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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大年了,宮裡的氣氛越發的詭異起來。雖說到處都張燈結彩,但偌大的皇宮,卻沒聽見過絲毫的笑聲。
&貴人歿了。」郭毅站在皇上的面前,低聲回稟了一句。
&了?」皇上嘴裡的聲音聲含糊了起來,「怎麼死的?」這什麼都還沒查問清楚,她怎麼就死了。
郭毅搖搖頭:「看著像是自縊而亡。」
像是?
郭毅說話,從來沒有模稜兩可的時候。此時卻說出了這樣的話,可見這蘭貴人的死,確實是有蹊蹺的。
到底是端親王殺人滅口了?還是恆親王嫁禍成功之後在掃尾?說不清楚了。
皇上明白郭毅這話的潛台詞,因此才越發的覺得疲憊。這半年,他的臉一下子變的乾癟了,皺紋交錯的臉上,眼睛已經渾濁了,嘴角微微有些歪,時不時的還掛著些透明的液體。他也已經有很長時間沒有見到朝臣了。
&覺得是誰?」皇上看向郭毅,「你告訴朕,這藏著的最深的人是誰?」
不管是誰,都是一樣的兒子。知道不知道的,有什麼關係?
郭毅看向皇上,拿出帕子將皇上嘴角流下來的口水給擦去:「陛下,您……安心養著,隨他們鬧去吧。」
這話糊塗,由著他們鬧,自己只怕不得善終。
但這話也不糊塗,只怕他也是覺得自己這個帝王到如今已經有些無能為力了。
皇上呵呵笑了一聲,多少有些悲涼。但隨即,他就擺擺手:「你叫朕認命,大伴啊……要朕真是個認命的性子,當年這個位子就輪不到朕來坐了。從被先皇厭惡的瑕王,道九五之尊。朕走的有多辛苦,你也是看在眼裡的。從坐上這個位子開始,朕就知道,這世上的事,對於朕來說,就真的只能進不能退了。」說著,就扶著郭毅的手坐起來,「老虎就是老虎,就是看起來像是病貓,逼急了也是要吃人的。你去……準備擬旨吧。」
郭毅一愣:「陛下,您這是要……」
&可說,不可說。」皇上的眼裡湧出一股子冷意,配上那已經扭曲的面容,叫人瞧著,無端的多了幾分詭異。
郭毅默默的退下去,皇上才拿出袖子裡由暗衛遞上來的摺子,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丑兒啊……」你怎麼就先一步走了!叫朕白髮人送黑髮人,你不孝啊!
明兒就是除夕了,林雨桐攃蘿蔔,切白菜,今年過年,日子有點不巧,就只能吃素餡的餃子了。畢竟不管怎麼說,這金甲八跟自家都算是有了交集,別的就罷了,為他吃素四十九天,也是應該的。
&不包點雞蛋的?」林雨桐見四爺看著蘿蔔就一副牙疼的樣子,就試探的問了一句。這人吃蘿蔔吃傷了。
四爺趕緊道:「那就雞蛋的吧。」
林雨桐看著一大盆的蘿蔔餡,「這個也包了吧。回頭送人。」這山里這麼多人,估計就算是吃餃子,一人也分不了幾個。
她把手裡的東西忙完了,就將干豇豆拿出來,泡了起來。這個干豆角跟雞蛋拌在一起,應該也行吧。這單純的雞蛋做餡,她還真沒嘗試過。
手裡忙活著,嘴裡卻一點也沒閒著,「給皇上的摺子遞上去了?」
四爺應了一聲,「到了這會子,只怕他也知道他這個丑兒子的重要了。要是這個兒子活著,他的底氣就足。如今沒有了這麼一個絕對信得過的人,他心裡就犯虛了。」
這倒也是。即便四爺是金甲八承認的人,皇上也未必信得過。尤其是金甲八是被算計而死。皇上如今對暗衛也肯定是心存懷疑的。而如今偏偏時間緊迫,沒有給他任何一點查問和試探的時間。所以,他對四爺,戒備大於信任。
林雨桐突然心裡一跳,要照這麼說,這往後的發展,可能跟林雨枝所經歷的一切都完全不同了。
要是沒有自己跟四爺來這裡,金甲八的遭遇會被別人知道嗎?估計不會吧。那麼,在外面的一直就應該是假的金甲八,操縱這一切的人都是羅鍋,或者說是金成安。而皇上到死只怕都不知道他的丑兒子已經被人算計了。
基於對暗衛的信任,皇上做的安排跟眼下,他對暗衛不信任所做的安排,肯定是不同的。
她這麼想著,就跟四爺說著自己的想法:「你說,如今這位皇帝會怎麼做?」
四爺輕笑一聲:「這位的秉性如何,咱們也不知道。不過,到了如今這份上,一個帝王想要自保,想要維持至高無上的權力……也不是難事。只是接下來的局面可就真不好說了。」說著,就擺擺手,「這些不該咱們操心。」
可只有等時局穩下來,咱們才能回去吧。林雨桐嘆了一聲,不過如今,四爺在暗衛這邊還有事情要處理,暫時不回去,反倒便於行事。至少得將暗衛營給理順了再說。
反正也無事可做,兩人就在屋裡就是不停的包餃子。準備了那麼多的餃子餡,不能浪費了吧。
到了大年三十,從吃過午飯,就開始下餃子,她這邊下餃子,四爺在灶膛前燒火。林雨桐叫了小蝮來,將包的多餘的餃子都給散了出去。又專門將雞蛋的餃子分了三分,打發給金守仁他們送了過去。
忙忙叨叨的,直到天都黑了下來,兩人才吃上年夜飯。
豆角干雞蛋餡的餃子,這味道有點特別。
&吃嗎?」林雨桐嘗了一個,就問四爺。
四爺夾了一個,吃的還挺香,「只要不是蘿蔔的,什麼餡的餃子都行。」
其實這味道還行的。以前還聽過人家做土豆餡的餃子,西紅柿雞蛋的餃子。更有綠茶餡的。
這些都是林雨桐沒有嘗試過的。土豆做餡,總覺得可能太粉了。至於西紅柿雞蛋餡的,水太多怕包不到一起,也沒勇氣嘗試。茶葉餡的餃子,在林雨桐看來完全是黑暗料理。
她跟四爺掰著手指算著:「嫩南瓜的,咱們吃過。有那能吃辣的,專門用青椒做餡,我也見過。更不要說茄子的,香菇的,都嘗試過。也覺得味道還湊活。就是這綠茶的,我想想都覺得要了親命了。這玩意我連嘗試的勇氣都沒有,要不夏天的時候,咱們包黃瓜餡的試試?」
四爺趕緊搖頭:「年紀大了,懷舊了。覺得傳統的味道就挺好的。咱不折騰。」失敗品都得進自己的肚子,自己得多想不開,才願意叫她嘗試。
跟山裡的安靜過年不一樣,今兒的皇宮,燈火輝煌,熱鬧極了。
大殿裡,甘氏坐在恆親王和李湘君後面的案几上,桌上擺著幾道看著精緻,實際上已經涼了的蒸菜,上面的油,早已經結成了硬塊,根本就不能吃。倒是旁邊的兩道涼菜,一道水蘿蔔絲,一道糖醋的蓮藕,清清爽爽的,倒也能入口。上來的餃子,應該是用菠菜和面做的餃子皮,一個個擺在盤子裡,綠瑩瑩的倒也討喜。
邊上伺候的侍女,端起酒壺給她倒了一杯,淡黃色的,有一點點的果香,女眷喝的都是果酒吧。看著不少的女眷已經端起杯子,甘氏還是沒動。
打從進了大殿,她的心就一直提著。
整個大殿,皇上的位子,在正上端的九龍台階上,如今沒了皇后,又沒有太后,所以,跟皇帝緊挨著的座位也就是後宮的幾位主位的妃嬪了。此時她們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滿面帶笑的坐著。
兩位親王的位子,設在皇上的兩側,兩人相對而坐。再往下才是各位皇室宗親。以及特別被皇上宣召而來,參加年宴的大臣。能跟皇上一起守歲,這是難得的殊榮。
端親王的一邊,最是熱鬧。不時的就有人過來給端親王敬酒,就是後宮的那些妃嬪,也將桌上的菜色,給端親王的側妃送去。結好的意思十分明顯。
反觀恆親王這邊就正好相反,人人都客氣的笑,偏偏沒有往上湊的人。而一些女眷看過來的目光也叫人及其不舒服。李湘君這位恆親王妃,接受大家同情的洗禮。而甘氏,則必須要在女人的厭惡,和男人時不時撇來的火熱的視線下學會坦然。
甘氏的眼神越來越冷,她心裡突然升起一股子戾氣,有一種想把這些人的眼珠子挖下來的衝動。
恆親王回頭看了一眼甘氏,輕聲道:「你覺得,本王還需要忍嗎?」
甘氏眼睛都不抬:「您會忍嗎?」
兩人都在問彼此,可裡面所釋放出來的意思,叫一邊的李湘君身上的冷汗一瞬間就出來了。她不由的朝兩人看去,王爺還是一副憨厚儒雅的樣子,看著甘氏的眼神柔的似一汪水,臉上的笑意還帶著幾分赧然。在一邊看著的人一定想不到他此刻的嘴裡說著怎麼叫人心驚膽顫的話。而甘泉還是一副平靜如水的樣子,就好像他真的只是說了一句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家常話。
她的心砰砰的跳了起來,手裡攥的酒杯越來越緊,感覺下一刻她都要呼吸不上來了。
這樣的表情落在周圍的人眼裡,卻都以為這是因為恆親王對甘氏的另眼相看,叫這位王妃的臉上下不來了。
長公主剛要開口說話,就被靖安侯給拉住了:「殿下,替孩子們想想……」別總是什麼都想插手。皇上已經不行了,等換了侄兒上去,那跟親弟弟當皇上的時候是不一樣的。
&長公主看向丈夫,臉上帶著幾分惱怒。她想斥責丈夫這是大不敬,可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說不出口。在丈夫面前,她的腰杆子一直就沒挺直過。當年,自己的弟弟占了眼前這個人的戰功,而得到的最大的賞賜,卻是將他尚婚給自己。一個原本該馳騁疆場的男兒,卻在京城了圈了三十年。看著丈夫固執的臉,她的嘴角動了動,才點點頭,「你嘗嘗這個炒乳瓜,味道還不錯。往年咱們家的溫泉莊子上也有,今年也就只能在宮裡能看見了。嘗嘗吧。」
另一邊的瑜親王將大殿裡的情形都盡收眼底,然後眼睛慢慢的迷瞪了起來,不時的用帕子擦一把眼淚,身子左搖右晃,這年宴還沒正式開始,他這就有些醉意了。
端親王眼裡就浮現出笑意,他長的比恆親王多了幾分豪邁之氣,此時他舉起杯子,對著對面的恆親王舉起來示意。很有些是志得意滿的意思。
恆親王一副慌張的樣子,急著端起酒杯的時候,還差點將酒給撒出來。這種對端親王的畏懼叫大殿裡的不少人都輕笑出聲。
端親王又舉著杯子朝一邊的恆親王妃和甘氏道:「兩位弟妹不一起嗎?」
這種語氣實在是有些輕佻了。
端親王妃面色一變,輕聲道:「王爺,您醉了。」說著,就主動舉起酒杯,然後看了齊側妃一眼,這才揚聲對李湘君道:「弟妹,我們敬你。」
李湘君這才收起臉上的羞憤,輕輕的舉起酒杯,然後淺淺的抿了一口。
兩邊的酒杯都沒來得及放下,就聽見一聲『皇上駕到』。
整個大殿裡的人都動了,紛紛站了起來,然後都從案幾的後面站出來,跪了下去,口裡喊著『恭迎皇上』,但卻沒有一個人敢抬頭的。
等皇上坐下,聽見郭毅的聲音喊著『平身』,這才都起身。
本想說幾句吉祥話的,可是一抬頭,大殿裡一下子就失去了聲音。
上面坐著的,真的是皇上嗎?整個人都縮水了不說,手還顫抖個不住,嘴角更有些歪。皇上已經病的這麼重了嗎?怎麼誰都沒有受到消息呢?
端親王先是愕然,繼而大喜。那一瞬間他原本躬著的腰背一下子都覺得直溜了起來。正想說幾句關心的話,表達一下為君父分憂的心。就猛地聽到一聲哽咽之聲。
他愕然的順著聲音看去,卻見恆親王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跪在了地上。他不是直直的在地上跪著,而是像渾身軟倒,站不起來一般,那麼癱在地上。他的頭低著,發出壓抑的哽咽之聲。
這是什麼意思?就你是孝子!
端親王剛想呵斥對方失儀,就見對方一點都不顧臉面的朝皇上連滾帶爬的竄了過去。
&爹……爹爹……兒子不孝……」恆親王抱著皇上的腿,頭埋在皇上的腿上,嘴裡喃喃的道。
皇上的身子僵著,儘管知道這有幾分做戲的成分,但還是止不住淚如雨下。孩子小的時候,他還不是皇上的時候,他們就是這麼叫他的。他也曾叫他們騎在自己的脖子上,給他們當過馬騎。那時候,只要看見他們的笑臉,自己的心裡就跟開滿了花似得。什麼時候開始變了的?他已經想不起來了。
輕輕的嘆了一聲,他伸出手,摸了摸這孩子的腦袋。然後看了郭毅一眼,微微點點頭。
眾人還沒從這一系列的變故中回過神來,就見郭毅向後面一招手。後面就立馬轉出來一個端著托盤的太監。托盤上放著明黃的聖旨。
這是做什麼?
端親王哪裡還顧得上恆親王,只看著那聖旨恨不能盯出一個窟窿來。
恆親王的臉貼著皇上的腿,臉上還帶著淚痕,但眼珠子卻不停的轉著。本來什麼都計劃好了,他以為皇上如今的樣子,怎麼也不會出面見人的。可他偏偏出來了,那麼以前的計劃還能用嗎?再說了,這聖旨上又說了什麼呢?
等郭毅將聖旨拿起來,眾人嘩啦啦的全跪下了。只有端親王正出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郭毅一個眼神過去,這位才後知後覺的跪下來。
眾人以為皇上該叫郭毅宣讀旨意了,可耳邊卻傳來皇上有些含混不清的聲音:「朕的身體你們也看到的……因而,朕要立太子了。太子乃國之根基,朝廷之根基,天下之根基,能做太子之人,必然得是德行寬厚之人……」
這話還沒說完,大殿裡就『嗡』的一聲。
立太子?
眾人不由的朝端親王看去。
可皇上卻摸著恆親王的腦袋:「……恆親王仁愛敦厚,朕欲立為太子……」
大殿裡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這是什麼意思?您老人家打算立恆親王,幹什麼非要叫端親王監國呢?大家該站隊的都已經站隊了,把恆親王多少也得罪了一些了,即便沒得罪,這疏遠是肯定有的。都這樣了,您給我們說恆親王才是太子。開玩笑呢吧?
&皇!」恆親王這下是真的驚愕了。外面的人都已經準備好了,隨時都能動手了,你現在告訴我說您要立我為太子。要早知道這樣,我還折騰什麼啊!
&皇」端親王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自己以為要成為太子了,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的,這會子,您老告訴我您沒打算冊立我。這叫我情何以堪?
甘氏的眼裡閃過一絲亮光。這才是真正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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