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57)
臘月的天, 天一黑, 就真的冷下來了。看書否 www.kanshufou.com
甘草縮著肩膀,搓了搓耳朵,朝這邊的廠子的家屬區走過來。
領導住在第一排的巷子裡,前面就是大場子, 十分空曠。
這地方哪怕離家那麼近, 她也沒來過。不是一樣的人, 跑人家地盤上幹啥。哪怕是看電影的時候,她也是遠遠的站在柴火垛上, 距離這一片有很大的距離。
第一次過來,覺得真齊整。
家家戶戶的點燈都亮著,一大片都這樣,暖黃的光線從窗口透出來, 叫人一看就覺得溫暖。
他們的窗戶上不是糊著窗戶紙, 而是玻璃。想來特別透亮吧。時候還早, 有些窗戶沒拉窗簾, 熱氣熏在玻璃上有些朦朧, 看不清楚屋裡的情況, 那隻看那朦朧的勁, 就知道,屋裡一定很暖和。
可這麼暖和的屋裡,還是有人不願意呆。比如在場院上玩的一群小男孩, 他們總能找到他們的樂趣。
她站在巷子口, 有些遲疑了。這麼找上門去, 是不是不太好?
可這孩子是自己跟他撿到的,帶回家養也不是不行,但是這養孩子其實辛苦的還是爹他。對於一個明顯家裡條件更好的人,她覺得麻煩一個外人,比麻煩自家爹讓人心安理得些。
猶豫了一瞬,就朝幾個孩子走去。
朝陽正和一群小子在『賭煙盒』。
賭煙盒也叫賭煙標或是賭煙皮。
怎麼一個玩法呢?就是孩子們得先收集煙盒。不同種類的煙的價格是不一樣的。比如長中華七毛二,短中華六毛二,牡丹五毛四,紅塔山五毛二,群英四毛八,恆大四毛五,春城三毛八,三七三毛七,海河三毛二等等等等。
他們先用自己手裡的煙盒的價格決定誰先玩。一人選兩張出來,比一比價格。比完之後,按照價格排列玩的先後順序。然後將兩張煙盒疊放在一起,折成長條形。然後再對摺一下,這不是長條形就分叉了。將這分叉後的長條用兩個分叉最末端的支點做支點,是可以立住的。立住後,看會不會自己跌倒。要是沒有跌倒,可以用手扇一次。如果扇倒了,就算是贏了。跌倒的兩張煙盒就歸他了。要是沒跌倒,那就是輸了,然後起開,論下一個人來玩。
這種玩法,輸贏只在轉瞬之間。
孩子們為了贏別人,四處搜集好煙盒。朝陽也是如此。他爸不抽菸,但是家裡從來不缺好煙。要招待人的嘛。而且往往級別還不一般。交往的人又比較雜,今兒外地來個學習組,給送了兩條外地煙。明兒京城來的檢查組,人家說金廠長,嘗嘗這個煙。
所以,家裡的煙的牌子就比較雜。什麼s海產的大前門紅雙喜,b京產的天壇。甚至是港島產的慶寶,還有什麼三喜雙峰,更有從他姥爺那裡弄來的特供煙。
往往他拿出這些陌生的牌子,大家都不認識啊!不認識就不知道價格。剛開始,他還能賴一賴,至少也能叫個跟長中華一樣的價格。可是後來,小夥伴就不認了。孩子們可不管你是不是廠長家的孩子,心裡未嘗不知道這傢伙拿出來的煙價格可能更高。但人家也說了,你要這麼玩就沒意思了。你爸是領導,你家的煙肯定好,你這麼跟咱們玩,就沒法玩了。不是有句順口溜嗎?
高級幹部抽牡丹,中級幹部抽香山,工人階級二毛三,貧下中農大炮卷的歡。
朝陽當然不肯說自家的煙一定是好的。他不光不能認這一點,還得咬牙說:我之前是騙你們的既然現在被你們識破了,識破了就算了吧。不過我也不白賴你們告訴你們哪裡能撿到這種煙盒
這話就比較招人喜歡了。
一個個的催著問。他就說:在省招待所。那裡還有外賓,要是運氣好,在那塊的附近,還能找到外國煙的煙皮。
他就那麼一說,其實那地方哪裡能輕易撿到?
平時那裡的衛生打掃的特別好,怎麼可能有亂扔的現象。他也就是跟爸爸去過一次,也干不出撿煙皮的事來。偷偷的找了在裡面工作的一位面善的叔叔,叫他幫忙跟打掃衛生的說一聲,人家才給的。輕易想去撿,那是不可能的。他就是岔開話題而已,才不是想叫他們真去撿煙皮的。畢竟吧還是有些丟人的
今兒把這一茬糊弄過去了,他就有些興趣缺缺了。估計家裡的蛋糕要出爐了,他幾乎都要聞到味兒了一樣,就有點想回了。
正想找藉口結束這場遊戲,就聽後面說有人說:小弟弟,幫個忙行吧。
朝陽就順便起身了:啥事啊?他一邊應著,一邊起身,把自己的東西一收拾往兜里一揣,就跟夥伴們說:你們先玩著,我去幫個忙去。
說著,就往後退著。見小夥伴沒反對,這才去看叫幫忙的小姐姐。
甘草剛才聽那些孩子說,這個小孩的爸爸是領導。那這領導家的孩子更應該認識林端陽才對。她還怕人家聽見影響不好,就從兜里掏出個硬水果糖來塞給朝陽:你認識林端陽嗎?
誰?
林端陽?
朝陽的眼珠子骨碌碌轉,大晚上的有個花姑娘來找大哥,這是有情況啊!
他連連點頭:林端陽,廠長家的大兒子,我知道。我認識啊!
甘草又拿了糖塊塞給朝陽:那你能去找他,把他偷偷的叫出來嗎?就說有人找
還偷偷的叫出來!
這更有情況了呀。
朝陽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花姑娘:嗯!還怪好看的。
行吧!他應了,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叫去。說完,就蹭蹭蹭的往家跑。
推開家門,香氣就聞見了。
門帘撩起來,香氣更濃郁了:蛋糕烤好了!
林雨桐就笑:瞧瞧,這剛出鍋,這就聞著味回來了。洗手去!
朝陽一邊應了,一邊去靠近門邊的臉盆架子的地方,然後喊了一聲:大哥,水涼,從裡面拿個壺出來。我手沾濕了。
林雨桐就說:你自己拿,慣的你!又說端陽,別搭理他,叫他自己拿。
還是我去吧。這小子出去的時候就擠眉弄眼的,怕是有事。
他提著壺出去,朝陽跟做賊似的低聲道:門口有人找
端陽給他添上熱水,就問:誰啊?
朝陽手擱在盆子裡試了試水溫,嘿嘿的笑:出去看看不就知道。我肯定替你保密。
熊孩子,什麼跟什麼啊就保密。
端陽放在水壺,跟他說:進去把壺捎上然後就對立面喊:媽,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衣服穿上,別耽擱,一會兒涼了該不好吃了。大小伙子的,也不能說晚上不叫出門。要出去,林雨桐就叫出去了。
端陽拎了軍大衣披著,一邊應著一邊就往外走。
出了大門,不見人啊!還以為是朝陽這小子又皮了,誆自己呢。結果剛要轉身,就從對面場院上的大樹後面閃出半個人影來,朝這邊壓著聲音『噓噓』了兩聲,就說:林端陽這兒
一聽這聲音,端陽知道是誰了。回頭朝自家院裡看了一眼,這才走過去。
這姑娘就躲在樹後頭,跟做賊似的。他就說:至於的嗎?
怎麼不至於?甘草就左右看看,我這大晚上的找你,不是怕人家誤會嗎?
那你不能白天找?端陽就說。
白天這不是更得誤會了。甘草朝院子的方向看了看,叫你的那孩子進去就沒出來,他是你家的人不會你家裡的人都知道了吧?
端陽不知道她想什麼,只說:你還有工夫管這個。趕緊的,什麼事?說!
聽這不耐煩的語氣!
之前咋說的,忘了啊!
甘草輕哼一聲:你之前出的是什麼主意?還說你出錢,那要是人家要了錢,不肯養孩子,過兩年把孩子送人了,或是孩子有個意外夭折了找誰說理去?
端陽的面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他想起他的奶媽,可不就是一邊收著自己的撫養費,一邊把自己送給別人了嗎?
這事還真是自己想的不周全,太理所當然了。
他就問:那你說,怎麼辦?
甘草搖頭:我要是知道怎麼辦,不就是不來找你了嗎?說著就問道,你家就不能養?
端陽白眼翻她:要抱回來,我爸媽肯定不會不管。可你不在廠里,不知道他們有多忙。我弟弟妹妹小時候,都是太姥姥帶的,我爸媽根本沒那個時間。現在再弄一孩子,我太姥姥都多大年紀了,再把老人家累出個好歹來?我舅舅家?二舅舅媽都在部隊,忙的連我小表弟都不在身邊帶,還能顧上別人?大舅家?也不行!要是早兩年或是晚兩年,許是行。我大舅媽挺喜歡孩子,還一直想要個閨女可今年實在不行,我大舅媽進修去了。我姥姥帶著我兩個表弟呢,騰不出手。
甘草就問:那你姑姑叔叔家,總會有人的吧。
倆姑姑家孩子多的都養不活了,還能再養不?嬸子倒是一直沒孩子,可越是這麼個沒孩子的,你越是不能勸人家抱養。怎麼著?你們是把人看死了,敢說人家一輩子都生不出孩子?
他把這話跟甘草一說,甘草也覺得有道理。
是這麼一碼子事。
人不能把事辦的那麼缺德。
可我家也有難處啊!甘草嘟著嘴,我爹身體又不好,回來種地得靠他這個勞力。我幫不上忙,頂多就是弄點草藥送到收購站去換點錢再弄一這么小不點的孩子,日子真沒法過了
回頭我給你們送到細糧去,給孩子先餵著。農忙都是年後的事了,先這麼養著,你容我想想辦法,行不行?端陽也是一籌莫展,如今只能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來。
不行也得行啊!要不然怎麼辦?
那就這樣吧。甘草又左右看看,那我先走了。說著,就要竄了。
這大晚上的,端陽就說:我送你回去。
不用!甘草就要走。
端陽跟在後面,這一片治安不算是混亂吧,但是總有些壞小子攔著人家大姑娘吹口哨搭話的,一個廠子那麼多人呢,什麼樣的人都有。他覺得還是送回去保險。
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後面老跟個人,甘草都不會走路了。覺得再走下去,非得同手同腳不可。她就站住,說後面的端陽:你走前面
我走前面能怎麼的?替你擋狼啊!
甘草面色一紅,幸而天黑了,誰也瞧不見。
她『嗯』了一聲:就是叫我替我擋狼了。
放心,狼來了我肯定不把你扔出去。端陽自顧自的在前面走,甘草在後面跟著,不敢離的太近,也不敢離的太遠。
遠遠的聽見幾個人的說話聲從對面傳來,緊跟著,對面的手電就朝這邊照了。
甘草蹭一下跑過去,貓著腰躲在端陽的身後。端陽兩手插著褲兜,軍大衣是披著的,胳膊這麼撐著大衣,整個人就寬了很多。後面擋個人,遠遠的是看不清的。
甘草抓著端陽的衣服,端陽不得不伸手拉了拉大衣領子,披著的衣服被她這麼一拽,會很容易就掉下去的。然後還得眯眼看對面:誰啊?照啥呢?
鐵蛋的聲音傳過來:端陽哥?他關了手電筒,大晚上的,你一個人出來晃蕩啥呢?
出來隨便轉轉。端陽擺手:趕緊回去吧,一會子嬸子又該喊你了。
還有幾個人也都是跟端陽認識的,嘻嘻哈哈的打著招呼,端陽慢慢的轉身,側著身子,不停的轉著方向,就是不能叫別人看見身後藏著個姑娘。
也是!大晚上的,大男大女的,容易叫人誤會,沒事也得說成是有事。
等人走遠了,他才說:行了,出來吧。
甘草嚇的一身汗:嚇死我了。
至於的嗎?端陽見把人嚇的真不輕,就笑。
當然至於了。甘草哼了一聲,我還要嫁人的,叫人看見了算怎麼一回事?
這種說法吧,也對!
不過大姑娘說了這話叫人覺得挺尷尬的。
甘草低著頭,蹭蹭蹭的趕緊走。聽到後面的腳步一直不近不遠的跟著,心裡也不那麼害怕。等到了家門口,她停下腳步:以後我不去找你了。你要是給孩子什麼東西,就敲三下門,把東西放在門口就行。叫人看見了對我不好對你也不好
說著,就開了門,直接回家去了。
他爹睡了,孩子在炕上也還安穩。
這一瞬間,她突然就委屈上了。沒來由的,就是覺得鼻子酸,心裡難受。
當爹的不是真睡了,抬眼看了一眼閨女,就嘆氣:以後別去了,大不了這孩子爹養著。人家那小伙子他遠遠也見過,長的是真好。出身又好,大姑娘到了這個年紀,心思本來就活了。這要真是一顆心全拋出去了,才是受罪。
兩家的情況不般配!
咱也不想賴著人家,真借著這事來來去去的高攀成了,他還擔心孩子過去會受委屈呢。
甘草抱著孩子回房去,您就是愛瞎想,啥事都沒有!就是不該手欠,撿了這個小討債的回來。
人家父女是怎麼說的,端陽不知道。
回去的時候一路還在琢磨,這孩子得怎麼一個安置法。
到家的時候,蛋糕還是溫熱的。
當媽的就抱怨:怎麼出去這麼長時間?大冷天的。
朝陽擠眉弄眼的,五官都在動的感覺。
四爺就說:你那什麼怪樣子。
這小子老實了,低頭喝奶去了。
林雨桐的視線在倆孩子身上轉轉:你們哥倆打的什麼啞謎。
沒有!朝陽就笑,就是出去找鐵蛋說了句話。
行吧!你說是就是吧。
該休息的時候了,朝陽要回屋了,卻又跟著林雨桐去了廚房:媽我能從家裡拿兩斤米嗎?給孩子熬粥吃的
林雨桐就以為是他相熟的人找他,是為了借糧食的。
給孩子吃的,那肯定得細糧了。有些人家真不夠用的。
林雨桐就指了指柜子:裡面還有十來斤,你拿上三五斤的吧。人家張了一次嘴了,咱也別小氣。
端陽應了一聲,蹲下舀米的時候,不由的叫了一聲:媽!
林雨桐扭臉看他:咋的了?
端陽嘴角動動,然後搖頭:沒事,就是想說挺晚了,別收拾了,趕緊睡吧。
肯定不是想說這個。
睡下以後,林雨桐就跟四爺說:端陽這孩子,心裡有事。
誰心裡能不放事了?
心裡擱下事了,就證明長大了。
過了年,這都十八了!
日子過的可真快!
端陽拿了糧食,天不亮就給送去,敲了門,然後把糧食給從門縫裡塞進去。直到看到糧食被拿走,他才騎車走了。
他除了給了五斤大米,還給了幾斤糧票,到糧站能換小米,又給留了二十塊錢,怎麼也能養到年後了吧。
潘厚朴就說:人家這孩子還怪實誠。這種出身的人,身上沒有驕嬌二氣,辦事也地道。說起來,真是好孩子。
再好的孩子,家世配不上啊!
甘草就說:您還說!我知道配不上,也沒想著配!咱家就我一個,我還想著招贅呢。不招個女婿上門,您咋辦?
當爹的就不言語了,心裡卻尋思著找個上門女婿的可能性。
快過年了,驕陽回來了。
這丫頭一回來,家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招了一院子的小姑娘在分糖紙。男孩子收集煙盒,女孩子就愛收集糖紙。五顏六色的糖紙上,因著米老鼠的圖案,孩子們都喜歡。這種糖紙拿到了得洗,把上面的糖渣都給洗乾淨了,要不然夾在筆記本里,就黏住紙張。
驕陽這種小主持人,每次匯報演出之後,領導上來慰問小演員,跟他們握手,這麼可愛的孩子孩子給領導戴紅領巾,領導用兜里把預先準備好的糖果塞給孩子。
什麼水果糖奶糖什錦糖,都是外面不好買的好糖。
她把糖塊分給少年宮的小朋友吃,糖紙卻帶回來,還有很多小夥伴們喜歡。當然了,糖也會帶,只不過數量少了。一人一塊有時候都達不到,不過沒關係,可以兩個人分一塊,一樣覺得驕陽好。
等好不容易把小朋友打完了,然後大哥也出門了,她才找媽媽,把大哥跟黨老師之間的奇怪之處說了,我們黨老師孩子的爸爸,聽說是當大官的,我大哥大概是得罪人家了怎麼辦?
一說是姓黨,林雨桐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范雲清是靠著誰才升遷的,這個只要用心打聽,很容易就打聽出來。又有她特意給自家送過糧食的事,糧食又是怎麼弄到的。她露出來的東西太多,想要查證,其實很簡單。
孩子養在家裡,當然得清楚這背後都有什麼牽扯的。
驕陽這麼一說,林雨桐就知道了,這怕是母子兩個見面並且認出來了。
見媽媽一臉沉吟,驕陽的心就懸起來了:那我大哥最近是不是不對勁?
是!
林雨桐肯定的點頭:早出晚歸,騎個自行車出去,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
端陽能幹啥去?
在想辦法找那個孩子的父母呢唄。
孩子放的那個位置,證明那人是背著筐子從廠子和周圍這些村子過去的。自己回廠,站在車道的一邊,過了車道看到筐子,基本是可以確定那人是趁著亂,大家都擠在前面沒人注意的時候,扔下筐子原路返回的。火車那麼長,過個火車得兩三分鐘,這一耽擱,人肯定是走遠了。路過的有很多人,估計大家也看到了筐子。不過他們跟自己不一樣,他們是擠著過去,因為身邊都是人,也不確定那筐子是誰丟失的還是人家主人就在邊上,肯定不會有人動那東西。自己走的時候,確定是人都走過了,沒人擠了。而潘甘草呢?卻是幸運的趕來的時候火車剛好過去,她是直接過了火車道然後跟自己同時拉住筐子的。
把當時的情況重新想了好幾遍,他還是覺得,這孩子的親生父母,肯定是這一片的。
而孩子的身上又包裹著嶄新的襁褓,上面蓋著嶄新的床單。端陽又幾乎就排除了是農戶扔孩子的可能。一般人家,要不是遇到特殊情況,第一胎是女孩是不會被扔掉的。要是第二胎第三胎,那就不會給孩子這麼多新東西。沒那個物質條件。
尤其是農戶,布票更是緊缺。誰家有多餘的?家家都是老粗布,可那襁褓絕對不是粗布的,甚至那個床單,還是沒有工業票就換不來的東西。
他就把範圍縮小到了廠里的職工及其家屬,四處的轉悠,打聽誰家生了孩子。
今兒回家,見自家媽嚴肅著一張臉。他就心裡咯噔了一下,趕緊過去,半蹲下,手搭在媽的膝蓋上:媽,咋的了?
長大了,有事知道瞞著爸媽了?林雨桐眼皮子一抬,說了這麼一句話。
端陽沒往驕陽身上想,只以為是早出晚歸這事呢,他趕緊就把事情說了:不是瞞著您,是想著這事一旦驚動了您跟我爸,這要是再找不出孩子父母,這孩子不就砸在咱們手裡了。
林雨桐沒想到還有這事呢?
她就點了點端陽:機靈勁哪去了?你媽是婦聯主任,這事歸你媽管。起來,帶我去那個什麼甘草家,看看情況去。咱們廠里要真出現這種是,絕不姑息。
潘家莫名其妙的多了個孩子,周圍念叨人家的不在少數。
林雨桐就點了點端陽:你看把人家姑娘給拖累的。唾沫星子能淹死人,一個大姑娘帶個孩子,等耽擱了人家的婚事,我看你怎麼辦?
端陽回答的特認真:我後來就後悔了,可事情都這樣了。只能糊裡糊塗的往下走。實在不行,我還說我們倆過算了
林雨桐一下子就頓住腳了:你跟什麼樣的姑娘結婚,我跟你爸不干涉。農村戶口也罷,城裡戶口也罷,這些都不要緊。你自己選的女人,你得認。你就是割腎賣血,你養得起你的女人孩子就行。但我跟你爸希望你結婚,是因為你喜歡對方。不是這樣那樣的客觀原因。婚姻,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跟一個不喜歡的人捆綁在一起一輩子,許是會磨合的彼此適應的過下去。但就怕一輩子的怨侶,日子過的天天都是折磨再說了,你過了年才十八歲,我跟你爸得多無能,才叫我兒子這麼大點的年紀就得背負那些不至於的但是你要是喜歡
媽!端陽趕緊道,就說過那麼幾句話,見過兩面。送東西都不見人的,怎麼就說到喜歡上去了。沒有的事!
沒有就好!
這母子的來訪,還是叫這父女倆嚇了一跳。
甘草趕緊倒熱水,潘厚朴就道:您看您這麼大的領導
啥領導。林雨桐就過去,不說這個,我是聽端陽說了。這孩子做事不地道,這不是把你們家好好的閨女給坑了嗎?
潘厚朴擺手:您這話說的重了。醫者仁心橫不能看著孩子凍死在外面沒有坑不坑的
林雨桐就點頭,跟人家握手:是!善,不管放在什麼時候都不是錯的。要真是有一天,這樣的孩子擺在路邊都沒有人肯上前去那這個世界冷漠的未免叫人害怕。
說著,又夸這姑娘:好心人都會有好報的。這話是我說的!孩子,別怕,不會把你一輩子因為這個小東西給搭進去的。她扭臉跟潘厚朴說,對外就說,這事我知道。是我把孩子放在這裡寄養的大大方方的,不怕誰議論。
甘草響亮的應了一聲:我不怕!說完又問,您打算把這孩子怎麼辦?說著苦笑起來,不瞞您說,這養個小貓小狗的都有感情,再這麼養下去,我怕是就捨不得了。
林雨桐拍了拍甘草的肩膀:快則三天,慢則一周,肯定給你一個答覆。然後就問,能叫我看看孩子的襁褓那些東西嗎?
甘草趕緊從柜子里往出拿:我齊齊翻看過的,沒有什麼字條之類的東西。連孩子的出生日子都沒有。
林雨桐翻看了襁褓,就拿著床單細看。看完之後就說:我先把床單拿走。一周之內,肯定給你回話。
出來之後,端陽還問呢:床單怎麼了?
林雨桐搖頭:我不確定,得問問計書記去。
計寒梅對著燈看床單:瞧著怎麼像是咱們的獎品。
對的!
林雨桐就點頭:我也不知道這的獎品是不是有什麼標記?
有啊!
計寒梅將床單按照新出廠的樣式疊放在一起,然後側面的邊上,就拼湊出一個模糊的『獎』字。這是蓋上去的大印。
床單撐開,各邊上肯定會有點紅色的小點,跟喜慶的床單圖案混在一起,是不好現。
端陽就舒了一口氣:這就好查了。
計寒梅知道是啥事之後,連夜回廠里直接翻看名單。回來之後就皺著眉,說了一個名字:韓秋菊!
韓秋菊?
這個名字這不是當初寫信的那個姑娘嗎?她不是還在技校上學呢嗎?特招進去的。
計寒梅也說:是啊!我也納悶呢。
事情放在這裡就暫時算是擱置了。得等第二天見見當事人了。
計寒梅跟林雨桐一塊去的,叫了韓秋菊出來。
如今,並不排除這孩子是韓秋菊的可能性。當時林雨桐見到韓秋菊的時候是陽曆的五月份,而如今其實都是來年陽曆的一月份了。八個多月的孩子生下來是沒有問題的。
可等見了韓秋菊,林雨桐排除了這種可能性。
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不是產後。她還是個姑娘呢!
計寒梅就拿了床單遞過去,是不是你的?
韓秋菊雙手搓著衣角,看了一眼就點頭:是是我的被評上積極分子廠里給的獎勵可是後來我同學急需,我就把這個送給同學了
哪個同學?計寒梅冷眼看著,質問道。
我能問問出了什麼事了嗎?韓秋菊這麼先問了一句。
林雨桐就說:出什麼事你不清楚嗎?
計寒梅見林雨桐這麼說話,就閉嘴不言了。這個姑娘很有問題,以她的家庭條件,床單這種大件,是說送就能送的東西嗎?在鄉下,找給兒女結婚的人家,拿這樣的床單能換大半口袋小米。
她卻輕而易舉的將這樣的獎品說送人就送人了,說的太輕鬆了一些。
韓秋菊明顯是僵硬了一瞬:我不知道
還敢說不知道?林雨桐就說:不承認沒關係,我這就叫學校給你辦退學手續。
憑什麼?韓秋菊的眼睛立馬瞪起來了,孩子又不是我生的!我又沒有起了見不得人的心思去招待所給領導敬酒,然後留在招待所跟領導
林雨桐跟計寒梅對視一眼,這事有點大了!
這裡面牽扯到了『領導』。
再細問,出事的,是跟韓秋菊住一個宿舍的一個女同學,比她高一級。
在韓秋菊的帶領下,林雨桐見到一個躺在宿舍里,咳嗽的不能起身的十八九歲的姑娘。一看見來人是誰,她渾身都哆嗦起來,咳嗽的更厲害:我不想扔了她她看了韓秋菊一眼,嘴角動了動又沉默了半晌才說:可我身下不停的流血,不給她找個活路我們在一塊就都是個死
林雨桐就叫韓秋菊出去,這才過去問她:出了事,為什麼不找廠里說?懷孕了,不是非得生下來的
這姑娘搖頭:我秋菊替我去問過那個她回來告訴我說,那個男人就離婚了,叫我把孩子生下來
那個男人是誰?計寒梅就冷聲問,你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我們什麼時候安排你們去招待所,還給人敬酒?
是一個在中學同學拉我去的不是廠里的安排她低下頭,我不是自願的那領導當時大概喝醉了認錯人了就是意外
我問你他叫什麼?計寒梅幾乎是厲聲責問。
這姑娘嚇了一跳:我不知道叫什麼,我就知道他們敬酒的時候都叫他安主任
安主任?
安寶貴?
林雨桐心裡咯噔一下。
要真是這樣,這可真說算的上是孽緣了,怎麼這事,偏偏叫端陽給把孩子撿了。
如今罷休是不能了,但要真抖出來,端陽那親媽得怎麼看待端陽。
這孩子,父母緣怎麼那麼淺呢?
感嘆完端陽的事,林雨桐心裡又不免疑惑,這安寶貴的口碑其實一直是不錯的。哪怕黨春華背著他幹了不少事,但安寶貴自己,真算的上是兩袖清風,耿直那也是出了名的。要是立身不正,當年調查內部人員的事就不會交給他做了。
如今卻說,這麼一個人干出這樣的荒唐事來,怎麼就叫人覺得這麼不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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