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破曉 第986章 大審判（八）

    1945年9月21日那天，到伯恩參加會議的德國企業家們第一次見到了程若凡元帥。

    在見到程若凡之前，德國企業家們以為會看到一個納粹宣傳畫中的肥胖蒙古領主形象。等程若凡登上主席台，德國企業家們看到的是一位身高178，身材筆挺，容貌秀美的中年軍人。

    細膩平滑又不發白的健康膚色，舉手投足間，有著軍人的凌厲以及學者的儒雅。程若凡俊美的外貌與軍國主義者們夢想中的元帥形象高度重疊。如果程若凡還蓄起歐洲貴人特有的大鬍鬚，這是得掛在牆上由歐洲人膜拜的形象。

    當然，大鬍鬚也不是必須的。德國在第一次世界大戰後，留鬍子也不再是必須。德國將帥們基本都是把鬍子掛掉，光滑的臉頰與下頜在高位者中很是常見。

    當程若凡如同出鞘利劍般的身姿在主席台上站定的那一刻，台下的德國企業家們感到了緊張，也感覺到了安心。

    「有歐洲人看到了當下一片廢墟的德國，就感嘆說，德國將沉淪下去。我認為這是胡說八道！」

    程若凡的德語口語不太行，他選擇用漢語進行此次發言。身邊的翻譯們則用二戰德國那種很有勁頭的風格大聲翻譯，程若凡的第一句話就讓德國企業家們感覺到一陣悸動划過背脊。

    「任何國家的力量都來自於自己，德國人民有能力靠過上更好的幸福美好的生活。此次召集會議，我宣布現在要進行的三件事。在德國進行全面人口普查，在德國開始全新的城市規劃與建設，讓德國的工廠重新開工。請諸位前來，就是期待諸位能夠根據自己的專業能力與意向，參與到這三個項目中來。」

    德國企業家們面面相覷。必須得說，他們一時間有些錯覺，那就是德國政府依舊存在。不管這種感覺是來自第二帝國或者是第三帝國，程若凡的發言中，那種真正要幹事的熟悉感覺撲面而來。

    雖然沒能意識到，與會的德國企業家們都已經下意識的做好了跟著政府幹活的準備。

    「招標委員會已經開始重建，並且在短期內正式運行。諸位很快就可以前去參加招標會，進行投標。對此，諸位應該非常熟悉。

    如果諸位會感到什麼不熟悉的話，大概就是德國的政治制度將發生很大變化。最直接的變化將是德國的土地以及資源歸德國所有。德國人民擁有使用權，而不是所有權。」

    聽到這裡，會場中突然有人大聲鼓掌喝彩。剝奪容克權貴土地，給德國民眾分土地的政策在納粹黨上台之前就差點在德國國會通過。與正常國家一樣，這樣的政策得到了德國普通民眾的支持。

    企業家們靠的是搞生產而盈利，對他們來說，能擁有大量土地的確不是壞事。但是正常人都承認普通民眾都擁有土地是一種正義，眼見程若凡這位「親王殿下」準備用刺刀來推動土地分配的正義，一部分德國企業家是真心感到歡喜。

    程若凡抬起手向下壓了壓，企業家們很快安靜下來。程若凡繼續公布其他德國管理委員會的政策。

    德國企業家們聽完，都安心了不少。這些政策核心都是要重建德國，而不是摧毀或者限制德國。從政策內容來看，頗具可執行性。在德國歷史上也大多被提出過，討論過，卻沒能在不同的各種德國政府權力機構通過。

    現在要搞這些的是程若凡，是掌握著德國歷史上從未有過的強大武力的中國駐歐洲軍的最高領導者程若凡。中國用武力摧毀了納粹德國，現在的德國再沒有人能夠用武力反抗程若凡的命令。如果這些政策無法落實，唯一可能就是程若凡不願意做下去。

    程若凡的發言不長，等他發言之後，自然有負責具體事務的中國和德國的行政負責人講述具體模式和規定。德國也是有幾十年工業化經驗的工業國，這些具體內容對於德國企業界並不陌生。

    到了9月24日，德國企業家們就離開了伯恩，返回自己企業所在地。等他們回去之後，果然見到招標委員會開始正式運行。

    程若凡此時並沒有關注執行，他的注意力被美國傳來的消息吸引。美國第二次對西北四州的討伐失敗了。黑人軍隊經過第一次反討伐勝利後，信心大增，士氣大振。

    第二次美國聯邦軍隊的目標已經不再是攻入西北四州，而是控制落基山脈的重要交通線，阻攔黑人的勢力越過落基山脈。黑人軍隊展開了全面的山地游擊戰，不斷打擊美國聯邦軍隊，最終藉助空軍的優勢，在落基山脈東部地區殲滅了兩個軍的聯邦軍隊。

    美國聯邦軍隊遭到這樣的失敗後，不得不從落基山脈後撤到密西西比河附近的平原地區。雖然號稱還要進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美國聯邦軍隊在短期內已經無力再戰。

    這些日子，已經鐵了心要搞事的南方州都派出代表常駐蒙哥馬利市。此時的蒙哥馬利與幾十年前一樣，已經成為南方邦聯的政治中心。

    此時他們已經得到消息，美國西北四州再次發表公告，「我們是為了爭取美國所有民眾的平等權力，並不是為了撕裂美國。威脅美國統一的並非是北方四州，而是在華盛頓的一些勢力。」

    對這樣的表態，密西西比州代表嘲諷道：「華盛頓的北方佬們，現在連黑人的智力都比不上了。」

    南方邦聯勢力的代表們紛紛表示了贊同。羅斯福夫人內閣將美國西北四州當做敵人看待，各種污名都扣在西北四州身上。雖然從道理上看，現在的美國聯邦政府一旦接受了西北四州的平權要求，整個美國北方都會反對羅斯福夫人政府。但是政治這種東西必須有guts，也就是有「卵子」。美國混政界的都是各路封建頭子，大家嘴上不說破，心裏面可是很清楚聯邦政府的成色。

    從到現在為止的表現來看，羅斯福夫人在政治上沒卵子，在心中也沒有。這就是個執掌了權力的女人，認為秩序本身就是天經地義。但是在男人們看來，秩序是靠暴力去維護的，並不存在天然的秩序。

    連續兩次戰爭失敗的原因已經不是西北四州的黑人足夠強，而是北方佬們的聯邦政府太弱，弱到在沒有南方支持的情況下，甚至打不過黑人。

    佛羅里達州的代表嘆息道：「哪怕是林肯那個挨千刀的，也知道這時候得先團結黑人。呵呵，女人就是不成事。」

    喬治亞州的地表重重點頭，「沒錯。黑人畢竟是當過南方的奴隸，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比北方佬更聰明些。」

    這話被說出來的時候十分嚴肅。但是聽在一眾美國邦聯派的耳朵里，卻有著奇妙的滑稽感覺，以至於全場都哄堂大笑起來。

    說歸說，笑歸笑。笑完之後，這群邦聯派的大佬們對最近的走向進行討論。邦聯派自從聚集起來之後，就沒有其他選擇了。既然美國聯邦政府已經在表面上有著油盡燈枯的意思，邦聯派就得發動。

    但發動起來也有難處。南方不缺官兵，但是缺乏現代化的重武器。南方的工業實力並不足以武裝起百萬裝備飛機大炮的正規軍，哪怕是全面接管了美國聯邦政府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中留在南方的武器裝備，到現在也就搞了38萬裝備了飛機坦克的軍隊。一旦北方真的在最後時刻搞出百萬大軍，南方邦聯必然要付出慘烈的代價。

    南方邦聯派大佬們對具體發動的時機左右為難之時，波旁中將帶著丹中校等參謀抵達了會場。看到參謀長大人親自到了，地方封建大佬們眼睛都亮了起來。

    波旁中將並沒有廢話，只是向眾大佬問候一句，便說道：「根據調查，北方已經開始徵召失業的退役軍人。他們的兵力很可能會在短時間內恢復到70萬兵力。而且這些部隊必然會有很大一部分用來對付咱們。

    現在已經不能再等下去了，獨立還是重新制定憲法，需要立刻做出決斷！」

    聽到必須做出決定，一眾邦聯派大佬們都不再殺氣騰騰，而是面露遲疑。

    看著這幫人的神色，波旁中將忍不住瞅了瞅旁邊的丹中校。丹中校在很早的時候就提出了獨立於重新立憲兩條路。現在看，南方邦聯派們還是沒卵子獨立，完全傾向於重新立憲。

    美國聯邦政府已經沒有足夠的力量去消滅西北四州。這四州有8席參議院席位，以及50席左右的眾議員席位。

    當下這些席位全都空懸，卻又不至於影響投票結果的合法性。如果北方這次不準備再開一次內戰的話，以現在的聯邦政府的內部虛弱，重新立憲的可能性非常大。

    眼見面前這幫封建大佬們一個個首鼠兩端的模樣，波旁中將直接大聲說道：「如果諸位沒有決定立刻開戰的話，就請在國會提出議案吧！」

    美國憲法的修改是參眾兩院分別以三分之二的多數通過修正案,然後由四分之三的州議會或州制憲會議通過,就算通過了。

    而到現在為止，美國法律中並不存在推翻現有憲法，重新立憲的規定。也就是說，這是不合法的！

    南方邦聯派大佬們聽了波旁中將的話，卻也都把心一橫，表達了贊同。南方人，有卵子。打仗怕死，但是提出重新立憲，好歹是文斗而不是武鬥！

    1945年9月29日。南方邦聯州的參眾兩院議員們正式提出了重新立憲的提案。這消息徹底震動了華盛頓，美國媒體跟瘋了一樣立刻開始寫通訊文。但是通訊文只是講述了這件事，竟然沒有幾家大媒體敢寫評論文章。

    不少北方共和黨老牌議員都覺得南方佬們瘋了，居然真的提出重新立憲的提案。原本共和黨老牌議員只是覺得南方佬只是不肯背上戰爭的負擔，而且相當一部分北方的共和黨議員也覺得美國聯邦政府定出來的國防計劃太瘋狂，居然是以隨時和中國在北美打一仗，其作戰目的是將北部的五個原住民國家連帶中國在北美的軍事存在一起消滅。

    理性的議員都認為，現在的美國必須接受中國在北美的軍事存在。但是這些議員數量太少，大多數議員都不能接受中國在北美的存在。美國軍隊規模一直很小，其原因就是美國周邊沒有軍事強國。

    現在加拿大已經變成了北方五個原住民國家，就意味著美國和中國有著數千公里的邊境線。中國軍艦還能在太平洋與北大西洋兩洋布置，隨時可以對美國北方工業區發動全面打擊。

    美國本土卻距離中國一萬多公里，哪怕在北美打的屍山血海，中國本土依舊毫髮無傷。這種現狀讓美國上層裡面的北方高層們寢食難安。

    10月2日召開國會會議，南方議員們在重重保護下離開自己守衛森嚴的辦公室，前往國會山。

    上午9點43分，南卡羅來納州的參議員麥凱恩車隊距離國會山還有3公里左右，路邊樹後突然閃出一人，他半跪下，肩頭的中國產rpg7稍微一瞄準，就對著麥凱恩參議員的汽車射出了一發rpg。

    火箭彈正中汽車，立刻猛烈爆炸，將汽車以及車內的人都炸成了火球。

    隨即，這位大哥們拋下rpg7，逃入樹後，借著樹木的遮掩，一路逃走了。那些車隊護衛們眼見刺客用上了這樣生猛的武器，根本不敢真的追上去。只能焦急的大喊大叫，試圖滅火。

    然而此時的麥凱恩議員已經身死，身體躺在後排座位上一動不動，任由烈火將他和汽車一起燒的劈啪作響。

    美國是個封建國家，各州都有自己的山頭，各山頭大佬們用議會方式進行博弈。在利益夠大的時候，各山頭還能看似一團和氣。真的到了利益衝突不死不休的時候，殺幾個總統，殺一批議員根本不算事。

    哪怕是到了1970年代，一個叫小約瑟夫·羅比內特·拜登的年輕後生，在當地掀翻了老牌參議員，29歲成為美國當時歷史上最年輕的參議員。

    參議員還沒正式任職，他老婆的車就「出了車禍」，老婆和1歲的女兒死亡，兩個年幼的兒子重傷。差點死了全家。這位拜登參議員就是後來著名的美稀宗。

    在美國，山頭們利益受損，基本都要搞暗殺。所以這消息傳回到蒙哥馬利市，波旁中將雖然已經確信，南方邦聯如果要真正獨立，這一仗非打不可。但是他依舊鼓勵那些南方山頭大佬，「讓那幫政客們不要怕，要和北方佬在議會繼續鬥爭！」

    現在的美國，地方大佬已經不怎麼親自上陣，而是通過支持政客當選來實現他們的利益。此時華盛頓的邦聯派議員也是如此，死幾個議員，根本影響不到大佬的生命。

    如果那幫議員們敢不聽話，或許可以逃過對面的殺害。但是支持他們的大佬手裡也有自己的刺客團。到時候死的可就不只是那幫議員，還包括議員全家。

    fbi負責美國國內事務，這次刺殺行動一看就是標準的上層暗殺。rpg7是中國的軍用武器，在戰場上有所繳獲。所以用rpg7公開處決的方式殺人，是沒辦法通過武器來追尋背後的勢力。如果非得追查，肯定會有人會把責任往中國身上推。以美國民眾此時的智商，他們還真的會相信是中國派人殺害了麥凱恩參議員。

    既然能夠確定是政治暗殺，fbi局長胡佛此時只是下令，如果議員申請fbi特工保護，fbi也會派遣。對於查案，fbi也在查，但是fbi上層並沒有給查案小組任何壓力。

    畢竟，此時若是給壓力，會讓那幫下令殺人的傢伙對fbi的立場感到懷疑。對手都用上軍用武器搞處決，fbi就算是不怕對方，也沒有理由摻和其中。

    於是，國會的議員們出行之時，除了幾名fbi特工保護之外，還都用上了私人僱傭的保鏢集團。

    每次國會會議前，議員們都前呼後擁。在開會的時候，國會山前密密麻麻停了數千名有持槍證的武裝人員。這些武裝人員根據議員立場分成兩大派，絕不站在一起。在互相隔離對峙中，仿佛戰爭即將在華盛頓爆發。

    此時，美國各路媒體開始紛紛選擇了立場。南方邦聯立場的媒體上有人寫了一篇非常有感染力的文章，《今天，你們殺光了黑人。明天，是不是就該輪到我們紅脖子了！》

    如果不看這位作者的出身，光看文章的話，大概會認為這哥們是個左派。實際上，這位作者甚至不是男性，而是《飄》的作者，瑪格麗特·米切爾。

    南方這次的宣傳工作準備的非常好，吸收了上一次南北戰爭的經驗教訓，南方始終沒有表現出其鮮明的種族主義立場，反倒從一種更「普世」的角度進行宣傳。

    這是南方經過專家團隊討論後得出的結果。既然北方肯定不接受黑人獲得平等的公民權，南方就可以站在這個制高點上對北方展開一系列的輿論攻擊。

    最初的時候，南方還不太相信這種方式能夠取得優勢。到了現在，南方已經確定北方在宣傳領域已經陷入了最糟糕的局面。北方那些傢伙們從來不是真心解放黑人，所以在面對真正挑戰的時候，北方就原形畢露，根本不敢推進黑人平權。而是想往後拖這件事。南方則明確表示支持黑人平權，這可就讓北方成了被鄙視的對象。

    美國的消息讓在德國的程若凡如同看連續劇一樣看的很感慨。美國發生的事情，很類似北洋袁世凱時期的局面。

    當年袁世凱想稱帝，很大原因就是想重新統一財政權。現在的美國內部財政權已經完全分裂為南北兩邊，南方的修憲，就是要讓各州奪回財政權。一旦各州奪取了財政權，就意味著聯邦的中央權力蕩然無存。

    而且南方邦聯還要以重新立憲的方式確定財權，必然是要在新憲法裡面設置相關條款，讓修憲都無法動搖財權在各州的條款。

    程若凡放下報紙，只覺得心情有些激動。當年南方亂黨們要搞聯省自治，就把美國拿出來當案例。程若凡那時候還年輕，雖然覺得南方亂黨們要破壞國家，卻說不出真正的理由。

    現在美國居然真實上演了財政權歸地方的大戲，怎麼看都不像是讓美國興旺發達的意思。

    好不容易平息了心情，程若凡繼續開始處理起西德的安排。德國人的表現讓程若凡相當佩服。哪怕是德國已經戰敗，國內一片狼藉，但德國的公務員們只要能拿到工資，就非常老實的在管理司令部治下工作，還表現得非常給力。

    德國能夠在歐洲痛打周邊國家，並不是單純因為德國有軍國主義傳統，德國的政府運營能力也是德國戰爭能力的支柱之一。

    程若凡並不知道，此時德國的公務員們也對中國管理人員的能力，尤其是對於計算機系統的應用能力感到由衷的佩服。

    原本德國公務員們只是死板，講規矩，在公務檔案的製作和保存上還算可以。但是效率上其實並不出色，在很多時候甚至可以稱為磨洋工。

    但是中國開發的計算機系統卻可以進行數據錄入，存儲，查詢，匯總，列印。德國原本在這些方面的效率並不算高，在中國的管理下，德國公務人員的刻板反倒成為了優勢。

    譬如，德國公務人員們從9月25日開始全國人口普查。到了10月6日，就已經完成了普查以及數據錄入。確定西德的人口有4400萬。

    蘇聯雖然只是占領了德國四分之一的領土，但柏林是德國工業最集中的地區，以德國二戰結束前6600萬人口的規模。四分之一的土地上就居住了2200萬人口，是整個德國人口的三分之一。

    以西德的人口和經濟基礎，能否快速復興，德國官僚體系其實沒有信心。甚至不用考慮人口的損失，光是看到遍地的瓦礫廢墟，就有很多德國人哀嘆，「即使清除這些瓦礫也要二十多年時間，要想重建一個完整的德國，真是比登天還難！」

    在回想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後，德國經歷的種種痛苦波折，德國人是真的絕望了。

    但程若凡率領德國在很短時間裡就完成了整個西德的人口統計，這番效率遠超德國最強盛的時代。這讓德國官僚體系不得不生出一絲期待。雖然德國人總是把德國帶到溝里，但是這次統治德國的是中國人。也許在中國人的統治下，德國真的能解決以前從未能解決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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