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孩子的世界
與隔壁房間一般無二的玻璃窗,被小心翼翼的拉開了。
清新的風,順著這不寬不狹的空隙吹進來,微涼。
略微吹散了這方臨近的空氣里,藥物與消毒水混合下苦澀濃重的滯留味道,簡簡單單的一個推窗,卻散下了些沁人心脾的新鮮活氣。
白安收回撥開窗沿的手,屈身坐回床邊,他是微微側著身子坐的,十分懶散的,坐在用紅漆印著醫院編碼的靠背椅上。
清晨的日光透過窗子照進來,橫擱著一束邊框相下的陰影,攏住他淺淡的身影,他姿勢松松垮垮的,帶著種隔絕了大半年的隨意。
面前的床單並不雪白,帶些煙塵氣的苦黃。
白安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著床上那半那半窩在皺成一團的白棉被裡,睡得通紅的小臉。
他嘴角輕輕的勾著,顯得心情很好。
窗外的風,一下子大了起來,席進房間的溫暖,便突兀的冷了些。
小姑娘閉著眼,皺了眉頭,不滿的蹭了蹭枕頭,懼寒的縮了縮小身子,捲成一團,露在外頭的,只剩下毛茸茸的頭頂。
白安的心驀的柔軟下來,忍俊不禁的伸出手,指尖掃過小孩捲曲的睫毛,摸了摸她的頭頂。
小姑娘因這力道的打撓,一下子驚的半醒,一雙因長期病弱而生的纖細棕共的長長睫毛,微微顫抖,在並不熱烈的陽光下,顯出仿佛透明的金色。
這樣柔軟的表情,讓人油然而生一種接近血脈的本能,那種對於幼崽的,溫暖又憐惜的情愫。
白安情不自禁的微笑。
小孩睡眼朦朧的半睜開眼,有些吃力的看他,睫毛和眸子,都還帶著霧蒙蒙的,剛剛醒來時,生理性的濕意。
白安笑得更開了:「小月月,想哥哥了嗎?」
小姑娘半垂的睫毛顫抖了一下,咻的睜大!
在她的視線里,有個人正像她看著對方一樣的,在看她。
他坐在那兒,手肘擱在大腿上,十指交叉,支撐著線條漂亮的下顎,正微抬著眼,靜靜的注視著她。
小姑娘使勁的眨了眨眼,然後定定的看他,那是一種極固執的盯法,那雙瞳孔極清澈的映出一泓連綿的影子,仿佛見到什麼不可思議、夢寐以求的東西。
被這萬分驚喜,又壓抑不住的委屈目光看得有些心虛,白安忍不住又摸了摸小孩的頭。
「對不起……」
心虛源自於對比。
她的表情,在向他訴說一種真實而真執的,無比單純的想念。
對比著他在成年人的思想下習慣性的忽視,認真關心與否的差異,巨大的讓人難堪。
小孩的世界,永遠比你想像的簡單太多,純白乾淨的,小孩的眼睛,是最不含雜質的珍寶,澄澈的像鏡子,讓人只是辜負,都會清晰地看見自己的惡。
他很慚愧。
「對不起,哥哥食言了,上個星期沒來看你……」看著小孩,白安一絲不苟的道歉,姿態很慎重,眼神也很認真。
然後,他抿著唇,目光里含著徵詢的笑意:「嗯…那麼作為賠償……哥哥今天陪你一整天好不好?」
小月月盯著他,眼睛睜得大大的。
因為思索,空洞洞的墨黑眼瞳,顯出呆愣的萌。
半響。
她忽然笑了,勾著嘴角,很努力的模仿著的,與白安相似的笑。
小姑娘安慰似的伸了伸胳膊,白安恍惚的愣了愣,嘴角勾起同樣的弧度,溫順又配合的低下頭。
小月月笑著,柔軟的手心,輕輕摸了摸近在咫尺的,他的眼睛。
……
林徽洇來找白安的時候,早上午九點鐘。
這個時間不早,處於清晨和午時的交界區,站在「上午」這個詞的前半段里。
即使白安起的晚一些,這個時間看起來也並不算打擾。
而對於一個休學在家的高中生來說,這個時間顯然並不算晚。
大姐頭的一舉一動,在社會這個加工線里淌過後,也磨礪出了幹練的慣性。
仿佛正在生長的藤蔓,一縷縷的纏繞攀爬,將根細密的扎進縫隙與坎坷,與枝幹融為一體,再經歷必要的修剪。
面面俱到的恰到好處。
可惜,白安不在家。
說是去醫院了,林徽洇心裡的氣,因為這個說法和去處一下子全泄了,只剩下滿滿的憂心。
之前絕症的消息嚇到她了,事實上,應該是生命的脆弱程度嚇到她了。
「醫院」這個詞都讓她有些神經過敏,總聯繫著失去和死亡。
白家保姆複診和探視病友的說法,一點都不能讓她放心。
人啊,總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林徽洇以前總是認為,這些小屁孩兒里,只有小依是被她真正存放在心裡的。
然而。
直到現在回想,才發現,那段年少時光,所有片段,都像是被精心剪輯好,細細擦拭,小心安放在心底,一幀一幀的播放,每一幅都被打上了柔光。
……
中午的時候,隔壁床位的病人搬走了。
另外一個位置本來就空著。
這麼一來。
病房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白安靜靜的陪著小姑娘,有時講故事,有時坐在,各自一起做自己的事,就這麼坐到了傍晚。
夕陽綿長溫暖的光線,透過落地窗,悠悠的照進來,整個房間,都被鍍上一層淺淺的金紅色。
門外,穿著廉價西服的男人靠著牆壁,指間的煙已經快燃到了底,猩紅的火光在灰燼中閃爍,幾乎要燙到皮膚。
因為白安的吩咐,韓止已經和他談過了……關於小月月有治療希望的事。
女兒有治療的希望是好事,而且這錢還是由別人出……再幸運不過。
只是,韓管家告訴他……需要儘快進行手術。
而這一次手術,因為是治療的第一步,屬於重中之重,直接關係到治療的結果。
而手術的成功率,只有四成半。
需要他儘快決定是否做這個手術。
……其實對比起白安當初的30成功率,四成半這個數字,已經幸運太多。
可是,那是他的女兒啊…萬一…呢……
男人的手不禁顫抖了一下。
一縷縷煙霧飄散在空中,苦澀又飄渺。
他聽著病房裡的聲音,表情複雜又欣喜,幾近麻木。
連帶著四周的空氣,都仿佛凝固沉重了。
忽然,一聲驚呼打破了滿室靜謐。
「哎呀!醫院裡不准抽菸!」漂亮的個護士皺著眉頭呵斥。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了…這就熄了!」男人連連道歉,客氣的賠笑,在她的盯視下掐滅了煙。
「不知道煙味會影響病人嗎?還在呼吸科走廊里抽菸!真是……」
等小護士嘀咕的抱怨著走遠,男人深吸一口氣,把口袋捏扁的煙盒掏出來,「啪」的扔進垃圾桶,就像扔他腦子裡同樣皺成一團的遲疑懼怕的思緒。
媽的!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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