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合一章節)
告死軍團入駐丹雨城之際,城裡城外都是一片躁動。
任何城市,居民大體都分為三個階級——貴族,平民,奴隸。
現在的丹雨城,貴族就不用說了,再落魄的貴族也不至於吃不起飯,他們家家戶戶都有地庫,裡面放著的存糧少說也能讓全家人吃上好幾年。
而且大部分貴族在外地都有房產,丹雨城亂了也沒關係,大不了去外地的宅子躲一躲,住上一年半載,就當是旅遊了。
平民的處境則變得非常不好,雖然波頓給丹雨城賑了大量糧食,解了燃眉之急,但那些糧食都被優先分配給了城防守軍,或是補償給了此前出糧借給執政府邸的貴族,再加上明里暗裡的剝削剋扣,真正發到平民手上的救濟糧多少有些缺斤少兩。
當然了,少是少了些,好歹有,平民們餓了這麼久,餓到後面都去啃麥稈了,此時有吃的就已經感恩戴德,哪敢質疑分量是否足額?不僅不敢,還要想盡辦法找關係拍官吏馬匹,爭取能讓大人們到時候「關照」一下。
如果說平民們勉強可以度日,那對奴隸來說,現在的丹雨城就是一片地獄。
按照《多古蘭德法典》,奴隸不是「人」,只是一種另類的「動物」,不享受任何公民權利,支配他們的主人可隨意定奪生死,就像決定要不要宰家裡的豬。
這是古王立國以來就制定的鐵律,傳承自上古時期「眾神之長」太陽王不可撼動的意志,早已融入了多古蘭德王國的各個角落
奴隸平時的生活就跟畜口無異,像動物一樣活著,幹著永遠干不完的重活,戰戰兢兢討一點口糧,然後務必確保自己不要犯錯,否則就會像動物那樣死去。
絕大多數奴隸都在為存活問題掙扎,「溫飽」可以說是他們的最高人生追求,如果哪個奴隸能活得溫飽,那就是奴隸中的佼佼者,不知要被多少奴隸羨慕。
在平時,奴隸的生活標準就已經如此低下,能不能吃飽完全看主人的心情,在饑荒時期就更可想而知。
現在,奴隸的主人們有些自身難保,有的動身暫時移居外地,在這些貴族的計算中,與其一路上帶著奴隸,額外費心費錢,還不如直接不要了,到時候去新城市的奴隸市場重新買一批更划算。
就這樣,貴族移居之際,大量的奴隸被拋棄,他們失去了自己的主人,沒有人再飼養他們,又沒有法典所賦予的公民權利,無法從糧倉領取接濟糧,自此面臨了真正意義上的絕望。
此前,索蘭黛爾跟著奇諾來到丹雨城,入城後兩人就分開了。
按照約定,奇諾給了索蘭黛爾24小時,讓她自己去尋找所謂的「兩全其美」的辦法,索蘭黛爾也就獨自來到了城市街道。
有時候,去一個陌生的地方,你看到的東西會跟身份掛鉤。
如果你作為高位者,大搖大擺進城,當地官吏們都會格外關注你,對上上下下打好招呼,給你制定好行進路線,帶你參觀遊覽他們覺得合適的地方,想盡辦法讓你看到好的那一面,蓋住壞的那一面。
而當你撇下所有身份和頭銜,成為芸芸眾生中的一員,默默無聞進城,看到的又是完全不一樣的東西。
索蘭黛爾知道,如果自己以王室公主身份跟著奇諾,那將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她進城後就脫離隊伍單獨行動,連洛娜也不讓跟。
她換上一身平民的衣服,還往地上拍灰,故意把自己弄得蓬頭垢面,假扮成受災落魄的平民,悄然走上了街頭。
至於安全問題,她也沒有讓別人操心,她把奇諾送的紅繩「線牽」戴在了手腕上,如果真的遇到什麼危險,就算跑不掉,這個天外防具也會保護她的安全。
當高高在上的王室公主脫離繁華,墜入塵世,最真實的世界也就呈現在了她的面前。
天空布滿陰霾,下著綿綿細雨,街道卻比往日更加擁擠,一輛輛馬車正在陸續出城,而街道兩側跪滿了哭泣哀求的奴隸。
一輛輛貴族馬車被珍惜紅木和精美綢緞所包裹,身著錦服的貴族老爺坐在車廂里,散漫地注視著前方,對周圍的慘象熟視無睹,或許本來也就沒什麼可在意的,對於腰纏萬貫的貴族來說,城市不過單純的棲身之所而已,這裡住得不舒服,那就去別的地方住唄。
馬車旁邊,奴隸們骨瘦如柴,身上的襤褸衣衫都是發黑髮臭的破布,臉上的污垢已經讓真容都難以辨認,他們赤足奔波在充滿積水和碎石的路面上,跟隨著馬車沿途祈求,只為請貴族們大發慈悲給一口吃的,卻又因為不慎靠得過近,被隨車侍衛一頓毒打。
車廂里的貴族少爺白白胖胖,也因此胃口不小,一天四頓的他已經好幾個小時沒吃飯了,此時正捧著母親提前做好的三明治在啃。
厚厚的三明治以精緻白麵包為裹,裡面夾雜著新鮮的蔬菜,最中間是一塊今天烤好的新鮮雞排,上面還塗抹了鮮美的蛋黃醬。
貴族少爺咬了一口,還沒嚼幾下,就又吐了回去,大發脾氣喊道:「又有胡蘿蔔!我說了我不喜歡吃胡蘿蔔!」
貴族夫人和顏悅色地說:「寶寶,胡蘿蔔吃了對身體好,而且就放了一小條而已,稍微忍一忍,一口吞下去就是了。」
「我不吃!我!不!吃!」貴族少爺不停踢著車廂壁,直接把三明治扔到了車外面。
貴族夫人見此也趕忙安慰道:「好好好,不吃不吃。來人,去後面那車把少爺愛吃的乾酪蛋糕拿來。」
就在侍衛去取蛋糕時,貴族少爺扔下的三明治已經引起了小範圍騷動。
瘦骨嶙峋的奴隸們爭先恐後撲了上來,那塊三明治明明已經掉落在積水裡,髒得不能再髒,他們卻是你推我趕,互不相仿,彼此之間爭吵得脖子都紅了。
最先搶到三明治的人直接大口往嘴裡送,但還沒咬住,腦袋上就挨了踢蹬,隨即被撲來的人壓住,手裡的三明治也被搶得四分五裂。
搶到的人絲毫不顧上面沾著的污泥,送入口中後嚼都不敢嚼,趕緊吞咽下肚為安。
而那些沒搶到的人則是滿臉怨念,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在地上找找有沒有剛才爭搶時掉落下來的殘渣,有就撿起來吞掉,沒有就繼續跟車,眼巴巴期待著貴族少爺能再丟一塊下來。
如果說男**隸仗著身體擠來擠去,跟車討要食物,街道兩旁則是被更加弱小的女人和小孩占據。
女**隸在路邊立牌擺攤,拿出來賣的卻不是尋常貨物,而是一個個孩童。
這些孩童有些是奴隸自己生下來的,也有些是不知從哪撿回來的,不管來歷如何,奴隸的孩子在與父母建立關係起,胳膊就會被烙上奴隸烙印,生來即屬於這個階級。
此時,奴隸孩子像牲口般被繩子拴在路邊,每個人的脖子上都掛著一塊木牌,上面歪歪扭扭標著價格。
孩子的價格層次一般和年齡、性別、身體素質掛鉤。
男孩比女孩要貴一些,男孩可以干更重的活。
大孩子比小孩子要貴一些,大孩子能讓主人省幾年飼養用的口糧。
身上有肉的比瘦骨嶙峋的要貴一些,有肉意味著健康,更好養活。
這些被售賣的孩子有的早已麻木,只是目光呆滯地站在路邊,任由過往的貴族老爺在他們身上打量,也有的孩子年紀還小,不明白親人為什麼要把自己賣掉,在雨中不知所措地嚎啕大哭,嗚咽喊著爸爸媽媽。
孩子們的母親對哭喊聲熟視無睹,大聲向過往的貴族吆喝著:「賣孩子!來看看我的孩子吧!都是很好的孩子,價格比平時要便宜,老爺們快過來看看!」
這時,一輛馬車在路邊停下,一名身著錦服的貴族帶著侍從走了下來,在攤位前默默打量那些待售的孩子。
侍從掃了一眼牌子上的價格,點頭說:「老爺,這些價格都很實惠。」
賣孩子的女人點頭如啄米,趕忙幫腔:「是的,老爺,這些孩子不是撿來的,都是我自己生的,從小就很健康,沒有什麼疾病,買回去養大了一定能成為您的好幫手。」
貴族沒有理會女人,而是側目看了侍從一眼,散漫地說:「價格無所謂,關鍵是能不能幫助我孩子修煉。」
「我先幫老爺試試。」侍從言畢,突然五指成爪抓住一個孩子的頭顱,汲魂之力從指尖傾瀉而出,如毒蛇般穿透進孩子體內,在他的血脈中橫衝直撞。
「啊!!!」在孩子稚嫩又尖銳的慘叫聲中,他的身體漸漸變得乾癟,所有血肉都化作魂力湧入侍從體內。
當孩子的屍體倒在地上時,全身已經只剩一點點皮包著骨頭,仿若枯萎已久的乾屍。
風吹過貴族和侍從,掀起了他們身上的披肩,佩戴在肩側的王領徽章熠熠閃耀,那是艾力克家族的標誌。
這兩人全都是魂術師!
孩子突然被吸乾,女人嚇了一大跳,不過也很快就冷靜了下來。
她從來沒和艾力克家族的人打過交道,但在被自家老爺拋棄之前,她多少有所耳聞關於魂術師的事。
此時面對面見到王領家族的人,她只感覺受寵若驚,完全不敢計較對方沒付錢就汲干孩子的行為,頷首等待王領老爺進一步發話。
魂術師侍從感受了一下體內的魂力流動,對貴族點頭說:「質量不錯,可以培養成優質的魂奴,少爺現在正處於瓶頸期,很需要優質的魂力助他突破極限。」
貴族點了點頭,瞥了一眼價格,剩下的孩子還有4個,價格在100枚銅月到120枚銅月之間,他隨手從懷中拿出5枚銀月遞給女人:「都要了,還有你。」
女人看到銀月的時候激動得人都抖了,但一聽說對方連自己也要買,她不禁一愣:「我?」
貴族淡淡地說:「你的後代質量不錯,跟我回去以後,我會找同樣優質的男奴隸給你,你們要努力多生一些孩子出來,以後有用得到他們的地方。」
對奴隸來說,最可怕的不是惡主,而是壓根沒有主人。
有主人,你就屬於私人財產,別人欺負你之前還得顧忌你家老爺的實力。
沒有主人,你就只是流浪動物,死在街頭都沒有人管。
聽這位王領老爺的言下之意,她被買回去以後不需要幹什麼活,只要不停生孩子就行。
而且,既然老爺需要優質孩子,那麼在她孕產期間,吃喝什麼肯定都是有求必應。
這種生活質量已經超過99%的奴隸了,她只覺得這是神明給予的恩賜,趕忙答應下來。
這裡的慘象只是丹雨城一隅,類似的事情還在城中許許多多地方發生。
有些奴隸因為跟車太近,貴族老爺覺得弄髒了車門,命令侍衛將其當場打死。
其餘奴隸們絲毫不敢有怨念,只能引以為戒,告誡自己別像這個倒霉蛋一樣靠得太近。
奴隸們做買賣也不是每次都能碰到爽快的貴族,很多貴族態度非常惡劣,總是在看孩子的時候故意把人弄傷,只為壓一點價錢。
奴隸對此也毫無辦法,只能忍痛接受,少賣一點錢好歹還能換點糧食,賣不出去就什麼都沒有。
也有些孩子被賣走的時候不願意離開父母,哭喊著往爸爸媽媽懷裡鑽,抱著他們死活不願意鬆手。
那些買奴隸做苦力的貴族手段比較柔和,畢竟如果把人弄傷了,到時候幹活效率低下,虧的是他們自己,所以只是讓侍衛強行把孩子塞到後廂里。
而那些買奴隸當魂奴的王領貴族就不一樣了,他們無所謂奴隸能否行動,反正都是拿回去做汲魂養料,不能行動的更好,省得額外派人看管,他們直接讓侍衛折斷孩子的手腳,隨即扔進貨箱駕車離去。
這就是多古蘭德的奴隸,生如畜口,死如畜口。
在貴族的壓迫面前,沒有任何一個奴隸想過反抗。
不是不敢,而是根本就沒想過。
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
在一個以太陽為信仰的國度,「眾神之長」太陽王制訂鐵律,規定奴隸是畜口,那他們就是畜口。
神明至高無上,神明之語即是真理。
真理不容置疑,就像太陽從東方升起,你能質疑太陽升起的方向不對嗎?
索蘭黛爾在混亂的街道上走著,血淋淋的慘象撲面而來,曾經見過悲哀人間的她,又一次見到了更加悲哀的人間。
殘暴壓迫,神明鐵律,跨越紀元的禁錮枷鎖,千萬奴隸哭喊交織成的悲歌...所有這一切,12歲的小公主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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