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4
「你……這話……什麼……意思?」伊萬組長几乎是怒不可遏了。
范雲清就呵斥苗家富:「怎麼說話呢?沒有證據的話能亂說嗎?那天晚上我跟他們在一起打撲克, 他們喝的多了,我確定他們都喝的多了……那時候我還懷著孩子, 本來想早點回去歇著的, 但是外面下雨了,他們都好心的留我在文化宮, 一起鬧到很晚……我能證明他們都喝的多了……可那件案子,是一個喝多了的人能幹的出來的嗎?反正我是不信!」
林雨桐暗暗的喝了一聲彩!
范雲清的心理素質是真好!此刻除了少數的一兩個人,誰會想到他們要找的人就是眼前這個一副仗義執言為別人在分辯冤屈的人?
苗家富認真的看了范雲清兩眼,然後低下頭沒有再說話了。
此時, 伊萬組長就朝范雲清投去感激的一瞥:「是的!即便有人那晚進出文化宮……那也無法證明就是我們的人……文化宮那麼大……樓下隨便什麼地方……藏個人……都不會有人……輕易發現……你們誰能……保證我說的這種情況是完全……沒有這個可能的?」
「是的!誰都不能這麼保證!」范雲清這麼說。
自己廠里的工人文化宮,怎麼可能門禁那麼嚴。
大門側門都是開著的。只不過是重要辦公室的門是鎖著的。會議室這些地方, 不管什麼時候都能隨便進出。裡面是聯排的桌子椅子, 還都是那種固定在地上的。也不怕誰把裡面的東西拿了。就是現在, 這種夏夜裡, 要是覺得房間或是宿舍太熱的, 這些男青工去文化宮,在這些長桌長椅上睡, 常惹的在裡面打掃衛生的大娘吆喝,說是一股子臭腳丫子的味道。
所以, 只看見一個人影,是不能確定那人一定是誰的。
趙平也多看了范雲清兩眼,然後才問方青田:「你看到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影?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或者……是有什麼明顯的特徵的?」比如大肚子之類的。
他一這麼問, 四爺就在心裡搖頭。
可能並沒有看清楚或者是早已經遺忘了那個影子到底有什麼特徵的方青田這會子被這麼問, 會怎麼想呢?
會想著脫身!
別說他可能壓根就沒看清楚是誰, 就算是看清楚了,就算是看到一個身材嬌小,行動有些遲緩的人,他會說嗎?不!他絕對不會說的!
為什麼呢?
因為這麼多人,一開始給這件事的定性就是男人。
方青田受心理暗示也好,自身想要脫罪也好,他說的話只會是對自己有利的話。至於是不是實話,這可就難說了。
果然,他說:「我看到一個……搖搖晃晃的……高大的身影……」
看!果然如此吧!
范雲清提示了那晚這些專家都喝醉了,方青田就說看見的是搖搖晃晃的身影。這是喝醉之後最明顯的標識!
所以,他現在所說所做,就是為了能脫罪。對於他這種小人物來說,脫罪的方法,只有抓住這稍縱即逝的機會,然後咬死另外一個人嫌疑人不鬆口。
定了別人的罪了,他自然就沒罪了。
他說,他看到一個搖搖晃晃又高大的身影,這就把範圍給圈出來了。
喝醉了自然就搖搖晃晃的!
蘇國人,是比普通的工人瞧著都高大壯碩。
每一個聽到這句話的人,都會朝蘇國這些專家身上想。
就連范雲清,臉上也露出幾分恰到其份的驚訝和深思來,好似在回憶,她是不是有什麼忽略掉的地方。
伊萬組長就哼笑兩聲,然後搖搖頭,那意思多少帶著幾分嘲諷。這才從兜里掏出個小本子推到趙平跟前:「……趙廠長……我之前也想知道尤里為什麼自殺……所以我們翻了尤里的房間……房間裡里的抽屜有本日記……裡面記載了跟一個女人相識交往的過程……裡面沒有提這個女人是誰……但是上面的日期可以證明……尤里跟那個女人交往,是在半年之前……那你們那個所謂的那個詭異案子,卻在兩年之前……所以,哪怕尤里那晚在文化宮,他也沒有任何動機……」
瞧瞧!這位也不是吃素的。有這樣的證據,剛才卻不拿出來,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堵這邊的嘴的。
趙平接過日記本看了兩眼,並沒有看出什麼來。俄文他又不懂。
然後他順手將日記給了四爺,四爺遞給林雨桐。
林雨桐快速的翻看了一遍,然後朝趙平搖搖頭。
日記本身,應該是沒有什麼問題的。如果不是早就精心準備的日記以備不時之需,那麼,基本可以斷定,尤里他只是尤里,並沒有什麼更特殊的身份。
伊萬像是沒看到林雨桐和趙平之間的眉眼官司,只聳聳肩膀,看向方青田:「他……在刻意的把罪名……往尤里身上推,所以他之前的證詞,說看見搖搖晃晃的壯漢……並不足以叫人相信。甚至這個人再說什麼話,我不認為可以取信……」
趙平就一臉冷冽的看方青田,方青田一個瑟縮:「我沒有看錯!真的!我真的沒有看錯。我就是看見一個搖搖晃晃的醉漢,當時我還心說,這是哪個王八蛋又陪領導吃香的喝辣的了。」說著,又急切的指著林雨桐手裡的日記本:「那日記就一定是真的嗎?事情過去兩年了,兩年的時間還偽造不出一本日記嗎?」
林雨桐點頭:「他說的也有道理。這本日記是半年前開始記得。如果說刻意偽造的話,時間上是可以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訝。
趙平和范雲清多看了林雨桐好幾眼,想不明白她好好的為什麼說出了這麼一番話。
林雨桐給出的解釋是:「實事求是!」
然後其他人都面面相覷。如今的情況是,伊萬和方青田相互指責,誰都沒有確實的證據,誰又都無法推翻對方的話。
林雨桐倒是知道真相,那有些證據是能往出拿的嗎?就算是說出來,范雲清會怎麼說呢?一定能證明是范雲清嗎?
范雲清只要承認偷著拿了黃金就好,至於後面的事,她不承認就行了。
她當時懷著洪剛的孩子,怎麼會害洪剛呢?
她拿黃金也是拿回自己的東西,為什麼不驚動李翠翠要偷偷的拿,這更好理解了。這種事怎麼能叫別人知道呢?
就是再洪家藏黃金的事,她也可以推說是不知道啥時候范家的人偷著幫她藏的。那是她的家,洪剛也不是每天都在家的,范家的人也不是沒去去過那邊的家。
誰能證明這些話是假的?!
頂多就是一黨內處分,上半年學習班的事。
所以,林雨桐說出來之後能怎麼樣?她沒把握洪剛會咬死范雲清,也沒把握范雲清沒有別的後手。更擔心范雲清跟林百川十多年的夫妻關係,真要是打了老師傷了瓷器才真是得不償失了。
更何況,伊萬還在呢!能在伊萬這個外人面前自曝其短嗎?
家醜不可外揚啊!
再說了,聽話聽音。只要留心剛才幾個人的言辭,就能聽出來。不管是趙平還是苗家富,都已經將懷疑的目光對準了范雲清了。
苗家富說那一晚,在文化宮的人裡面,有尤里。他為什麼會知道有尤里,那是因為……他排查范雲清的時候問過這些專家。如果尤里叫人懷疑,那麼范雲清……其實更值得人懷疑。
而趙平之所以對范雲清有了懷疑,原因有兩個:第一,成見。因為林百川的關係,他對范雲清多少有點成見。林百川那人他很熟悉!他覺得,林百川不會平白無故的對一個是他自己妻子的女人冷酷到無情的地步。他是一個恩怨分明的人,范家跟范雲清,在他眼裡可以是兩碼事。但既然一樣看待了,那這女人必然是有什麼叫人無法與之共同生活的大毛病的。第二,就是她之前急切的說了那一晚她在文化宮,並且為這些蘇國專家說話了。其實,要真是能證明什麼,那也不能不讓人家說話。關鍵是她自己擺出來的那種坦蕩,叫人覺得彆扭。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誰不是跟敵人鬥智鬥勇的周旋了了這麼多年曆練出來的?只看苗家富的表情,再聽苗家富的語氣,他也能知道,這個保衛科的科長其實懷疑的是誰。
如果真是這樣,那這個案子就不能現在往下審了。
跟林雨桐想的一樣,不能當著伊萬的面再說什麼了。
趙平就道:「伊萬組長,發生這樣的事,我們也很抱歉。」
「抱歉?」伊萬攤開手,「你們逼的尤里自殺了!」
「沒有人逼尤里自殺。」四爺接過話頭:「我找他就是告訴他,他的行為是錯的。他的自殺到底是怕什麼呢?我想伊萬組長比我們更明白。」
他如果沒有更深一層的身份,那麼他的這種恐懼,是來自於他們國內的。
他們國內嚴苛的幹部審查,才是尤里自殺的根源。
伊萬的眼睛瞪了起來:「你……你什麼意思?!」
四爺也看他:「還要說的更明白些嗎?」
伊萬擺手:「不!不用說了!不需要說了,我以後也不需要聽你說了……」他點了點四爺,又點了點林雨桐:「也不需要你……不需要你們再在我面前說話了……」然後跟趙平道:「我不想在翻譯組再看到他們……」
這件事以這樣的方式告一段落了。
當事人誰都沒事,兩個毫無干係的人卻因此受到了批評和處分。
甚至於四爺的工作被暫停了,職工大學那邊不能去了。
第二天晚上趙平上家裡來就說:「……太衝動了,這麼做對你們有什麼好處……」
四爺把從蘇國那邊弄過來的教材和各種資料進行匯總編纂,書房裡到處都是紙張。他笑著請趙平坐:「這樣不是更好,我現在是徹底能埋頭干點有意義的事了。」
做翻譯,每天說著差別不大的話,說實在的,有什麼意義呢。
能教的人家也教了,不能教的,就是說破大天去,人家也不教了。
比如一一五吧,這都幾年了,所謂的仿製,按照他們專家給的路子也走了這麼久了,可結果呢,依然在半路上扔著呢。
別的行業,或許得到的幫助不小,但就一一五來說,真的!自主研發,才是出路。
廠里的這些研究員,有一個算一個,誰沒回過味來?
大家在一起做一個非常忙碌非常用心的假象,然後還得跟做賊似的私底下搞點自己的研究。
而更重要的是,他們這些翻譯跟蘇國專家的走的太近了,關係太親密了。
近到一不小心,就會壞事的地步了。
如今可都五七年了,這層標籤可以撕下來了。
趙平在這邊是敢說實話的人,就說了:「……也好!如今咱們國家是一窮二白,實在是沒有辦法。要不然……誰會不明白自己的事還是得自己來乾的道理?你還是研究中心的主任,你還是能幹你的研究。這個,廠里會議上是取得一致同意的,你不要有顧慮。」
林雨桐就笑:「得謝謝趙叔護著。」
趙平擺手:「不全是我的功勞!也是你們會做人,出了事沒人落井下石,反倒是為你說話的人更多些。」說著,就轉移了話題:「……尤里的事,我們跟伊萬溝通了。這裡面的事情,不管怎麼說,拿到檯面上也不好聽。要是鬧大了,他也免不了被處分。所以,他跟我們想的一樣,這件事不適合鬧大。結論就是尤里不是自殺了,是得了疾病了。他們會統一口徑。至於咱們……洪剛接替你做職工大學的校長,對兩年前的事,范雲清范副廠長說服了伊萬組長,蘇方答應會出一個證明,證明那晚,是他們一方的工作人員因為醉酒在外面晃悠而引起了一些騷亂,對當時乃至這兩年,大家都沒有聯想到醉酒誤認的事上,以至於給一些部門的工作造成的困擾,予以道歉。」
這個結果,使的洪剛洗刷了自己身上的污點,自然不會再揪著這件事不放了。
「至於李翠翠,是和洪剛結婚前跟那個方青田有些瓜葛……李翠翠是道德的問題,不觸犯法律。但是那個方青田,他是婚內跟人家亂搞的,已經送去公安局法辦了。隨後會下個開除的通知……」
這些,四爺和林雨桐估計到了。這一牽扯到兩國人員,很多事情就不能明說的。對外總得有個拿的出來的說辭。
如今兩方各退一步,達成了和解。
事情轟轟烈烈的開始,在對各方都有了安撫之後,又順利成章的歸於平淡。
范雲清在裡面可以說起到了幾分決定性的作用。
在大多數人來看,不管是李翠翠還是方青田,亦或是四爺和林雨桐,都不過是此次事件的犧牲者。
大家都說,人家金工和林主任兩口子跟這件事有個毛關係?
啥關係都沒有!
說的也不過是句實話。
結果就得罪蘇國人了,又是批評又是處分的,是不是有點過分。
跟蘇國到底是怎麼談的,廠領導是不會對外公布的。趙平過來,就是把底子揭開給這兩口子看,算是解釋,也算是表示沒把這兩人當外人。
他臨走的時候,明顯欲言又止,但最後什麼也沒說的出去了。
其實不用說,林雨桐也很快就發現了:苗家富盯上了范雲清。
不會因為范雲清是副廠長或是什麼什麼領導,就沒人去查。
抓敵|特,監視一切值得懷疑的人,在一個老偵察兵的心裡,那就是m主席d中央交代下來的任務,不需要誰來下命令,這點覺悟他還是有的。
林雨桐怎麼發現這事的呢?
是因為苗家富家突然要蓋屋子了。說是鐵蛋大了,要單獨住。單獨住就單獨住吧,有意思的是,苗家富蓋的這個房子是一個平房,平房上他又搭建了一個小屋子,說是為了陰乾乾菜之類用的,可是林雨桐目測了那房子高度,只怕藏身在那個小屋子裡,就能將隔著一戶人家的范雲清家看的清清楚楚。
端陽還在家裡說:「以後真不能翻牆了,只要翻牆出去,苗叔就能看見。」
為了驗證這個,去給苗家幫忙的時候,他專門站上去看了。
他不知道自家叔嬸該蓋房子是算過的還是真只是巧合,反正站在苗家的平房頂上往下看,這幾條巷子都能在人家的監視之下。可唯獨自家這個院子,西邊的廂房屋頂剛好擋住對方的視線,站在那裡,能看見東廂房的屋檐,可前院裡的情況,一點也瞄不見。
至於後院,就是菜地,不管誰看,愛看就看去唄。
因為後院不在視線的盲點上,端陽還是傾向於巧合。恰好,就擋住了人家的視線。要真是刻意的,那後院想隱藏,應該也不難才對。
他卻沒想到,要是全遮掩飾了,才更引人懷疑這一點。
反正苗家富站在上面,四下看看,在林雨桐家多留意了幾眼,等看到幾個孩子在後院摘菜,可以看的一覽無餘之後,他就收回視線。繼而轉向另一邊,關注范家的院子。
林曉星還跟林雨桐抱怨:「苗家那房子一蓋,後面的廁所我們就得加頂棚了。要不然看見了多尷尬……」
「誰去看?」林雨桐就說她,「人家沒那麼低級趣味。」
那可不一定!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說的清楚呢。
林曉星在後院割了一捆韭菜走了,林雨桐就搖頭:以范雲清的警惕性,只怕也察覺出苗家富盯著她了。她這次……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就露餡了。她估計也是嚇壞了,她最怕的就是那個暗藏著的人突然冒出來把她的老底子給掀開吧。
林雨桐想的沒錯,這次的事情,范雲清確實是嚇到了。
所以,在這次的事情告一段落的時候,她上了林家:「妞妞兩口子的事,我真不知道怎麼說?說起來,這事也是跟我有些瓜葛。當時我要不是嘴快,問誰跟尤里有接觸,也不會牽扯去垠圳的。為了這個,曉星和蘇瑾這倆孩子沒少怪我。」
關鍵是老太太帶著愛華回了林家了,不在蘇瑾家呆著了。本來要不是為了曉星,她才不樂意看見范雲清呢。結果范雲清又來了這麼一出。
反正老太太說了,把愛華看到能上托兒所了,就不再管了。誰家的孩子也不看了,她看不動了。其實說到底,還是不願意去面對范雲清了。
蘇瑾後悔的什麼似的:「我就說不要跟你媽把院子分到一處,你非不聽……」
「那是我媽!」林曉星也有她的道理,「誰都能說她,厭惡她,就是我不行。」
這話叫范雲清聽見了,她沒進去,但心裡該不是滋味的。其實她當日真沒什麼意思,那天的事出的突然,她怎麼可能知道尤里之前跟誰接觸過。
誰知道就那麼巧,剛好是妞妞家兩口子,然後事情就這樣了。
那時候她心裡又緊張,怕查到她身上,要是換個時間,知道把事情辦糟了,當時就想辦法解除這個誤會了。
「……你看現在……」她跟林百川就說:「倒是叫妞妞誤會我是故意針對他們。」
林百川看了常秋雲一眼,常秋雲隱晦的撇撇嘴,只說:「我看看壺裡的水開了沒有……」就避出去了。
屋裡剩下兩人的時候,林百川才說:「范雲清,當年你在敵後……工作的時候不管用了什麼手段,只要立場是正義的,那些手段用了也就用了。可是,如今不是當年,也沒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我勸你,有些手段還是少用為好。」
范雲清臉上的神色一下子就嚴肅了起來:「你是在批評我當年的敵後的作為?」
「不!」林百川只道:「你做的貢獻,沒人會忘記。我只是在提醒你,今時不同往日,要是老是踩著線行走……我怕你走慣了改不過來了。你要記得,功勞是功勞,過錯是過錯,功勞並不能抵消過錯……你也是讀過史書的人,都說歷朝歷代,最先斬殺的都是功臣,你反過來看看,這些功臣在天下初定之後又幹了些什麼呢?依仗著功勞無所顧忌,那是自尋死路!」
范雲清皺眉:「我說的是得罪妞妞的事,你說的是什麼事?」
林百川看她:「你跟妞妞兩口子,工作上有接觸和碰撞你跟他們溝通就可以。跟我說這個就沒必要!我林百川的女兒,可不是沒有容人之量的人。所以,對你說的事,我沒什麼要說的。而我說給你聽的這些,是我對你做過的事的一次警告!我只說這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你好自為之!」
「你又懷疑我什麼?」范雲清看著林百川,「你對我就這麼不信任?」
林百川冷冽的看向她:「老洪他……可不傻!他什麼也沒說,不等於他什麼都不知道。」
范雲清抿嘴沒有說話,良久之後才失笑:「你對我……太過了解了。」
林百川起身:「回去吧。咱們能活著的人,就且好好的活著。少動些心思,晚上才能睡的踏實。」
范雲清慘然一笑:「能輕鬆誰不願意輕鬆。」可兄嫂孩子還要自己關照,對於林百川這樣背景乾淨的,怎麼活都能過的好好的。可對於自己而言,不多用幾分心思,不定哪個浪頭打過來就跌下去了。
不過林百川都這麼說了,她也不是不知道好歹:「我知道了。」她這麼說,然後起身告辭。
對於苗家富的監視,她也只裝作不知道。
就這樣吧。
可剛回廠里,范雲清得到消息,李翠翠死了。
上吊了!
她沒尤里好運,沒有被及時發現及時救下,等人發現的時候,人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了。
之前出過那樣的事,她的死就有很多種可能。
請了公安局,叫人家來查。
得到的結果,確實是自殺。不存在別的任何一種可能!
可唯獨叫人沒有想到的是:李翠翠懷孕了。
她是懷著身孕的似的。
那麼,這個孩子是誰的?
洪剛才放回來,孩子肯定不是他的。而近期跟李翠翠走的近的男人,只有尤里。
所以,李翠翠應該是很清楚這個孩子不能生下來,一旦生下來,就什麼也藏不住了,就會害了尤里。因此,她選擇了死。
在現場,還有一份李翠翠的遺書。
遺書上說了:因為她自己的行為不檢點,差點叫人誤會了尤里,害了尤里的性命。她忐忑不安,自責不已,最終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最後,又提到了方青田。說跟方青田發生關係,是被脅迫的。後來方青田還糾纏不休,在她嫁給洪剛之後,還曾威脅過她。洪剛被帶走的那個晚上的事,不排除是方青田故意做出這些動作來嚇唬她,為的是叫她半夜害怕獨自在家,從而允許他登堂入室。還說了,兩個月前,她曾被方青田堵在廠里的小樹林欺負,事後她就想尋死,是尤里救了她。說她自己知道自己懷孕了,這個孩子不該來到世上,她也沒臉見人了,更覺得對不起恩人尤里,所以,選擇帶著那個本不該來到世上的孩子離開這個世界。
這麼一封遺書,可以說把方青田給證死了。
好死不死的,方青田確實是再兩個月前糾纏過李翠翠,被尤里給打了。他不敢對尤里動手,跑了。這件事知道的人不是一個兩個。
這其中說的糾纏到底是糾纏到哪種程度,這個只有當事人清楚。是不是糾纏的深度直接造成了李翠翠懷孕,誰也說不好。
以如今的醫療條件,想查出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那是不可能的。
但一個女人臨死前說的話,總有幾分可信的吧。
李翠翠說是,那就是吧。
方青田這輩子是別想出來了,洪剛又死了老婆算是解脫了。
尤里被洗的清清白白!
李翠翠的葬禮,沒幾個人參加,但是尤里去了。據說他坐在李翠翠的墳前都哭成狗了。沒幾天,尤里以傷病的原因要回國了。
要走的前一天晚上,他過來找四爺:「金!」
四爺請他進了家門,卻只在院子裡說話:「有事嗎?」
尤里把背包里的東西都倒出來:「這些……是我的全部財產……我現在都給你……只有一個要求,按照你們華國人的習俗……到了清明節……麻煩你們偷偷的給她燒紙……我……我是個懦夫……她……她是為我死的……你們可能都覺得她是個人盡可夫的女人……可在我眼裡,她是個鮮活的女人……她知道她自己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她不是沒有廉恥,而是不知道怎麼去為她自己爭取尊嚴……我知道我們的感情可能叫你們這些人不恥,可是……我是認真的……曾經真的想要留下來跟她一起生活……我能庇護她能給有尊嚴的日子……可是你找我談話之後……我想起了我的媽媽……我退縮了……於是就跟翠翠一樣,選擇死亡。死了就乾淨了!可我沒死,她死了,她保護了我……那時候我覺得我要是死了……也保護了我的家人……因為理解她的選擇……所以……我才更愧疚……我不知道我能為她什麼……能想到的只有這些了……」
他把話說完,連給四爺和林雨桐說話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轉身跑了。
尤里給的東西,除了錢就是各種的票。像是奶粉和牛奶這一類的票,也就是林百川能弄到一些。
端陽出來看見這滿地的東西,就問說:「這麼多東西……該咋辦?」
「先收著吧。」她說。
端陽蹲下去就收東西,就說:「這事就是一筆糊塗賬,可最倒霉的就是叔和嬸了。誰不說你們冤枉。」
可真的冤枉嗎?
沒事四爺都要挑事跟那些專家劃清界限的,何況剛好有事給遞到眼跟前了。在那麼多人面前鬧崩了,這就剛剛好。
這點扯皮倒灶的事情完了,日子還得好好的過不是?
不用當翻譯了,出門上班都不用踩著點了。
財會科年復一年的,工作都是那麼一點。去了先開會,念報紙,學習文件精神。然後幹活。中午回家吃飯,下午參加廠里的各種會議。
反正就是會議賊多賊多的那種。
只要不是婦聯會議,林雨桐就不用上台坐著。不過坐在下面也有坐在下面的好處,可以摸魚嘛。
女同胞們手裡不離針線活,給孩子做鞋的,做衣服的,補襪子的,誰也不說誰。一邊支著耳朵聽著,一邊手裡忙自家的。
苗大嫂還帶了半籃子的豆子,坐在那裡剝豆子呢。
如今秋收了,她家院子裡的豆子慢慢的開始熟了,撿了熟了的摘下來自己剝豆子,過日子細緻的人都這麼弄。
女人們坐在一塊嘀嘀咕咕的,就有人說,「苗大嫂,你家那平房蓋的也太高了,站在你們家房頂上,都能看見我家的茅房。你說我去個茅房,還得防著被你們家人看見我的屁股蛋子,這都啥事?」
另一個就說:「你們樓上到底曬了啥東西了,你們家老苗天天擱上面呆著。我可跟你說,你可得防著點。男人再正派,也得防著人家勾搭啊。別是看上哪個狐狸精了。」
莊婷婷就戳了戳林雨桐:「……這些人也是嘴欠,苗大嫂在家可是跟苗大哥吵了不止一天了……你說,該不是真看上誰了吧。」
林雨桐愕然:一個監視,竟成了這個樣子。
正要說話呢,會場的一邊喧譁起來了。
原來是錢思遠跟一個蘇國專家打起來了!
莊婷婷的臉都白了:「我們家這口子真是不省心。」
林雨桐的表情就奇怪起來了,回去問四爺說:「你跟錢思遠說啥了?」
四爺搖頭:「沒有!不過……那小子鼻子都狗都靈。」
別人只看到四爺和林雨桐在那次跟他們沒關係的事件中被波及了,可只有他聞出味來了,覺得林雨桐和四爺是刻意的。
要是沒猜錯,這次打架的事,就是他自己挑起來的。
晚上錢思遠鼻青臉腫的來了。
林雨桐嚇了一跳:「怎麼被打成這德行了?」
「一半是叫我們家那口子給補上的。」錢思遠疼的齜牙咧嘴。
林雨桐就說:「要不……我給你找點藥。」
「別介啊!」錢思遠往四爺跟前湊,「我為了這頓揍,可是費了心思了。先前可多維奇那小子打的不狠,我回來還故意挑起我媳婦火氣,又叫她把我打了一頓。這慘樣得叫大家都看見了,我才不算虧了。」說著,就戳了戳四爺,「對吧?」
「對什麼對?」四爺看他,「受疼的是你,虧不虧的只有你自己知道。」
「你這麼著……」錢思遠坐過去,「這麼著可就沒勁了啊!說說,之前明明還跟人家處的如膠似漆的,怎麼說翻臉就跟人家鬧掰了。」
什麼如膠似漆的?
林雨桐把熱水給錢思遠遞過去:「只有我能跟他如膠似漆的……至於旁人,誰敢跟我男人如膠似漆的看我不劈了她……」
「得得得!」少打岔糊弄我!「我不問了行了吧。」說著,又往四爺身邊擠:「你想幹什麼?帶著我玩唄。你總需要人幫忙的吧!要干咱一起干!」
四爺就看他:「想一起干啊?」
「嗯呢!」錢思遠說的斬釘截鐵:「不管幹什麼,你只吆喝就行,我一準衝到最前面。」
四爺就笑:「行吧!是得干點實在的事了。」
「啥事啊?」錢思遠小心的打聽,「你打算把那些專家蹬了自己干?」
四爺回了他兩個字:「保密!」
錢思遠表情凝固了一瞬,然後笑了,回了兩個字——得咧!
然後回家去了!
莊婷婷氣道:「頂著那張臉還好意思出門?又去找金工去了吧?不是我說你,找人說情也找個靠譜的吧。他跟那些專家鬧崩了,這個你知道的吧?你說你現在去,到底是幾個意思?」
錢思遠擺擺手:「跟你說也說不明白。我心裡有數著呢!」
「有啥數啊!」莊婷婷的眼淚都快下來了,「這翻譯幹不成了,你知道一個月少了多少補助嗎?那可是白花花的糧食。」
「你這人。」錢思遠翻身,疼的又呲牙,「你得記住,別在多寡上糾纏,能有口太平飯吃就不錯了。那句話怎麼說的,跟著狼吃肉,跟著狗吃屎。你家爺們找的就是那頭狼……」
莊婷婷愣了一下,有那麼一句俗話嗎?不是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嗎?她氣的照著男人的身上又拍了一下:「你又糊弄我!」
「我沒糊弄他。」四爺就說,「整理這些資料重要,但干點實在的事也重要。工業嘛……能早走一步就早走一步,儘自己所能而已。」
軍工業這個可以研究,但卻不能私下裡研究。
輕工業的話,估計四爺不會先選這個。
「重工業?」她扭臉問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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