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內,穹舞捲縮在角落裡一動不動。
精緻的小臉兒瘦了一圈,一雙美眸里遍布血絲,不知幾晚沒睡。
穹舞不僅人變得消瘦,心更早已如同死灰。
這幾天,她始終活在回憶里,回憶著父母尚在之時的美好時光。
那時她還是個天真爛漫的少女,最喜歡舞蹈,每天都要跳給父母看,每次都會被父母誇讚。
姐姐穹音雖然歌喉動人,卻輕易不喜歡唱出來,以至於每次被父母誇讚的時候,穹舞的心裡都會有一點小小的得意,她又是妹妹,被父母和姐姐三個人寵著,從來不知道什麼叫苦難,什麼叫折磨。
即便家道中落,父親帶著一家人逃到大晉,穹舞也被家人們始終保護著。
後來生死關頭姐妹倆逃出教坊司,在學宮門外得到了唯一一個能進入學宮機會的時候,穹音選擇了牢獄之災,將進入學宮避禍的機會讓給了她這個妹妹。
這三年來,穹舞在百花殿刻苦修煉,修為達到八品開光境,對劍舞一道頗有心得。
但她知道,自己這點修為,想要替家人報仇無異於痴人說夢。
她更知道姐姐的修煉天賦,遠遠超過她太多,只因為她是妹妹,才被家人們保護到如今。
這些年,穹舞無時無刻不在惦記著天牢裡的姐姐,卻無能為力。
而今,她終於體會到姐姐在天牢裡受的苦,遭的罪。
如果當初是她穹舞被關在天牢的話,這三年,恐怕根本熬不過去,早已死在獄中。
「爹,娘,舞兒很快就來陪你們了」
穹舞睜開茫然的眼睛,看到的,是梅樹上正在乾枯的花朵。
那些枯萎的花兒,與她一樣,即將凋零。
哀莫大於心死。
此刻的穹舞,對於自己的生命再無半點期盼,生無可戀。
麻木的目光轉動了一下,剛想閉眼的穹舞忽然發現牢房裡不知何時多出個人,靜靜的坐在旁邊。
穹舞頓時嚇得縮起身體,昏暗之下,她以為黑白無常來索命。
很快穹舞看清了對方的模樣。
竟是那個欺負過她,又帶給她逃生的希望,結果後來又反悔的可惡傢伙。
雲缺默默的望著穹舞,低聲道:
「你該死了。」
穹舞很想哭,可偏偏笑了起來,笑得絕望而悽美。
「還有多久,十天,還是半月,能不能現在殺了我,別讓我等了。」穹舞沙啞低沉的道。
「可以,吃了這粒藥,你會死得毫無痛苦,我最後能幫你的,只有這些。」
雲缺伸手遞過去一粒丹丸。
穹舞毫不猶豫的抓過來吞了下去,隨後神采變得靈動了幾分,對雲缺道:
「最後幫我個忙,告訴我姐姐,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替我活下去」
雲缺沒說話,緩緩點了點頭。
穹舞強撐著站起來,道:
「謝謝你的梅花,還有每天的飯菜,我無以為報,殞命之前,這一生最後的一支霓裳羽衣舞,當做報答,舞給你看!」
說罷穹舞翩翩起舞,輕靈得好似一隻彩鳳。
哪怕一身囚服,也舞得精彩絕倫,令人拍案稱絕。
然而舞姿只到一半,便隨著跌倒的身影戛然而止。
雲缺等了稍許,走過去把了把脈。
脈搏消失,心跳停止。
藥效發作!
雲缺以仵作的專業手段,仔細查看了一遍,確認毫無破綻,這才放心下來。
悟道丹果然玄奧,難怪又被叫做通冥丹,如此狀態簡直與死人一般無二。
除非擁有靈識感知的道家高手,否則沒人能看得出來。
之所以沒將真相告知穹舞,其實雲缺也算用心良苦。
穹舞畢竟不是穹音,沒有穹音那麼深沉的心機,如果說明情況,穹舞肯定會配合,但免不得心中亢奮,從而影響到藥效。
只有讓穹舞心如死灰,覺得自己吃的是必死的毒藥,她才能毫無念想的被動配合。
偷出死囚是掉腦袋的罪名,加上那三萬多兩銀子的悟道丹,雲缺不得不謹慎。
確認沒有破綻後,雲缺返回自己的房間。
等了一會兒後,喚來犁術。
「今天侍郎大人問了阿梅的病情,咱們不能不管不問,你帶兩個郎中去瞧瞧,給她配點好藥,別讓她真死在天牢。」
犁術連忙領命,去找郎中。
不多時,犁術慌慌張張的來報:「不好了大人!阿梅她死了!」
「什麼!」雲缺故作驚訝,跟著犁術來到牢房。
兩個郎中愁眉苦臉的侯在一旁。
查看一番後,雲缺嘆了口氣,道:「怪我,早點讓郎中來瞧瞧就好了。」
犁術開解道:「誰也不想阿梅死在這裡,沒辦法,她命該如此。」
雲缺點點頭,道:「去稟報侍郎大人,一切責罰都算我頭上。」
犁術忙不迭的去報信。
別的囚犯死就死了,雲缺這個提刑官即可做主處理屍體,但阿梅不行,她是重犯即將行刑,突然病死,皇帝必定會過問,必須稟告刑部侍郎或者尚書。
過了不久,上官鴻途匆匆趕來。
雲缺施禮後,告罪道:
「大人,卑職辦事不力,沒能救回阿梅,卑職甘願受罰。」
上官鴻途擺了擺手,先看過屍體後,問那兩個刑部的郎中:
「是何死因?」
「回稟大人,囚犯體弱又遭寒侵,久病成疾而亡。」
「一月前此囚犯就有暴斃徵兆,當時雖有好轉,想必留下了病根,今日發作而死。」
兩名郎中如實回稟。
其實不僅他們,天牢裡的獄卒乃至上官鴻途都知道阿梅最近生病,今天病死,其實算不得多麼意外。
上官鴻途緊鎖雙眉,擺手讓郎中與獄卒退下後,突然一拳砸在牢房的石牆上。
一聲沉悶的轟擊後,牆壁留下個深深的拳印。
雲缺看得心頭一驚。
從這一拳的速度與威能判斷,上官鴻途至少有六品宗師境修為。
六品武者!
雲缺並不知道這位刑部侍郎也有修為,因為平日裡上官鴻途文質彬彬,而且身形瘦削,怎麼看都像個弱不禁風的文人,誰成想居然有修為在身。
雲缺此刻心裡直打鼓。
幸虧是六品武夫,如果是六品道門修士或者儒家修士,動用靈識感知的話,沒準就穿幫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專找苦命人,唉。」
上官鴻途沉沉一嘆,唏噓道:「我曾與雁門侯喝過一次酒,那是個暢快之人,口無遮攔,敢罵天罵地,罵天下之不公,罵諸公之迂腐,罵豪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那是個真正的武夫啊,可惜」
上官鴻途搖了搖頭,沒在說下去。
他知道這種話本不該說的,因為雁死天門事件是皇帝一手造就的陰謀。
他一介刑部侍郎,雖然官居三品,又豈能改變皇帝的想法。
雲缺能感受到這位頂頭上司心頭的悲憤,此刻對上官鴻途的為人不免敬重了幾分。
看了眼屍體,上官鴻途嘆息道:
「病死也好,至少留個全屍,不用受那一刀之苦,屍體你們提牢司處理吧。」
雲缺立刻領命。
臨走前,上官鴻途遲疑了一下,道:
「屍體拉到城外後,挖個坑埋了,別讓她曝屍荒野即可。」
雲缺再次領命。
上官鴻途走後,雲缺的心終於落了地。
一切順利!
接下來的事就好辦了。
正好有侍郎大人的吩咐,到了城外隨便挖個坑埋掉,等獄卒走後,自己立刻返回把人挖出來,這場瞞天過海的謀劃就算成功。
穹舞醒來後,給她點盤纏讓她自己逃走即可,剩下的,就不管雲缺的事兒了。
救人歸救人,不可能幫你把退路全部處理好,之後是生是死,全看你穹舞自己的能耐。
這時天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雲缺命獄卒用黑布裹住屍體,找來一架馬車裝好,隨後準備出城。
獄卒忙活搬運屍體的時候,陳洲驊尋了過來。
「陳大人今日這麼得閒,來我們天牢做客。」雲缺打趣了一句,心裡在疑惑著對方的來意。
「嗐!我也想來做客,可惜沒空啊!我是來求援來了。」
陳洲驊苦著一張臉道:「雲大人的提牢司還有多少能動用的人手,統統借給我,城裡出了大事,今晚我們督捕司誰也別想睡個安穩覺。」
「出什麼事了?」雲缺問道。
「別提了,譽王府的兒媳婦跑了!」陳洲驊唉聲嘆氣的道:「就是半個多月前,嫁給譽王世子的那位璇玉郡主!」
雲缺隨之恍然。
當初自己把那位腦子不大好又刁蠻的璇玉郡主給遊了街,後來譽王世子殷滔背了黑鍋。
雲缺都快把這件事忘了。
得知璇玉郡主逃出譽王府,雲缺第一直覺是自己要有麻煩。
若被那郡主認出來,肯定會指認自己才是當時的罪魁禍首,不過譽王一家會不會認,那就不好說了。
畢竟這種丟臉的事,譽王府也許礙於臉面,會選擇沉默。
即便對簿公堂,雲缺也不怕,當初又不是自己先下的手,是那郡主下藥在先。
「璇玉郡主,怎麼如此輕易就從王府里出來了。」雲缺覺得奇怪。
「誰知道呢!我從小道兒消息聽說,璇玉郡主自從嫁進王府就被關了起來,時刻有護衛看守,不知怎麼居然逃了,陛下得知後大為震怒,已經派遣禁軍十二衛中的左右監門衛封鎖皇城大門,現在進出天祈城均有禁軍高手以靈識檢查,那璇玉郡主插翅難飛。」
陳洲驊抱怨道:「我們刑部負責追查郡主下落,這爛攤子又落在督捕司身上,我這邊實在人手不夠,才來找雲大人求援吶。」
雲缺點頭稱好,在提牢司調出百餘人交給陳洲驊。
等陳洲驊走後,雲缺暗呼倒霉。
本來今天是最佳良機,穹舞詐死已經成功,就差最後一步運出城外,結果出了這檔子事。
如果禁軍高手在城門以靈識查看,很可能發現屍體的異樣,從而拆穿。
刑部和禁軍毫無干係。
禁軍直隸於皇帝,需皇帝下令方可調動,而刑部說話算的是尚書,二者可以說八竿子打不著,平常也很少接觸。
如果相比起來,禁軍的權利還在刑部之上,畢竟禁軍行動代表著皇帝的意願,刑部也得讓路。
「這下麻煩了」
雲缺沒想到璇玉郡主會在今天逃走,如果不將其抓回去,禁軍肯定不會撤走。
一旁的馬車已經準備妥當,屍體也裝好了,趕車的獄卒等著出城。
雲缺沒辦法停留,只能硬著頭皮上路。
一邊慢悠悠的往刑部門外走,一邊思索著對策。
今天肯定不能出城了,穹舞的狀態在靈識感知下很容易被識破。
最好能留在城裡,等風頭過去再說,可跟著的兩個獄卒是個麻煩,總不能殺了滅口。
剛出刑部大門,雲缺正絞盡腦汁想辦法,街上走來一人。
看到此人,雲缺眼前一亮。
辦法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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