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祈學宮設置的十二個考核點,對應著十二殿,均是寬敞的臨時棚屋。
其他屋子裡早已空蕩蕩,唯有邊緣處一間棚屋外坐著個二十歲上下的年輕人。
此人微胖,看起來有點憨厚,正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瞌睡。
雲缺看到有人,心頭升起一絲希望。
來到近前後詢問道:
「這位兄台,現在還能考核嗎?」
「哎呦,天都黑了!我怎麼睡著了。」微胖青年睜眼看了看雲缺,道:「你是來考試的?來晚了呀,已經結束了。」
「路上耽擱了時間,晝夜兼程才趕到皇城,兄台能不能通融通融。」雲缺說著好話。
微胖青年見雲缺說得真誠,猶豫著回頭看了眼棚屋。
雲缺以為這位向誰請示,跟著看了眼,屋子裡根本沒人。
見屋子裡沒動靜,微胖青年點頭道:「你是最後一個,可得快著點,叫什麼名字,在我這裡登記。」
雲缺報上名號,又將牧青瑤的學宮身份令牌取出。
「牧青瑤呀!你有靈芸郡主的舉薦!你肯定很厲害!」
微胖青年吃驚道,手裡沒閒著,很快完成了登記,將雲缺帶到棚屋裡,指著一個木架道:「開始吧,限時一炷香。」
雲缺一頭霧水。
「這位師兄,我們這裡,考核的是啥呀?」
屋子裡連個人都沒有,空蕩蕩只有個蒙著白布的大木架子。
微胖青年比雲缺還吃驚,驚訝道:
「你不知道啊!」
雲缺心說這不廢話呢,我連你這裡是什麼殿都不知道,只剩最後一個考核點,沒得選吶。
「剛進城,以前沒考過,實在不知道規則,還請師兄解釋一二。」雲缺客氣的道。
「規則簡單,只要能說出死因即可通過。」
微胖青年說著將白布掀開,現出裡面的一具屍體。
雲缺大為意外。
又驗屍?
天祈學宮,傳授天下學問,怎麼考核還有考驗屍的,難道學宮裡缺仵作了?
儘管滿腹疑惑,但驗屍是老本行,對雲缺來說毫無難度。
反正也沒有別的選擇,想要進學宮,這是唯一的機會,於是雲缺不再多想,開始觀察屍體。
屍體是名枯瘦如柴的老者,樣貌陰鷙,閉著眼,頭髮灰白,穿著一身布衣,看樣子即將下葬。
簡單翻看了一下,雲缺不由得皺起眉。
這具屍體很古怪!
身體沒有傷口,皮膚沒有毒斑,七竅沒有血跡,身形雖然瘦削,但血肉充足,絕非久病而亡的模樣。
不是外傷,不是重病,不是中毒,也不是內傷
雲缺很快排除掉一個個死因,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這具屍體,可能是被氣死或者嚇死的。
這種結論有些奇葩,雲缺沒有莽撞的立刻下定論,而是問那微胖青年道:
「不知今天有多少學子通過這次考核,看出了屍體真正的死因。」
微胖青年搖了搖頭,道:「一個也沒有。」
「難道沒人報名?」雲缺奇怪道。
「當然有報名的!儘管我們比不上別的考核點人多,今天一天至少也有百多人報名!」微胖青年道。
套出話之後,雲缺心頭微動。
不對!
正確的答案,肯定不是氣死與嚇死。
能通過初試參加學宮最終考核的學子,肯定沒多少笨蛋。
上百人驗屍,其中若有聰明些的,肯定會選氣死或者驚嚇而亡。
結果沒有一人通過!
其中肯定有古怪。
雲缺重新仔細的查驗一番屍體。
以他多年與妖獸屍體打交道的經驗來看,面前的屍體血肉完好,骨骼完整,只能符合暴斃而亡,類似天牢的九頭鼠。
九頭鼠的死因,雲缺到現在也不知道,不過他能斷定與阿梅有關。
聯想到暴斃的九頭鼠,雲缺不由得想起了巫修殺人的奇詭手段。
身受詛咒而亡?
還是在夢境中直接被磨滅了神魂?
雲缺遲疑不定。
學宮是修煉之地,不是書塾學堂,沒點天賦誰敢來學宮求學,所以報名的學子當中,雲缺估計應該有不少身懷修為之人。
巫修那些殺人手段,在了解修行界之人的眼裡,其實並不神秘。
死於巫術這種答案,雲缺猜測有人答過了。
還是不對。
雲缺沉下心來,開始發散思維。
雲缺的想法,往往與正常人不同,他想像力極為豐富,天馬行空。
很快,便想到了一個沒人能猜到的死法。
裝死!
為了驗證,雲缺仔細聽了聽屍體的心跳,又翻了翻屍體的眼皮,隨後陷入沉思。
沒有絲毫心跳可言。
瞳孔放大渾濁無光。
怎麼看,都是一具正常屍體。
難道另有死因?
雲缺百思不解。
一炷香的時間已經過半,微胖青年開始收拾東西,等著回學宮了。
「師兄能否將毛筆借我一用。」雲缺看了眼屍體,轉向微胖青年問道。
微胖青年很大方,將登記名字用的毛筆遞給雲缺,好奇著雲缺想要做什麼。
雲缺將毛筆的筆桿朝下,在地面青磚上磨了幾下。
很快磨出個鋒利的尖端。
武者的力道,這點小事輕而易舉。
毛筆出自學宮,絕非便宜貨,質量相當不錯,以上好竹子製成的筆桿。
這種竹子筆桿磨鋒利後,是能切開肉的。
雲缺握著筆桿,尖端朝下,開始在屍體身上比量,尋找下刀的位置。
微胖青年看得目瞪口呆,急忙道:
「你、你要做什麼?」
「驗屍啊。」雲缺好整以暇的道:「不切開,怎麼查看死因,我懷疑屍體的心脈被人隔空取走,離奇身亡,這便驗證一番。」
說著就要下筆。
微胖青年趕緊攔著,道:「沒這規矩!只能從外表驗屍,不能切!」
「師兄說錯了,我們仵作驗屍,經常碰到沒有外傷而亡的,必須切開才行,挖出心肝脾肺腎逐個檢查,不能有絲毫疏漏!」雲缺執意動手。
「你是仵作啊!」微胖青年驚奇道:「那也不行呀!學宮考核不是仵作驗屍,你不能切屍體!」
「放心,切開了,我再幫忙縫上,這活兒我熟得很,在縣衙里沒少縫屍體,別說開個口子,掉了腦袋的我也能縫好,保準兒你看不出來。」
雲缺說話的時候,朝屍體瞄了眼。
屍體的眼睛半睜著,好像在瞪著自己,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
微胖青年還想攔著,結果雲缺將毛筆還了給他,根本沒切屍體。
微胖青年長出一口氣,有些惱怒的道:
「考核時間快到了,你到底能不能看出死因,實在不行你可以胡亂說一種。」
「我驗完了,這便交卷。」雲缺笑呵呵的道。
微胖青年見雲缺底氣十足,好奇的問道:「你來說說看,屍體的死因是什麼?」
「裝死。」
雲缺給出了最終答案。
微胖青年一聽裝死倆字,驚訝得嘴巴都張大了。
無需看對方的模樣,雲缺早知道自己答對了,因為剛才的舉動,完全是演戲而已。
只為了一個字。
詐!
既然屍體裝得那麼像,雲缺只能詐出對方的變化來。
果然,屍體睜眼了!
剛開始驗屍的時候,屍體的眼睛是閉著的。
雲缺的記憶力,遠超常人,這種明顯的變化又豈能視而不見。
「答對了」
一句沙啞陰森的聲音,從雲缺腦袋後邊發出,帶著一股涼氣。
換成旁人非得嚇死不可。
雲缺也被嚇了一跳,回頭一看,那屍體老者不知何時就站在自己背後。
什麼時候起來的?
雲缺心頭暗驚。
要知道他可是武夫,耳力過人,附近細微的響動絕對逃不過雲缺的耳朵,哪怕起身這種微小的聲音,一樣能捕捉到。
可雲缺根本沒發現對方站起來,還走到自己身後!
微胖青年急忙朝著老者躬身施禮,口稱先生。
雲缺這才知道,原來假扮屍體的這位,居然是學宮裡的先生。
這是什麼癖好?
堂堂先生非得裝死?
雲缺心裡好笑,但表面上得恭敬,學著微胖青年給老者見禮。
老者目光陰森的打量雲缺良久,好像在看著某種工具一般,點點頭,沙啞道:
「身體還不錯,死了的話,記得屍體留下。」
說了句古怪又滲人的話,老者飄然而走。
的確是飄然。
因為這位腳下沒動,貼著地飄出去的,跟個活鬼差不多。
等老者走後,微胖青年也鬆了一口氣。
雲缺這才有心思詢問這裡是什麼殿的考核。
「當然是最熱鬧的百花殿了!我叫木安,今後我們便是同窗了。」
名為木安的微胖青年很是熱情的介紹。
雲缺想去的是演武殿,畢竟演武殿專門傳授武道,今天實在沒辦法,只能先在百花殿將就將就,等以後看看能不能轉到演武殿。
「百花殿,百花齊放,學子肯定不少。」雲缺道。
「我們百花殿是學宮裡學子較多的殿堂之一,總共兩三千人呢!」
木安收拾完東西,帶著雲缺往學宮走,邊走邊介紹道:「百花殿分為東西南北四樓,除了北樓暫時沒有先生外,其餘三樓均有先生授課,你若喜歡安靜,來我們西樓就對了。」
雲缺知道每一座學殿均有先生授課,可他並不知道百花殿有這麼多先生。
「正好,我這人就喜歡安靜。」雲缺道。
從剛才那位老者的狀態來看,估計沒多少人願意當他的學生。
動不動假扮屍體,這種愛好誰受得了。
「那就好!你來了,我終於有個伴嘍!」木安高興的道。
雲缺聽著這話不對勁,什麼叫有個伴?
「不知我們西樓,總共多少學子。」雲缺問道。
「你沒來之前,就我一個!」木安興致勃勃的道:「現在兩個了!」
雲缺聽得大為錯愕。
合著最熱鬧的百花殿,熱鬧的都是其他幾樓,西樓是個鬼屋啊!
說話間兩人走到學宮門口,這時一名背著劍,弱不禁風的年輕人也來到近前,微笑著詢問道:
「敢問二位,此處可是天祈學宮?」
「正是學宮寶地,你有什麼事嗎。」木安道。
「幸好沒找錯,我來參加考試。」年輕人微笑道。
「新學子的考核已經結束,過時不候的,你回去吧。」木安說完進了側門。
學宮大門極其宏偉,輕易不會開,學子出入均走側門。
雲缺跟在木安身後,走進側門後,發現那年輕人也要跟著進來。
「今年考完了,我是最後一個考生,你明年再來吧。」雲缺回身說道。
「在下並非考生,我是來」
哐當一聲,側門被雲缺關上。
不是考生來湊什麼熱鬧。
正要往裡走的年輕人,直接被大門撞了個滿臉。
良久後,此人直挺挺朝後倒去,歪著鼻子,嘴裡嘀咕出之前沒說完的半句話。
「當先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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