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日光陰(53
報復?
什麼報復?
林雨桐將手裡的東西放下, 就往廚房去, 還說端陽:「進來說話。」叫人家警察看見母子倆擱在院子裡說悄悄話, 不合適。
端陽趕緊跟進去, 先道:「媽, 你放心,這裡面沒我的事。我師傅天天盯著我畫圖呢,很長時間沒跟他們一塊晚上出去了。」
「那就是說他們晚上還是出去了。」林雨桐抓住了話里的漏洞,追問了一句。
端陽愣了一下帶著幾分懊惱的點頭:「是!他們是晚上出去了。不過不是做賊去的,是抓賊去的。」
抓賊去的!?
這話又怎麼說?
端陽這麼一說, 林雨桐才知道:這段時間運送的物資總是短缺,不是缺了這個,就是缺了那個。後勤上也問啊,尤其是苗大嫂,盯這個盯的可緊了。
這麼一問, 人家就說了:「有路賊。」
路賊,就是在路上下手的賊。
別說是鐵路上經常有扒上火車, 將貨物往下扔的的扒手。就是公路上,也一樣。不管是什麼貨物,就是運煤的車, 十一二歲的孩子都能扒上去, 將煤塊迅速的扔上來一些, 下面就有人跟著撿。等快出了這一片地界的時候, 又扒著車跳下來往草叢裡一滾。
這樣的事多了去了。就是司機自己也知道。但在人家的地盤上過, 這些人又從來不是單打獨鬥, 你就是發現了把車停住又能怎麼樣?一個人干一群?
干不過,就乾脆當做啥也不知道,順順利利的開過去就算了。反正也就是十幾分鐘的時候,丟兩筐子碳就了不得了。
所以啊,這路賊是普遍存在的。
人家說是被賊偷了,而且已經報警了。那咱能說什麼呢。
端陽就道:「我倒是聽他們說了一嘴,說是懷疑是有些人在監守自盜。他們晚上埋伏在路邊,就是逮賊去的。這怎麼好好的反而成了賊了?我可不信他們會偷自家的東西。」
這倒也是。
這裡面有苗家的鐵蛋,這鐵蛋要比丹陽大四五歲的,如今也都是十六七歲的小伙子了。
這孩子也是眼皮子底下長大的孩子,身上還真沒這些壞毛病。
再說了,苗家那兩口子的家教,孩子小的時候苗大嫂還有點不那麼靠譜。如今好歹是個領導了,對自己的要求對孩子的要求都高了起來。要真是孩子偷了藏了,能擱哪去了。哪裡能比家裡保險?家裡要真是有這東西,兩口子能不知道?要是知道了能縱容孩子幹這事嗎?不能夠啊!
所以,真不是林雨桐護短偏心,這些孩子就不可能幹這樣的事。
她就問端陽:「他們說監守自盜,是怎麼一個監守自盜。是糧食部門監守自盜,還是其他部門……比如車站倉庫……比如運輸過程中……」
端陽不是很確定,但還是把猜測說了:「糧食部門那邊是不敢了,但這秦檜還有幾個好朋友呢。當時處置了那麼些人,他們裡面這沾親帶故的還在這個部門也不一定。要不然賊偷的怎麼那麼准。哪幾節車廂是糧食賊怎麼知道的那麼准,一摸就摸過去。而且每次丟的那個數目,就是剛剛比損耗正常量多一點。要不是次數多,苗大嬸覺得不對,老是問。他們也不會說給報了警了。」
他這意思就是說有內部人員通風報信,勾結外人搞破壞。被逮住了反咬了一口。
這種可能性存在嗎?
存在。
林雨桐就把圍裙解了,「你們包餃子,我出去看看。」
出了門,正聽到四爺跟那兩人說:「……我去吧。廠里不包庇什麼人,但要說是我們廠的青工如何了,這個我也不信。咱們這樣,我先跟你們回去,你們好交差,也好叫我聽一聽當事人說說這個始末……」
趙平就說:「我去!去也是該我去。你去幹什麼?」
林雨桐走過去:「趙叔,今年過年您這邊難得團聚……」他兒子和媳婦帶著孫子要回來,她就說,「您別管,我們兩人去。晚上肯定回來,到時候咱們再說。」
趙平想想也覺得行,但人家倆警察還不願意呢,哪有你們這麼辦事的:「我們……這就是先了解情況,大過年的,也考慮到大家的情緒,主要是想著,是不是叫廠里的保衛部門先把人……」
這事可不能這麼辦?!
四爺就說:「沒關係。今年的事情今年畢。等會趙書記找保衛科,把你們要找的人都集中起來。但這放假了,有些回城裡了。以廠里的名義叫他們集中起來,只說是加班。沒人會多心。要是這猛的一抓人,那聽到消息的再不知道深淺偷著跑了,這有些事就更說不清楚了。你們也不好交差。」
沒說不配合,可這種配合實在叫人不知道該怎麼辦。
其中一個年級大點的就說:「那要是您想去了解情況,那就走吧。這事,牽扯的人員多……確實……也是怕出萬一……那咱們就一起……」
這兩人也不容易,一路是走著過來,路上得走一兩個小時。這麼大的雪呢!
來時兩個人,回去的時候四個人,林雨桐也跟著去了。
是得人跟著,這萬一真有個啥事,也得有個報信的吧。
趙平原來想著叫苗家富跟著去的,但因為名單里有鐵蛋,這事就這麼算了。
再說了,林雨桐都說了:「他也沒我勁大,我去比他去合適。」
至於幾個孩子,「一會子我們就回來,不耽擱晚上吃餃子。」說著,還交代端陽那兔子該怎麼做,「配料都在碗裡,按我說的,最後把料下了,擱在鍋里慢慢燉著,我們回來就正好能吃。」
對於別人來說是辛苦的事,但兩人一路上只當是賞了雪景了。
路上有行人踩出來的道,踩的硬邦邦的滑溜溜的。
林雨桐半蹲著,四爺在一邊拉著她的手,拽著她往前滑。
多少年沒做過這麼有童趣的事的,兩人玩的挺高興,邊上跟著人……沒關係。以前睡覺的時候人家蘇培盛都在外面站著呢,這種程度的跟著,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年齡大點的那個警察,這麼跟著,還比較坦然。可年輕的那個,臉羞的紅紅的,替這兩口子臉紅。
這哪裡像是去派出所,明顯就是兩口子終於撇下倒霉孩子,然後出來撒歡來了。
這麼想著,又不由的朝那兩口子看去。見到了斜坡路上了,改由林科長拉著金廠長了,林科長拉的飛快,到了半道上,卻自己也雙腳併攏往下一蹲,兩人面對面的往下滑。林科長這位女同志大膽到竟然是倒著往坡下滑的。眼看到了坡下邊了,壞了壞了,再不停就摔了。
年輕的小伙子不由的叫了出來。
那邊林雨桐真就倒了,倒在雪上,面對面的四爺又正好撲在她的身上。臉對臉,林雨桐嘴撅起來,背著人吧嗒一聲親再四爺的嘴角上。
四爺用下巴的鬍子蹭了蹭,也不著急起來,就看著桐桐玩。
那邊年輕的小伙子跟年長的那個說:「看看……看看……這多危險……摔了吧。」
年長的這個嘆氣啊,到底是沒結過婚的傻小子。
沒看人家滑的特別溜,那麼陡的坡說滑下去就滑下去了。在坡上的都沒滑歪了,到了坡下了,人家歪倒了,還正好倒在路邊乾淨的雪上。
這是人家兩口子打情罵俏呢,就這也看不出來,還敢抱怨娶不上媳婦,活該娶不上媳婦。學學人家金廠長,一個長工,勾搭了師長家的閨女,然後平步青雲,如今管著多大的廠子!
人家現在這級別,跟縣|長縣委書|記是一個級別呢。
當然了,人家有本事是一方面。可這有本事的人多了,怎麼就他能走到如今這位子上。
這充分說明了,有一個好的老丈人的重要性。
不管別人怎麼想吧,反正兩口子是走了一路,撒了一路的狗糧。
到派出所的時候,裡面正熱鬧呢。
那些被扣在派出所的所謂提供了線索的人員們,單位的領導都被請來了。
如今就是這樣的,別管是犯了啥事。只要犯事了,人家不找你爹媽,就找你們單位,就找你們領導。叫你們單位開證明,叫你們單位派人來接你們,辦相關的手續。然後領導來了,得跟三孫子似的,在這裡被人家訓話:你們怎麼管的?你們的職工怎麼能幹這樣的事呢?
林雨桐作為人事科,連同工會一起,平時就有這麼一項職責,處理職工在外面惹出來的大大小小的麻煩。
所以,林雨桐以人事科的領導的身份跟著,是沒有人覺得不合適的。更不會覺得金廠長出個門還帶老婆。
反正派出所就那麼大個地方。小小的院子,因為下雪,沒人在院子裡站。
院子停著幾輛車,輪子上都帶著防滑鏈。
四爺只看了看車牌子就心裡有數了。如今這車的數量是極少的。能給配車的單位都是大單位。
因為車不多,所以車牌號就這麼多。只看車,就知道是什麼單位的人了。
這裡面有糧站的,有靈台火車站的,還有臨北區政府的車。
人家的單位都在城裡,路況好,開車來的。像是林雨桐和四爺,就只能走著過來。
進了大廳,這個那個的相互敬煙,大廳里烏煙瘴氣。
見有人進來,就靜了一下。
等看清楚是誰,心裡都疑惑了:這不是逮人回來對質了嗎?怎麼把人家廠長給帶來了?
有人就說:「喲!金廠長,您怎麼和林科長一起來了。」
說著,就遞煙。
這人四爺和林雨桐都認識,不是熟人,但也有幾面之緣。這人是臨北區政府辦的一個副主任,級別上來說,比林雨桐還低了半級。
如今這種幹部級別劃分,是政企不分家的。
四爺不抽菸,擺手沒接,卻接了人家的話,他直接說:「性質太惡劣了,這事……不管牽扯到誰,都不能姑息。我先過來看看……」
這麼一說,大廳里就靜下來了。
就是兩個警察都忽略了,其實人家才是苦主。
丟的東西,只要沒給把數量補齊,那丟的就是重工機械廠的東西,人家才是失主。
至於你們過手的糧站,你們這些車站,不管是什麼背景吧,如今都是嫌疑人啊!
就算是人家廠子裡真有賊,那頂多屬於廠子內部的問題。人家廠子報案了嗎?在沒報案之前,人家廠子內部是有權處理的。這叫自查自糾!
跑了一路回來還沒喘口氣的年輕警察險些都剛喝到嘴裡的水給嗆住,弄了半天,打從一開始,人家就沒打算把人給交出來。
說什麼怕打草驚蛇之類的話,那全是糊弄二傻子的。
可二傻子還都真信了。
怎麼就忘了還有這麼一茬呢。
等人人家過來對質呢?
對質的屁!人家才是苦主,你們一個個的,排排站,都是嫌疑人了還嘚瑟的鳥啊!
四爺穿過人群,直接找上他們的值班副所長,「……對這事廠子裡非常重視,聽說有人知道一點情況,我專程過來了解了解。這對我們廠子內部對職工的審查,是有大幫助的。」
人家不是被帶來接受調查的,轉臉成了公對公要求協助和配合的。
而奉命去傳喚嫌疑人的倆警察,轉眼就成了好人了,特意去給人家廠子裡通風報信傳遞消息的好人了。
但人家這麼說,是合乎道理的。
「咳咳……」這位副所長乾咳兩聲,心裡暗道一聲慚愧,自己這整天辦案子的,反倒給繞到案子裡了。
好吧!那就跟人家配合配合吧。
他就起身,把人往小辦公室帶,然後一路介紹案情。
「……年前是屬於盜竊案多發的時間段,從入了臘月,咱們就派人二十四小時巡邏,儘量的避免給人民群眾造成不必要的損失。前天,咱們的巡邏隊在黑市上逮住個賣糧食的。帶回來這麼一審,這小子全都撂了。說是車站倉庫的裝卸工……我們以為他是從車站的倉庫偷了糧食,結果人家說不說,倉庫里的糧食將來要出庫的,出庫的糧食對不上,很容易就被逮住了。他說了,他們是一夥子的。有人給他們提供糧食入庫的時間和數量,有人提供糧食出庫的時間和數量,更有人提供糧食所存放的車廂具體信息……但是動手偷盜的,卻是另外一幫人。人家還說了他們只是把信息說了,卻沒有去偷,不能算是犯罪了。而真正偷了糧食的,卻也未必是犯罪。我們再審,他才說是貴廠的青工們幹的,還說這些青工們多是有背景的一些人,就算是叫人知道了,也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林雨桐就笑:「我能看看你們的審問記錄嗎?」
這又不是什麼秘密,這副所長就叫人拿了,遞給林雨桐:「隨便看吧。沒有這些口供,也不會選在這個時間點打發人去。」
林雨桐接過來就看了,很快的都翻了一遍,就合上遞過去:「您也是老警察了,看外面那陣仗,您是把所有牽扯到的人都帶回來了。這麼多人眾口一詞……每一個情節都嚴絲合縫。誰幹什麼誰幹什麼,彼此都知道。連對方的名字都叫的上來。可你不覺得奇怪嗎?其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我們廠的青工。可他們卻沒一個人能說出這些青工里的任何一個具體的人名來。連人的名字都不知道,卻堅信此人會給他們分贓。這合乎邏輯嗎?這一夥子,有點像是在為我們廠的那些青工做無償的服務啊!要是所長你不介意,請幫我問問,我們廠里,誰有那麼大的號召力。能在我們眼皮子底下集結那麼多人偷東西,這麼長時間沒被發覺,還能收攏了廠外的人,叫他們心悅誠服的為他的偷盜事業服務。」說著,又是一哼,「說到這裡,不不覺得這又自相矛盾了嗎?既然能收攏對方,對方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姓名。當然也可能是知道姓名,卻刻意選擇了為這個『帶頭大哥』隱瞞。可既然已經說到我們廠的青工了,這跟指名道姓的差別又有多少。又為什麼不乾脆指出來呢?」說著,她的語氣就有些冷了:「這根本就是蓄謀已久的誣陷和栽贓。賊喊捉賊的把戲……這事我們不會善罷甘休!如果只是小偷小摸,真的餓的不行了,弄點吃的,又是年輕的孩子,我們睜一隻眼睛閉一隻眼睛就過去了的事。但既然在偷盜以前,連背鍋的都找好了。那就別怪我們不顧各家的臉面。」
「查!」四爺的態度非常硬,「我們會跟總廠匯報這件事情。如果派出所查不了,我們會請公安廳的專家……這個事情不查個水落石出決不罷休。」
這就很尷尬了!
這位副所長能說啥?
他之前也沒說絕對就是人家那些青工乾的,就是這邊說了,那麼就把人叫來咱們對質對質吧。
結果人家來了領導,一上來身份就從嫌疑人這個過錯方變成了受害方。然後更是直接以受害方的身份提出質疑。不光是質疑有人惡意誣陷,好似還質疑派出所有失公允。
以人家單位的級別,真要是找省廳,那真會被重視的。
這事絕對不能這麼處理。
他就說:「金廠長,這件事還在調查階段。我保證,一定將此事調查個水落石出。這次的事,也屬於正常的調查流程……」又說林雨桐,「林科長,我跟林所長還是老熟人,以前還是警校的同學……」
林所長是指大原。大原高升了,成了派出所所長了。不過是副的!
這人把大原給搬出來了。
那這個面子必須給。
人家就說:「這樣……我叫人先送你們回。給我們三天的時間,到時候咱們案情通報……」
這事就這麼著,兩口子來的快走的也快,前後半個小時,人家回家了,過年去了。
可其他人走不了了。
原來是想過來領人的,現在還領個屁。
派出所把話說的非常強硬,說了,人家要動省廳,要徹查。要是不交代,等事情演變成了大案要案……性質就變了。不說吃槍子吧,沒有二十年是出不了的。
這話可是嚇到人了。
要是哪個廠出個打架鬧事的進派出所,那這不怎麼丟人。年輕人嘛,哪個單位不出這種事?可要是跟大案要案扯上關係,那可把人就丟大發了。
工人以廠為家,廠也以工人個人的榮辱為榮辱。
然後這些被帶來說是被調查的,如今變成拘留了。
都是些年輕的小伙子,再被領導一頓威嚇。心裡就怕了!
二十年啊!
一輩子就完蛋了。
直接都給撂了。
他們就是貪圖那點糧食蔬菜食用油啥的,還不敢多偷。把重工機械那邊的青工拉下水,卻不是他們的主意。
誰的主意呢?
糧站的向天。
這個人還有個身份,就是向黨的孫子。這小子今年剛滿十八歲。
向家的兒子都在車站,向黨沒把這唯一的一個成年的孫子安排在車站,而是走了關係放在里糧食局。這小子不是什麼好鳥,聽說是糾纏過糧食局一個姑娘,人家姑娘家裡有些小背景。這小子被下放到了糧站。
這些人還交代,說是萬一偷糧食的事被抓住了,就說是有人帶著重工機械那邊的青工乾的。至於這個帶頭的,就說是林端陽。
可他們也注意看了,那些逮賊的青工裡面,壓根就沒有向天說的那個人。
既然沒有這個人,那就不能說。一說肯定露餡,時間對不上!
從頭到尾,這就是一出賊喊捉賊,嫁禍誣陷的戲碼。
他們貪圖那點糧食,那這背後的人,報的是私仇。
林雨桐和四爺到家的時候,那邊就審出來了。
但兩人已經不關心那些了,還是過年要緊。家裡的兔肉混著雞肉燉了一盆子,餃子只等著下鍋了。林雨桐嘗了嘗燉肉的味兒,「還不錯。行!能幹。」
她又抓起圍裙,涼拌了個紅白蘿蔔絲,白菜心、粉皮,還有個干豆腐絲。
菜都得了!
年夜飯就能開吃了。
壁爐里的火正旺,炕也熱乎,炕桌擺上,一家子圍坐一團。
用山楂釀的果子酒也能喝了,涼津津的抿一口——舒服!
好吃好喝暖暖和和,這就是幸福了。
孩子們挺滿足的,也沒有那種要壓歲錢的意識。憨吃憨玩累了就睡了。
一個個的,因為那點果酒,睡的都特別沉。
平靜祥和滿足的度過了一九六一年的最後一個晚上,要迎來嶄新的六二年了。
可向家卻整個都亂了套了。
半夜三更的,都睡下了。然後大門被拍響了,警察上門了,直接用銬子把向天給拷了。
向黨也是場面上的人了,不像是大兒子兩口子那樣亂了陣腳。而是特別鎮定的問人家:「我們家這孩子犯啥錯了?」
「犯啥錯了自己不知道嗎?」小青年警察這會子也沒好脾氣。為了這小子,大年三十的不能回家,冰天雪地里來來回回的折騰。好玩嗎?
被懟了向黨也不惱:「同志,我們這做長輩的,對孩子是沒管教好的。這點我承認。但再不聽話,我們總得知道個緣由吧。」
大冷天的,誰告訴你緣由。
想知道?
想知道明兒來派出所嘛!
反正是把人帶走了。
這可咋辦呢?
兒媳婦哭,兒子鬧,都叫向黨想辦法。
向黨坐在炕沿上,手裡的煙點著了再掐,掐了再點,看了看沒起身,還在炕上躺著的李月芬就說:「你也起來吧。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了……」
「大事啊?」李月芬閉著眼睛問,「出人命了嗎?」
這話叫向家的人一噎:是!只是被帶走了,怎麼能算是出人命了呢?
這話太不吉利。
但緊跟著就反應過來了:沒出人命,算是大事嗎?當時都快出人命的時候,向家上下不也沒著急嗎?
向家的大兒媳婦張嘴就要罵:這個掃把星,沒她進門,家裡就沒這麼多事。
可剛想張嘴,就被公公的一個冷眼給瞪回去了。
向黨朝兒子媳婦擺擺手:「先回去。就是想辦法,也得到了明天吧。這大年三十晚上,大半夜的,我能找誰去?」
也是這個道理。
等那兩口子出去了,向黨才說:「月啊,那事過去了咱就不提了吧。這幾個孩子不省心,不懂事……你看,被你那兒媳給打成那樣,我說什麼了?他們該打!不懂人事就是打死都活該。可這天天啊,卻是個孩子。孩子可能會犯錯,但咱們做長輩的,都要想辦法給孩子一個機會你說是不是?你那親家,如今都是軍長了。不管是公安局還是法院,那裡的領導多是軍轉幹部……」
「叫我找我兒子為你孫子求情?」李月芬睜眼看他,「當日你可是說了,娶我不是為了我兒子的關係……」
「這不是沒想到天天出事了嗎?」向黨就湊過去,「咱們倆如今是兩口子,你就真不管我?」
李月芬垂下眼瞼:「那至少你也得打聽清楚是什麼事吧?」
這話倒也是。
大年初一,天不亮向黨就走了,等到中午回來卻隻字不提叫李月芬找關係的話。
晚上躺下,半夜裡,李月芬聽到悉悉索索的聲音,借著外面的雪光屋裡的光線有些朦朦朧朧的。
李月芬翻身,就看到向黨正在輕輕的將掛在牆上的m主席像給移開,後面像是個嵌在裡面的柜子,他打開柜子看了看,像是什麼也沒拿,又把柜子合上了。把m主席像又重新擱在原來的位置上,然後默默的退回來躺進被窩裡,李月芬還能聽見他輕輕的嘆氣聲。
此時,她心裡是翻漿倒海。心說:怪不得人家都說夫妻還是原配的好。這說是一心一意的跟自己過日子,可實際上卻藏著心思呢。不認真計較不覺得如何,這一計較起來,心裡就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了半晚上,天快亮的時候,又想明白了。
個自都有兒孫,他顧著他的兒孫,自己當初嫁給他,不也是圖著能貼補一下老三跟疙瘩。
如今,誰也別說誰。
可等起來的時候,不經意間看了看昨晚被挪動的地方,心裡就跟貓撓似的,抓的人直痒痒。
向黨起來就出去了,一個小時之後會回來吃飯。他不是出門了,而是他一直有晨練的習慣。拿著跟棍子,到村裡的場院上練去了。
李月芬起身,將昨晚向黨打開的柜子再次打開,等看到裡面的東西的時候,還真嚇了一跳。
裡面有十幾根金條,還有不少金戒指金耳環寶石這樣的東西。雖然她是一輩子沒戴過,可還真見過。錢家就有,金愛錢這個地主婆就一件寶石的項鍊。回娘家准帶著回來炫耀。
首飾她沒拿,但是金條,她一手抓了兩根就懷裡一塞,趕緊把東西又歸位了。
東西拿出來了,多少有些後悔。怎麼就沒管住自己的手呢?
這要是一會子向黨回來從裡面取東西,發現東西少了怎麼辦?
不能這樣!不能叫他發現是自己偷的。
怎麼辦呢?
她洗漱好,出去倒了尿盆,然後收拾屋子。
向家的兒子媳婦都挺怕向黨,每天早上起來,都會向向黨問安。等出了上次那事之後,向黨覺得把老四得罪了吧,叫他的兒子媳婦孫子別管他在不在,都得過正房給自己這個後媽問安。
三個兒媳婦來的時候,她正裝模作樣的擦桌子抹椅子呢。
老大家出事了,大兒媳婦耷拉著臉。二兒媳婦就看老大家的笑話,主動跟李月芬搭話:「媽,我來搭把手吧。」
李月芬就把抹布遞過去,說其他兩個:「沒事就回去吧。」
剩下這一個了,這二媳婦就迫不及待的問呢:「我爸……給天天找關係呢吧。」
「找關係?」李月芬搖頭,「那我就不知道了!不過,如今這走關係,沒點真金白銀,誰給面子?人走茶涼啊!如今,咱這家,除了這幾間房,還有啥值錢的。」說話很是帶著幾分不屑。
這個向家人還真得忍著。
誰叫人家兒子媳婦有出息呢。
這兒媳婦就心說:家裡有值錢的,也不可能叫你知道啊。
但嘴上卻說是,「也不知道天天到底是犯了啥事了?」
李月芬沒接話,卻指了指m主席畫像:「別光顧著說話,把那像也擦擦,都落灰了,叫人看見……又有的說道了。」
二媳婦沒頂嘴,正想說話,可李月芬那邊不停的說這邊沒擦乾淨,那邊還有個印子,正好在主席臉的位置。
這邊一動那邊一動的,畫像斜了一點。這二媳婦一愣,這背後好像有東西啊!
她心裡一動,就說:「媽,你不做飯嗎?」
「我不做飯了。正想回去看看去呢。」李月芬就道:「可還沒跟你爸說。今兒初二了,鈴鐺要是回娘家,疙瘩沒人帶。劉家那一夥子人,我可不敢叫疙瘩去。」
向家二媳婦就說:「媽,那你趕緊去。做飯的事有我呢。」
李月芬猶豫了一瞬:「那你跟你爸說一聲。我下半晌就回來。」
這媳婦就應了,還說:「別太趕了,想多呆也行啊……」
然後李月芬的心揪著,就這麼出了向家的大門。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三媳婦偷摸著往正房去呢。
她轉身就走,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個要是鬧起來,誰也不知道誰拿了多少了。
她摸了摸懷裡的金條,飛快的朝家趕去。
向家那邊,老三媳婦剛繞到正房後面的窗戶底下,恰好見老二媳婦小從柜子裡面抓了一把首飾,她幾乎是驚的喊出聲來。那麼多金燦燦的玩意,全被老三家拿了。怪不得她把李月芬那傻子給打發了。原來是為了偷這個。
果然,還是老二家的最奸。
心裡罵了一句,一邊想著一會子等公公回來告狀,一邊心裡又著急,心說也不知道柜子里還有沒有了?
這一個沒忍住,就進屋去打開看。結果呢?首飾的下面還有金條呢?
抓起來也不管是啥趕緊就走。
這一走的急,就跟老大家的走了個面對面。兩妯娌撞了一下,金鐲子骨碌碌就滾到地上了。
大媳婦一看,就啥都明白了:「你們敢偷!」
「誰偷了?!」三媳婦不干,「家裡的東西本來就有我們用的一份。我就是把我們這一房的拿了,怎麼的吧?不叫我們拿……你當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想拿這錢給你們天天疏通門路……你做夢!」
兩人就這麼打了起來。
一個要搶,一個不給。
躲在屋裡的二媳婦一看,這不行啊。這事肯定要露餡。趕緊把東西藏在身上,偷摸著溜出去,今兒回娘家去。
李月芬把大門叫開,推開劉鈴鐺進了門順手把大門關死。這才從懷裡把四根金條塞過去:「收著。給疙瘩收著。埋好,千萬別給露出去。聽見沒?」
劉鈴鐺顫顫巍巍的:「哪來的?」
「你別管!」她說著,就深吸一口氣,「我得趕緊回去。你一會子先回娘家,把疙瘩給老四送過去,叫孩子在他叔嬸家待一天。明白不?」
這麼多金子,我不明白也得明白啊!
她愣愣的點頭,李月芬就急忙又走了。快到了村裡的場院的時候,她就高聲喊:「老向,不早了,回去吃飯吧!」
「你怎麼在這兒?」向黨停下來問她。
李月芬面露幾分不快:「你那好兒媳婦,催著我回我家。結果我那個寶貝兒媳婦,也回娘家了。門鎖換了,我進不了門。乾脆繞過來叫你跟我一起回。我可不想看你那幾個兒媳婦的臉色。」
在外面呢,這話說的叫人聽見又是是非。
向黨乾脆收了鍛煉的架勢,「那就回吧!」
可這一進家門,就愣住了。
家裡的金子滿院子亂飛。三個兒子兩個兒媳婦一群孫子,正搶呢!
李月芬嘴角微微翹起,然後壓下,適時地露出幾分驚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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