,我要找他買些東西。」
身為世家修二代的小周不由得「啊」了一聲,納悶:「買東西不是該我們去萬寶閣嗎?」
白清歡:「真正的貴客都是讓□□的,你且去請就是。」
小周似懂非懂,不過這是個很聽話的徒孫,聽令之後立刻奔赴客院,替自家師祖去請萬寶閣□□。
有巨額靈石但是從來只存不花的段仙君自然不是萬寶閣的貴客,但是他身份足夠尊貴,所以聽聞消息的第一時間,萬本利這位少主便殷勤地趕來了荒山。
萬本利是個生了張圓臉的年輕修士,笑起來一對小眼睛彎彎,很是好脾氣的模樣,大冬天也在手中持了把摺扇,上書四個大字。
「和氣生財」
打踏入刀疤狗窩荒山的第一步起,萬本利便誇讚不停。
對著荒山雜草:「這草生得真是靈秀旺盛,正如段仙君。」
對著荒山枯樹:「這樹長得真是風骨錚錚,亦如段仙君。」
對著走狗刀疤:「這犬瞧著真是威猛霸氣,同段仙君」
「打住,萬少主不用誇了。」白清歡叫停這位的奉承,「我們先談正事。」
萬本利極上道地笑眯眯的拱了拱手,開口:「敢問仙君有何需要?在下一定無所不從無所不應。」
白清歡先說了第一件事:「兩百八十五張聚魂幡,十日內可以準備妥當嗎?」
萬本利面上並無錯愕之色,看樣子是早知道段驚塵想要買這東西了,非常配合地應下:「仙君吩咐的事情,縱有千困萬難,萬寶閣也得為您辦妥了。」
話是這樣說,他的目光卻暗自打量著這座荒山。
萬家的人脈可不比小周的差,來青霄劍宗這幾日,萬本利自然也聽說了段仙君這兩日發瘋的消息。
向來貧寒的段仙君居然開口就要價值兩千多萬的聚魂幡看這樣子,這位是把其他幾座主峰全部給洗劫一空了?
不對啊,青霄劍宗的家底他可是清楚得很,便是全搶了,也湊不出兩千多萬靈石啊!
那段仙君的靈石哪兒來的?
他心中正犯嘀咕的時候,對面的人又說了第二件事:「另外替我備些男修的法衣配飾,三日內給我送來。」
白清歡開口,熟練的報出一系列萬寶閣最昂貴的法衣名字,她過不了穿舊衣服的苦日子。
萬本利一邊聽著一邊眼皮子狂跳。
等等,段仙君這該不會是準備空手套白狼吧?這兩天他只聽聞段仙君有幾位醫修和陣修摯友,卻沒聽過仙君有大款朋友啊!
而對面的白清歡囑咐了這兩樁事後,已經開始囑咐第三件事了——
「我記得萬寶閣有寄存服務對吧,我有個朋友曾經在你們那兒寄存了一些東西,她暫且用不上,你把東西給我。」
萬本利一聽,越發篤定自己方才的猜測了。
沒錯,萬寶閣確實為幾位真正的貴客準備了私人寶庫寄存靈石或是法寶,因為萬寶閣遍布修真界大小靈城,修士們的芥子囊終究空間有限,又時常遊歷四方,有時便把東西存在萬寶閣。如此方便保管,也免得遭了空空門的賊修惦記。
這幾位貴客,可都是真正的貴客,整個萬寶閣內,能有私人寶庫的也是屈指可數。
是應家那位家主?大刀門的掌門?醫仙谷的丹聖子?
萬本利心中瘋狂猜測段仙君的這位好友是誰,面上則是從善如流的笑著解釋:「仙君的話莫敢不從,不過為了穩妥起見,還請段仙君告知是哪個私庫,方便咱們接下來驗證身份,這才可取出私庫中的東西。」
白清歡冷靜開口:「十號私庫。」
十號私庫。
萬本利瞬間將這個號碼和私庫主人的名字對上了——
合歡宗長老,白清歡!
他看著眼前這位年輕俊秀得不像話的仙君,握扇子的手都跟著抖了一下子,深深吸了一口氣,眼底情緒驚嘆又複雜。
好你個小子!
還真讓你吃上修真界最頂級的軟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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