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歲月(57)
桐桐的芍藥會, 沒邀請別的人。一筆閣 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連孫氏和姚氏的娘家,林雨桐都沒邀請。只叫了出嫁的閨女和侄女回來, 兩個女婿過來陪客便是了。
岑氏帶著岑大嫂和岑七娘過來, 林雨桐親自在二門迎接。等岑大嫂下車的時候,林雨桐主動過去扶了人家下車。
岑大嫂心裡就特別舒服, 證明這婚事這邊很滿意。她順手拉著林雨桐的頭, 「……也只前兒才知道在家裡附學的孩子是咱自家的孩子, 你看, 早說多好的。也能多照應些。」
是說金麒和金世遺。
林雨桐就笑道:「送去江南, 一則實在是欽慕岑家的品性學識, 二則, 也是為了叫他們自己獨當一面的。整日裡留在我跟他們爹身邊, 護在翅膀底下,永遠也長不成大樹。」
岑大嫂就感嘆:「之前就挺我家那小子說,那倆孩子比別人的都刻苦。比的他們天天被訓。可見孩子沒有大人管著, 也自律的很。孩子們碰見你們, 是運道。」
「我們能遇上這樣的孩子,也是我們的運道。」林雨桐就道,「如今看著, 是孩子們享了我們的福, 這日子得往後看……往後啊,許是得享孩子們的福……」
岑大嫂稍微一愣就有些明白,越發的覺得這門親事做的好。
花無千日紅!金家是隨時有這樣的準備的。
這樣的人家,處處留退路, 錯不了的。
上了人家的家門了,就問家裡的長輩:「該去給老太太太太請安的。」
「老太太今兒精神好,太太也在老太太那邊伺候呢。」林雨桐帶著路,一路就往老太太那邊去。
孫氏帶著姚氏和瓊姐兒在老太太的院門口應著了,遠遠見了就見禮,個個的臉上笑的跟朵花似的。
岑氏心裡又點頭,跟庶房的妯娌處的是真心好。家族和睦,這一點又比別人家強上不少,「怎麼還叫三奶奶親自迎出來了?」
「看您說的。」孫氏過來就笑,「您可是別人家想請都請不來的貴客。」說著又看七娘,「瞧這孩子,多適應京城。這才幾日不見,臉色越發的好了。」
幾個說笑著往裡面去。
院子裡菜園子整整齊齊的,靠著牆角的地方,籠子裡放著幾隻雞,咯咯噠的叫著。院子不大,但歸置的整整齊齊的。
正廳的帘子撩起來,幾個姑娘都迎出了,簇擁著客人往裡面去。
老太太在徐氏的攙扶下也往出走,岑大嫂一轉過屏風,就看到要迎出來的老太太。她是二話不說納頭就拜,「老太太,您折煞晚輩了。」
林雨桐心裡點頭,岑家到底是有許多難得之處的。
賓主相互見禮,才又落座。
徐氏和老太太單拉著七娘看了,給了不菲的見面禮。老太太說林雨桐,「你的眼光向來毒,你說不錯的姑娘,那定是不錯的。」
岑大嫂就看徐氏,卻見徐氏只含笑點頭,很是認同的樣子。她又打岔給了雙娘她們見面禮,主動問說:「綏姐兒呢?可是睡了?」
徐氏不免看七娘,七娘只含笑站著,並無多少異色。
綏姐兒一歲了,磕磕絆絆的能走幾步,會叫爹會叫祖母祖父了,姑姑叔叔也能叫,只是一叫就吐泡泡,哈喇子流的到處都是,家裡人多了,雙娘幾個愛逗著玩,這孩子的性子瞧著就活潑些。
要做親,給一歲的孩子做後娘,這就是迴避不了的。人家主動問了,林雨桐就叫人抱了,「會走了,都不敢叫她到老太太這邊來……要不然,那菜園子的菜都得給禍害了。之前奶娘帶著路過了一回,自己跑進來了,揪了菜餵雞……剛才進來您看見了吧……靠邊的都還是菜苗呢,那是後來補種的,可把老太太心疼壞了……」
「胡說!」老太太嗔怪,「咱們家五世同堂,見了第五輩人了,我是心疼菜嗎?這不是怕菜地里的蟲兒咬了孩子……那細皮嫩肉的,你不疼?」
岑大嫂聽著就笑,「可不是!家裡就得有孩子,人活到世上活什麼呢?可不就是活後人呢!有孩子了,這家裡的聲氣都不一樣……」
說著話,綏姐兒被抱了過來。
林雨桐不會為了孩子乾淨,特意的拘者不叫孩子幹這干那的。孩子嘛,這麼大,拘著多難受。抱來前估摸著正在花園子裡呢,奶娘抱來的匆忙,那領子上還沾著芍藥的花瓣呢。
瓊姐兒就道:「哎呀!你祖母請了貴客來賞花,別是你又把一院子的花都給禍害了!」說著,就從奶娘的懷裡抱出來。
綏姐兒咯咯咯的笑,叫了一聲『姑姑』,含混的很。一看見林雨桐就伸手,「祖母!祖母抱!」
岑大嫂心裡納罕,別人家要是這樣的孩子抱出來,叫人想的難免是少了管教,連個得用的下人都不給孩子。但這家不同,看看孩子腳上穿的小鞋,鞋面上的珍珠都是特殊的工藝做上去的,不會被孩子摳下來。但穿在鞋上到處竄,那珠子磨的就真沒法用了……所以,對這個孩子金家非常看重。
也是!養子養女都當成寶貝,何況是親生的嫡長孫女。
岑大嫂伸手,「給我抱抱……」
綏姐兒疑惑的看,然後一扭臉藏在祖母的懷裡不露頭了。
小孩子都一個樣,岑大嫂叫拿上了禮物,是個赤金的金鎖,親手給綏姐兒掛上。
瓊姐兒小時候就收到過岑家的金鎖,有些地方是有講究的,這外家會給外孫送金鎖壓命。
以此為見面禮,岑家的態度就已經表明了。
綏姐兒呆不住,在林雨桐懷裡扭著。林雨桐將她交給乳娘,「帶回去吧。她該鬧覺了……把金鎖給孩子收好,將來出嫁要帶的。」
說了會子孩子,就往園子裡去。金雙和金傘帶著人先去上茶果了準備整治酒菜了,岑大嫂寸步不離的扶著老太太,兩人一路說著話。
剛開始,林雨桐也沒太在意,突的聽老太太問了一句:「……岑家……說起來也是歷經三朝了……從大秦到大燕,再到大周……不容易呀……」
岑家是從大秦開始發家的?
可老太太遠在遼東,林雨桐自己都不清楚的事,她是怎麼知道的。
岑大嫂愣了一下,「是啊……不過祖上的事情……我們做晚輩的不甚清楚。」
她是真不甚清楚。
老太太就笑:「也是!年輕人都不知道當年岑家的榮光了……據說,在大秦的時候……」
林雨桐直接給打斷了這話,「看老太太說的,就好似您見過大秦似的。什麼大秦大燕……也都已經只剩下故紙堆里那些記載了……時間呀,就是那滾滾長河,只有去沒有回的道理……就跟著臉上的容顏一樣,我倒是還想回十八歲,可這無奈,時光不倒流……」
這話就像是在頂老太太一般。
岑大嫂看了岑氏一眼,這是幾個意思呀。
徐氏突然插話替林雨桐解圍:「很是這個話。這要真是時光能倒流……這世上的事豈不是都亂套了。岑家歷經三朝,高居廟堂則為治世能臣,遠於江湖則為逍遙高士……金家若能從岑家身上學會三成,後世子孫都無憂矣……」
這個話被徐氏又這麼給圓回來了。
老太太點頭,也不繼續那個話題了,「我正是這個意思。」
這個話題就像是插曲,好似說過就過了。但林雨桐且當真留在了心裡。
吃了飯,賓主還算是盡歡。在席上將事情差不多定下,只託了媒人上門提親便是了。送走了客人,林雨桐跟四爺將事情說了。
四爺皺眉,「走吧!去老太太那邊走一趟。」
看看這老太太到底想幹什麼。
岑家祖上曾是大秦的舊臣,那又怎麼樣?
老太太備了消食茶,「我知道你們會來。別著急,一人喝上兩盞。」
林雨桐將茶直接給推了:「您的茶喝了更不好消化。」這會子沒別人,她說話就比較沖了,「因著您年紀大了,當日在遼東,也確實是受了老太太的恩惠。但是老太太,一碼事歸一碼事……不管您想幹什麼,都休想拿金家的子孫後代做賭注……」
老太太皺眉:「金家的子孫後代……不是我的子孫後代?」
「那您當初為何寧肯將姑太太嫁給一個小地主,也不肯叫她回金家呢?」林雨桐輕笑一聲,「人生來就有親疏遠近……不過,以老太太的身份,當日能盡心的對金家上下,已是不容易。因此,很多事情……我們願意讓一分,忍一分……但是,老太太,您要是真以為這樣的忍讓是沒有限度,那您就錯了。我知道,您手裡攥著不少東西……金家的財富……還有金家祖上的人脈關係……埋下的釘子……以及金家很多很多金家的子孫都觸及不到的秘密……但是,在你跟我們的目的相左的情況下,這種包容大概……真不會有多少了。」
老太太臉上的表情淡了下來,「林氏,你是這麼想的?」
「難道我想錯了?」林雨桐嘴角帶著幾分嘲諷,「您這麼大的歲數,您膝下只一個姑娘。您的閨女以及她的兒孫,還得指著金家過日子呢。之前岑家太太說,人活著是為了兒孫……那時候我就想,老太太,您活著,且非常自律的要長久的活著,總得為個為什麼吧?」
沒有東西支撐,沒有男人也不為孩子,這麼大年紀的老太太……有時候真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想法。
老太太不看桐桐了,收回了視線,只看四爺:「老四,你也是這般想祖母的?」
四爺看她:「老太太……沒人樂意做棋子……不管是我還是二哥,都一樣。您手裡不管攥著什麼,金家後人都不稀罕……」
老太太的眼睛眯了起來:「你不稀罕?你當真……什麼都不稀罕?」
「那老太太以為,我該稀罕什麼?」四爺看向她。
老太太瞬間坐直了,頭顱也高高的昂起,叫林雨桐甚至又一瞬間都覺得她不像是之前的老太太。就聽她帶著幾分傲然的道,「……如果我說,你有帝王之相,那你也不稀罕?」
嗐!我有沒有帝王之相還用別人說嗎?
四爺臉上不見絲毫波瀾,連林雨桐臉上也沒有波動。甚至,兩人的眼裡還隱隱帶著幾分失望。
老太太皺眉,看向兩人,「還有人跟你們說過類似的話?」你們好像一點也不意外。
林雨桐嗤笑一聲,「這是誰胡說八道呢!翻看史書看看,多少人都是信了這些相士的鬼話……結果呢?身敗名裂,徒留笑柄而已。」
竟是兩個不信這個的。
老太太不由的側臉朝內室看了一眼。
林雨桐蹭的一下站起來,「誰?出來!」
手段夠可以的!竟是家裡進了人林雨桐也不知道。
她起身就要過去,結果帘子慢慢的撩起,出來一個身形佝僂駝背頷首花白了頭髮的老嫗。
這老嫗低著頭,這會子慢慢的抬起來,林雨桐差點被嚇著,這張臉有點嚇人呀!
她突然想起來了,白氏之前給她說過一些關於徐家的事。徐家在深山裡有一宅子,幾乎跟京城的宅子一模一樣。當日,燒了那宅子,從山裡出來四個人。
徐醇,小徐氏,她,還有一個鬼面婆婆。
這個鬼面婆婆,據說是守著徐家老宅的下人,誰也沒有將此人放在心裡眼裡,誰知道,她會出現在這裡,且……好似作用還不可低估。
「是你!」林雨桐不由的搖頭,「當真是……有些意外啊!」
老太太見她出來了卻起身:「出來了?」
鬼面婆婆點頭:「出來了。」
哦!
林雨桐心說,老太太這屋裡是有密室的吧。
老太太扭臉看林雨桐:「林氏,不得無理,這位是……」
話沒說完,就被這鬼面婆婆給攔了,「無礙的!她這樣的貴人,怎麼說我都無礙!」
老太太一瞬間臉上都是歡喜:「她……果真是……」
鬼面婆婆直勾勾的看著林雨桐,然後圍著林雨桐上下的看,「……奇怪,怎麼會身上有龍鳳雙氣,龍氣雖弱,但卻是龍氣無疑……除此之後,難得的是身上這功德……耀眼的叫人睜不開眼……」
一時間,老太太看向林雨桐的眼神也不復剛才,臉上多了幾分敬畏,「當真如此?」
鬼面婆婆不答,卻不由的朝後退了幾步,才看向四爺。
四爺坐在那裡,皺眉看著她,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煌煌之氣……灼目若此……天將明君……天降明君……」說著,又盯著四爺看,再盯著林雨桐看,「奇哉怪哉……那黑沉沉的猶如巨石一般的是什麼……那是什麼……」
黑沉沉的猶如巨石一般?
林雨桐不由的跟四爺對視了一眼,這鬼面婆婆當真是有幾分本事的。
至少,她是除了兩人之外,第一個說出跟鎮龍石有關的東西的人。
老太太面色一變,「是不是那東西……你看看,是不是那東西……」
那個東西……是什麼東西?
鬼面遮住眼睛,就好像真是四爺和桐桐身上的氣息叫她受不住了一般:「不知道……不清楚是不是……」
「不知道?」怎麼會不知道呢?老太太急了,「你再細看看……你不是說,鬆了嗎?金家的契機來了嗎?這怎麼還在?到底是好還是壞……」
「是好也是壞!」鬼面婆婆掙脫老太太,走到林雨桐面前,「君賢則助,君昏則損……」
被說的像是監視器。
可林雨桐知道,並不是她說的那麼簡單。因為兩人試過!
老太太眼前卻一亮,看向四爺:「老四,都聽到了吧?都聽到了吧!帝王之相……明君之相……」說著,就看林雨桐,「你問我我這麼大年紀了,為什麼能自律的好好的活著……因為我等著,等著金家重新走回頂峰的那一天……」
林雨桐問說:「老太太為何那麼信她的話。」
老太太順著林雨桐的視線看向鬼面婆婆,此時她像是陷入了某種迷障中一樣,嘴裡念念有詞。
「你去過遼東,可知道天石廟?」老太太問道。
當然!
差點要了自己和四爺半條命。
「當年,蓋天石廟的高人……是有後人的。她就是那位高人的後人……當然了,沒幾個人知道她是天石廟的人,因為她趕來投親的時候,那廟裡已經沒人了。那時候她年紀小,小小年紀逃難而來,我便將她留下……別看她現在是這般模樣,但是當年,她的模樣生的確實是非同一般……你們也知道,你們的祖父當年離開老家,隻身一人出去了……那時候我們已經是成親了……她……我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起對你祖父動了心思,你祖父走了,她也棄我而去,找你祖父去了……不想天意弄人,她沒找到你祖父,卻陰差陽錯的,跟徐家的老爺子有了感情……只是她那樣貌被徐家主母所嫉,一把火差點沒燒死了她。也是她命硬,她是被當成死屍放在棺材裡往徐家的祖墳那裡安葬的……也幸而,徐家下人有那良善的,發現她沒死,弄了個到處漏氣的桐木棺材,給裡面放了水放了乾糧,將她帶出去了……一路給點藥,算是送到了地方。她就那麼著,在徐家活了下來……慢慢的,人家都只當她是徐家的忠僕了……也因著死裡逃生,她才得了機緣,以前看不見的,後來看的見了……這些年,我們一直沒斷過來往……」
怪不得了!徐家能被金家玩弄於股掌之間,原來這裡還隱著這麼一條線。
老太太道:「她是金家自己人,哪怕是看上你們祖父,她也對我坦誠以告,她從不對我說假話。若是天意如此,你們也當真不受嗎?」
四爺就問:「都說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將功成都是如此……那您知道那皇權的座椅下面,是什麼嗎?」
老太太默然。
四爺又問:「大秦亡國,天怒人怨!天石降,壓的是誰?金家現在是想幹什麼?天露了一條縫隙出來,金家人馬上就迫不及待……若真有天意,您真覺得,天意屬於金家?」
老太太不寒而慄,這話說的,怎麼像是說金家像是竊取天機的人。
難道不是?
「如果沒有此人……」林雨桐指向鬼面婆婆,「如果沒有她……老太太,您會有如此大膽的想法嗎?」
不會!正常的腦子都不會!
林雨桐就道:「高人……我想應該是有的。可任何一個窺破天機的人,都會得天譴。她窺破了天機,給金家指了一條捷徑。而這條捷徑叫你們都動了心思……投機取巧,要麼真僥倖叫你們成了。要麼那便是萬劫不復。但毫無理智的,什麼也不顧,只順著你們認為的天機那個方向走,犧牲了誰,付出的代價是什麼都全然不顧……老太太,這樣的來的江山,您認為長久得了嗎?」
老太太臉上多了幾分灰敗之色,「你們當真不同意?」她這麼問完,眼裡多了幾分厲色,「你可知道,為此,我努力了半輩子……」
林雨桐才要搭話,四爺抬手制止了,「但您的努力許是不會白費……」
什麼?
什麼意思?
四爺看她,「父親那邊我已經說通了。父親手裡的人,名單我已經給二哥捎去了。二哥對北國作戰……禦敵是為大周盡忠……但開疆拓土,卻未嘗不是為金家自己。這一絲天機,用在大周這叫逆勢而為,用在北國,就在順天行事……我知道,您手裡攥著大筆的銀錢……這些銀錢,用來做什麼呢?如今,正是用在刀刃上的時候……」
「北國?」老太太看四爺,「你是誰,你們想借大周的兵馬,替金家打下北國王庭……」
「不好嗎?金家若是能主政北國,那麼,百年內,兩國邊境再無摩擦。有這百年,潛移默化。我們讀一樣的書,說一樣的話,行一樣的禮,大周便是北國,北國便是大周……這難道不好?彼時……銀州再不是邊陲……兩國相互來往,通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將來,是李氏皇家更高明,還是金家後人棋高一著,那是後人的較量……那時候,疆域大了一倍不止……誰輸誰贏,有什麼關係?只消弭戰禍這一條,金家都將功德無量。這份功德,那天石只怕是壓也壓不住的……一旦壓不住,贏得只能是金家……老太太,您等不到那天,我也等不到那天,我做前人的,做的不就是給後人鋪路嗎?您這半輩子的積累,能推著二哥和金家走的更遠……」
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這話聽著有點懸。一竿子將人支到百年之後去了。
百年啊!
「你叫我想想。」老太太擺擺手,「你們先回去……你叫我再想想。」
「老太太慢慢想,不急!」四爺說著,就起身。拉著林雨桐告辭。
一出來,林雨桐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了,「你可真能忽悠。」
吞掉一個國家是那麼容易的事?
清朝吞沒大明用了多久?作為異族大清統治漢人,經歷了幾代才大致平穩?
這裡面又很多的必然和偶然。若是遭遇一點偶然,說敗了也就敗了。但顯然,只要是野心家,聽了這番動人的說辭,都會心動的。
四爺攥了攥桐桐的手,拉著她趕緊走,「反正是軍需的事算是解決了。」
呃……
是的!前線是不愁銀錢的。而且還不用擔心押運的問題。直接取了就能用。
不過,老太太真會給?
會的!
「給了……就沒了!」老太太摸索著拐杖,「這是金家最後的底牌了。」
鬼面婆婆卻咧嘴一笑,這一笑更是面如厲鬼,「……他……金口玉言……金家終會成為這更廣袤大地的主人……」
老太太的手一頓,「當真?」
鬼面婆婆再次點頭:「……以前我不清金家的路……哪怕是露出帝王的端倪也知道了契機……但是,金家的路……前方是黑漆漆的,不見絲毫亮色……」說著,她的眼睛亮了起來,「現在不是……它亮了,猶如曙光照進了黑暗……那亮光雖小……但只要追著過去,終會是光明一片……所以,他說的路……就是金家以後要走的路……給吧……不要猶豫……」說著,就朝裡面去,走到門口又頓下,「這裡我已經沒有呆著的意義了……我要回遼東,我要回文定山……我要去家廟……此一別,有生之年,我再不出家廟的門……小姐,你在府里,安享尊榮吧。您雖心藏猛虎,但到底一生與人為善……您還有二十年的壽數……二十年後,我送小姐入土……」說完,再不猶豫,直接進了內室。
老太太坐在原地,沒有動。
二十年的壽數……安享富貴嗎?
老太太呵呵的笑了兩聲,然後看看手裡的拐杖,叫了人來,「將拐杖給四房送去……」
當天晚上,四爺和桐桐便收到了老太太送來的拐杖。
拐杖上另有機關,手柄的地方,是中空的。擰下來取出一張地圖和一把鑰匙。
取棺材板里的金子不現實,那是留著保命用的。老太太藏起來的是另一份。
林雨桐就好奇:「你說老太太這錢是怎麼攢下來的?」
沒有產業!
不經營產業,可卻有大筆的錢財,什麼來路,弄不清楚。
四爺點了點,「跟曹孟德的摸金校尉一個路數。」
啊?
林雨桐看四爺:「這話怎麼說?」
四爺指了指地下,「金家這府邸倒是前朝就有的,後來賜給金家。可你沒去密道,你去了就知道了。密道是新建的,年份並不久遠。在京城,天子腳下,不動聲色的挖出密道來……這是一般人能有的本事嗎?」
盜墓的!
「那鬼面婆婆在徐家那麼些年,深知徐家的秘密。徐家京城的宅子裡都是金子,那你說,別的地方沒藏著……那些錢財哪去了?更何況,徐家最知道前朝皇室的秘密,而那鬼面婆婆在陰陽一道上頗有些門道,點穴掘墳,她是行家。老太太有底下有人……這些人是什麼人,現在大致咱們也算是有數了……」
林雨桐眼裡就有些失望,「怪不得歷朝歷代,都最見不得術士。果不其然,這術士不論是有真本事的,還是有假本事的……只惑亂人心一條,就不能容。」
說的是啊!
這就跟那些重活一輩子的人一樣,知道的多了,不全是好事。
四爺將東西收好,問桐桐:「英姐兒沒來?」
「沒來!」林雨桐嘆氣,「這姑娘啊,到底是經歷過什麼……她這一出一出的,到底想幹什麼呀?」
是啊!想幹什麼呀?
英姐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幹什麼。
這幾天,她得空了便才祠堂跪著,對著母親的牌位,一遍一遍的在心裡問,「我錯了嗎?如果錯了,我到底錯哪了?」
明知道將來會發生什麼,不去制止,不去改變難道就是對的?
我是一個小女子,上輩子只活在情愛里。這輩子,擯棄了男歡女愛,只一門心思的想有仇報仇,有恩報恩。當然了,如果能順勢救更多的人,那又何樂而不為。
現在在外面替自己殺人的,那是曾經徐醇所僱傭過的人。她曾經見過丈夫徐醇僱傭這些人做很多事情,很講信用和規矩。於是,她就用了。
阿丑,她曾經也是徐醇的人。是徐醇救了阿丑,從此阿丑就忠心耿耿,只聽徐醇的話。阿丑的娘是暗衛,偷著生了阿丑,阿丑打生下來,就學了一身本事。這輩子,她搶先救了阿丑,所以,阿丑就是她的了。
她很姑姑,恨徐醇。
她討厭外祖父,但是珍惜金家的每個人。她只是想叫金家往上走的路順暢一些,不要犧牲那麼多。
小舅小舅媽,還有璇姐兒……以及金家的其他人,都希望他們的命運能因為自己而好一些,更好一些。
事實上,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至少徐醇和姑姑都已經入了自己的套了。至少外祖父病了,病的很重。而且是真的病了。當然了,她到現在也弄不清楚外祖父到底是怎麼病了的。但是,病了就好!永遠的病下去才好。
接下來,她是有整盤的計劃的。
可如今,忙碌了這麼些年,這計劃竟是錯了嗎?
可錯了又怎麼樣?命運的羅盤已經被自己撥動的改變了方向,便是一手推動它轉動的自己,也已經無法再將事情拉回原來的軌道了。
她無奈的苦笑了一聲,然後慢慢的站起來,叫兩條僵硬的腿稍微緩了緩,這才轉身,朝外走去。
阿丑等在外面,喊了一聲:「主子!」
主子!她喜歡這種稱呼。
英姐兒『嗯』了一聲,「怎麼了?」
阿丑低聲道:「您叫我打聽的神醫……有消息了……」
英姐兒眼睛一亮,「當真?他在哪?」
阿醜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來,「說是進山採藥,從懸崖上摔下來……已經死了……」
死了?
英姐兒嘀咕了一聲:「還是晚了一步……」說完,就收了臉上的表情,「他死不死的也沒什麼要緊,你再去問問,他是不是有個女弟子……我要找的事他的女弟子……」
「女弟子?」阿丑皺眉,「女弟子……敢問主子,這女弟子,多大年紀,長相有何特徵,或是有什麼擅長的……之前的調查,這神醫並沒有什么女弟子……」
「怎麼會沒有呢?」英姐兒就道,「這個女弟子,如今的年紀比你大也沒大多少……也就是久兒那般的年紀……」
「久兒?」阿丑點頭,「那我再叫人去打探打探……」
英姐兒點頭,可點完頭,突然覺得不對,她喊了一聲:「慢著!」
「怎麼了主子?」阿丑又回來,站在英姐兒的邊上,擔心的看著她。
「久兒……」英姐兒呼吸都急促了起來,「久兒是小舅母從遼東帶回來的?」
對啊!金雙他們都是從遼東帶回來的。
「久兒會醫術,是吧?」英姐兒又追問了一句。
阿丑還是點頭:「是……上次我身上起疹子,是久兒給了我藥粉,泡在水裡沐浴之後就好了的。」
是嗎?
「這麼說……久兒的醫術很好了?」英姐兒一臉期待的看阿丑。
阿丑點頭,「金家那邊下人們從不在外面瞧大夫,誰要是不舒服了,都去找久兒姑娘。不過,久兒姑娘最擅長的還是婦人家的病還有小兒病症……誰要是小日子肚子不舒服,身上難受,找久兒一準就找對了……誰家的孩子要是發熱咳嗽不舒坦,久兒都能給治……」
英姐兒眼裡閃過一絲狂喜,「真的嗎?之前怎麼沒聽你說過?」
你也沒問過呀!
阿丑低聲問道,「那……我還去找神醫的弟子嗎?」
不用了!不用了!
英姐兒抬腳就往院子走,「我去換衣服,你去叫前面準備馬車,再叫廚下把今兒新做的點心裝食盒……咱們去金家,馬上!」
阿丑應著,轉身就跑。
英姐兒急匆匆的回了院子,所有的好心情在看到低眉順眼裝啞巴的徐醇的時候,跌落到了谷底。
她問守著門的丫頭:「怎麼叫他在這裡站著?」
丫頭趕緊跪下,「主子贖罪……實在是攆不走。」
英姐兒抬腳朝裡面去,給徐醇留下一句:「跟我來!」
徐醇默默的跟進去,站在英姐兒的書桌跟前。
英姐兒轉身,帶著幾分凌厲:「有事?」
是!有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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