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輩說笑了,這些我不曾經歷過,子家與塗山氏的爭鬥更是一概不知,你是奉家族之命行事,何來原諒一說?」
何淼淼斟酌片刻,語氣平平緩緩地說出自己的想法,心裡卻依然亂糟糟的,甚至自己都不知自己是否當真無所謂。
受到朱雀的傳功,讓她可以放任自己在成長起來後,為子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可要讓她聽到族滅、人亡就心生憤恨,還是有一些勉強。
整個同族,她只見過子衍、子珺兩個人,都只說過寥寥幾句話,沒有人情,自然冷淡。
只是聽到她的父母,為了護她引開追殺之人,心中還是盪開一絲漣漪,熱流自然而然地包裹著整顆心,其中又有幾分酸澀。
原來,她並非是被故意拋棄的。
胡不空聽到她的話,沉默了許久,見她低垂著頭不再開口,才自顧自地說起當年的往事。
「我答應過你外祖子熠,會掩護你和你父母離開,但為了家族,我還是背叛了他。」
「我在歷練中隱姓埋名時,與他結識相交,最終成為知己。」
「那時候子姓已經不再受到追殺,你們家族的人經過數萬年休養生息、低調隱忍,族人又增多了不少。子熠,他是那一代中最為出色的修士。」
胡不空臉上滿是懷念,眼神中透著幾分溫柔,隨後又漸漸轉冷了。
「遠古時期,子氏、塗山氏,都是族內通婚,以免血脈不純。到了上古,你們子家剩下的人不多,散落各地,最終只能與外族通婚。」
「你母親,是子熠唯一的女兒,當年她出生時,我還曾去扶搖山恭賀他。後來...後來一切都平平順順,塗山氏似乎不再關注你們族人的發展。」
胡不空說到此,眼中閃過疑惑,何淼淼便知他也不知曉,塗山氏為何會放任子家不管。
「總之...子家低調直至四十年前,已經有了近百族人。你母親遇到你父親,後來...就有了你。」
「你出生的那一年,子家像是有了後代豐厚之兆,竟在一年內,陸續新生了兩男兩女四個孩童。」
「而就在所有人認為平安之時,塗山氏又開始了追殺。」
胡不空忽然站起身來,背對著何淼淼,不願再看她的臉。
「家族有命,派出四名元嬰後期,包括我在內,各自追殺四名新生嬰孩。分到我的頭上的,正好是你。」
「子熠與我同為元嬰後期,實力不分高低,我變幻面容身形,可還是被他識破...他那時才知曉,與他相交多年的摯友,是仇家的後人。」
「震驚失望之餘,子熠...終是隕落我手。」
他寥寥幾句將當年慘事道出,何淼淼只覺心下哀涼,為她從未見面,從未相識的外祖父,也為了決絕殘忍,卻又可憐的胡不空。
難怪他無法進階,難怪他心魔纏身,一邊是家族命令,一邊是至交好友,最終無論選擇哪一方,他都要背負著背叛二字活下去。
「你外祖父元嬰消散前,唯一的請求便是留你和你父母一命。托我護著你們,前往崆峒界,讓他們永不再返還。」
「可惜...塗山氏派出的人不止我,也不止元嬰期。」
「按家族之命,我必須帶回子熠屍身查驗。只將你父母與你,還有一名鍊氣期的小護衛,安置在自認安全之地。」
「結果...塗山氏金丹後輩,發現了你們蹤跡。你父母都是金丹後期,引開追兵後,卻還是不敵人數戰。」
「我在族中看到他們的屍身時,便知你定是被那小護衛帶著逃走了。我自請命追殺,家族當時對我還很是放心,想也未想便同意了。」
「誰知剛走到聖狐城,就看到那小護衛抱著你,買到青琅傳送符,匆匆朝城外走。後來的事...你也該想得到了。」
見他像是大戰一場,滿臉都是疲憊,何淼淼不知自己該如何對待他。
他是元嬰後期,說對待,有些高看自己,可如今這樣的情況,她似乎必須要做出選擇。
胡不空對她有一絲期待,似乎認為子熠的後代原諒了他,他就能走出心魔。只可惜當局者迷,恐怕只有子熠活過來,他的心魔才真正有解。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抱著什麼心態,去面對一個有殺親之仇,又有救命之恩的人。
恩仇本就是世間最難還,最難報的事。
可胡不空偏偏都占齊了。
「我不知該如何原諒前輩,塗山氏固然是發號施令之人,可前輩卻是他們手中刀。我也不知該如何去恨前輩,明知家族會處置,卻還是留下我性命,後來又頗有指導,此恩...也不能忘。」
胡不空手指微微蜷縮,又緩緩伸展開來。背著光的身影,立在殘陽之上,更加蕭索了幾分。
久久的沉默後,他才平緩了語氣,無悲無喜地道:
「無妨,我只是道出此事,抉擇始終在你。」
「遲早都該說出來的...先時見面,怕影響到你築基,才等到現在...早就不該瞞著了,我做下惡事,害你家人殞命,害得子家上上下下,又只剩下了寥寥十餘人。」
何淼淼覺得這話有些奇怪,他是殺害了自己親人不假,可害得子家只剩十餘人的,該是塗山氏才對。
除非...對於當年的事,他還有所隱瞞。
何淼淼垂下眼帘,讓人看不清真實情緒。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還是不該對其太過心軟。
胡不空隱瞞下來的事,恐怕比背叛殺害子熠,還要嚴重。
「你,還有那三名同年生的後輩,塗山氏都不會放過。日後自己小心,不可暴露身份...塗山氏並無探測你們血脈的手段,但你左眼角的朱雀印記,一看即知是子家人。」
何淼淼聽到此,壓下心中種種情緒,立刻冷靜下來。
「敢問前輩,如何才可隱去印記?子家的朱雀與青雀,又是怎麼一回事?」
胡不空見她不提及往事,不深談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再多言,轉而回答起她的疑問。
「印記與你相連,只要你想,即可隱匿。朱雀與青雀,那是你們子家的秘辛,我只知曉最為淺顯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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