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不要再來了,一些事情已經無法改變了。」
這是第二日的下午,尋將尹千送過了一眼無邊的碧綠山丘,目光靜靜望著那近在眼前的楓城,面色平靜,話語平淡道。
尹千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他已經不再是北聆私塾的學生了,已經讀不了書,她即便來了又能怎樣,終究無法改變什麼。
尋還有一層意思,路途遙遠,一個女孩子實在驚險,不說碰到惡人,一旦遇上於菟、群狼,便是九死一生,將白白送了性命,他會一輩子良心難安。
尹千走了,穿著新年買的新衣而去,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粉蓮之色、淡雅,氣質清純。
她沒有正面回應尋的話,只是對他露出了純真最為燦爛的笑容,便在尋那道深邃星眸的目光中離去,搖晃著馬尾辮消失在了楓城城門內。
尹千消失了,尋依舊靜靜直立而望,久久不曾轉移目光,一直在看著楓城,但最終收回了目光,在微風中轉身,敝衣嫳屑而去。
尋沒有直接回家,他去了絢爛繁茂的楓樹林,滿目火紅。這片楓樹林株株繁茂,枝葉鬱蓊,與那條枯黃小道相距不過咫尺之間。
尋站立在一株楓樹下,他這次沒有再去俯身拾得落下的楓葉,而是伸手摺了一片紅葉,隨後站在這高處遠望數十里暢茂山丘,深邃的星眸有波光閃爍,是思緒萬千而過。
三年歲月,他每日經此,見證了這一片楓樹林從初抽嫩芽的鮮紅色,到逐漸繁茂的碧綠色,再至又轉變成火紅色的過程。
三載春秋,尋每日經此,這一片楓樹林也見證了風雨飄搖中的他,那道消瘦卻而堅毅的身影……
尋很久離開了此地,是扔掉了那片摘下的楓葉,讓它歸於那滿地的紅色。他不再需要它,用不到它了,那道身影與楓樹林背道而馳,漸行漸遠。
「那小女孩很好啊……」尋在薄暮降臨時回到了家中,老嫗滿目歡笑道。
他們在煤燈搖曳下食用晚餐,尋吃了一口飯細嚼慢咽,看著滿心歡喜的老嫗,點了點頭:「嗯。」
這一夜尋不再回到屋中入睡了,他如昨夜將被褥等都搬了出來,他有點喜歡上星空下宿夜入夢的感覺了,很自由沒有束縛,這或許示意著他不想有所桎梏,想要翱翔九天,不甘認命。
朝陽東升,皎月西墜,時間就如指間流水,總在不經意間悄然而逝……
這是尹千離開的第三日,尋發現了老嫗有些許不對勁,躺在床上恍恍惚惚,神智有些不清醒了,再三確認後是發了高燒。
「奶奶,你躺在不上不要亂動,等我,我去採藥。」額眉顰蹙,尋第一次有了慌張,奔忙於床前,為老嫗更換搭在額頭的濕布。
相依為命十數載,老嫗在尋心中的位置可抵九鼎,可重萬斤,對於她的安危尋無法再保持平靜的心,驚慌中不停的叮囑著老嫗。
他要去山上採藥,這種高燒曾在私塾讀書中有篇文記載,可煎藥治癒。楓城也有郎中,但路途遙遠,尋畢竟十二,年幼力弱,若背負老嫗趕往,恐怕停停歇歇,一天都要用上,甚至半途中無力再前進。
若是一些小病,尋帶著老嫗走走停停,費時一兩天也無礙,但高燒不退,老嫗尚且年邁,本就半截入土,根本經不起折騰。
而家境貧寒,破衣爛衫,再加如此路途,若是他去城中請郎中,往返八時不言,郎中見他模樣恐不願前來。
尋在反覆叮囑老嫗不要下床後離去,朝著東邊那無邊無際的山脈奔跑,時間緊迫,迫在眉睫,容不得他耽誤。老嫗身薄體弱,年邁期頤,稍有不慎,稍有拖延,高燒足以要了她的命。
東方,千里連綿的山脈,一座大山山腰處,有草木菶茸荒涼蕪穢,蛛網密布橫掛其中,遮蓋了岩石下的路使得難以看清。
啪!
焦急中失了沉穩,奔忙中失了一足,尋爬在崔巍山腰中的這一處不慎跌了一跤,瘦弱身軀直滾而下,撞在一顆樹幹上方才停了下來。
眉清目秀的面容不在,是有額頭鮮血點滴流淌,鶉衣百結的衣衫與烏髮更是沾滿了坌塵,但他並未顧及疼痛,只在皺眉咬牙後不顧滿身塵埃,繼續奔忙在山脈之中。
尋要找一些草藥,是在書籍上記載治療風寒發燒的一些草藥。
古木參天,獸骸遍地,在這時時刻刻充斥著危險的山脈中,尋獨自一人到處焦急找尋著草藥。
來到了一處山坡中,四周皆是矮木,炎陽就浮在上空,這裡很亮。
破舊的布衣已沾滿了灰塵與細細的蛛網,尋直立在一塊花崗岩石上,胸前起伏,濁氣一口接著一口吐出,眉梢更是緊鎖,焦慮的眼眸四處掃視。
他突然目光聚焦在了一處,布衣短袖擦了一把額頭汗珠,帶起潮濕而貼在額上的劉海,朝著那處急忙跑去。
他發現了長著一小片草藥的地方,高矮不一,但大部分都在七八十厘米左右。
尋蹲下了身軀,看的很仔細,這些草藥莖直立,多分枝,葉長大抵有十五六厘米左右,上有小葉十幾枚,長約四厘米,寬近兩厘米,上呈暗綠,下是相對而言的淺綠。
尋焦慮的眉頭舒緩了一些,這正是他要尋找的甘草,顧不得其它,直接連根拔了幾株,去了土後起身離去,他還要繼續去找其它的草藥。
艷陽高照,在這連綿不絕的山脈中,荒草叢生,古木成蔭,有奇禽異獸棲息林中,浮萍游魚生於河流,那是一條條橫穿山脈,交流而匯的溪流。
一個時辰後,尋出現在了一條順直河床旁,有一灘青石裸露,流水淙淙。河床很寬,兩旁是各色古木橫生,枝葉扶疏,紅、橙、綠、黃,五光十色,絢麗多彩。
他手中拿了好幾味藥材,甘草、杏仁、桂枝、與枯乾的麻黃,是能夠治癒老嫗風寒發燒的藥,且都已齊全,但還需要最後一樣東西,一樣烘焙甘草的材料。
滿身坌塵,滿頭埃土,尋凌亂的面容左一塊右一塊污垢且混雜著血痕,他行走在青石河床旁,心無二意,目光一直緊緊鎖定在河床旁的古木,甚有不注意腳下踏空,身軀趔趄跌倒。
他在尋找烘焙甘草所需的一樣材料,那便是書中所述的蜂蜜,而在這寬大的河床,最易從兩旁古木找到蜂窩。
果不其然,一直順著河床而去,尋終於在一株橫伸而出,樹影倒映在清澈溪水中的古木枝幹上發現了一處蜂窩。
蜂窩碩大無比,足足抵上尋的腦袋。這是野生的毒蜂,密密麻麻的一群趴在蜂窩下,也有時而迴旋在附近的毒蜂嗡嗡叫。
尋在四五丈外皺著眉頭,這讓他有些犯難了,這蜂窩上的毒蜂太多了,他不知該如何是好,到底可以用什麼方法摘走蜂窩。
然時間不等人,迫在眉睫,容不得多想,尋蹲下身腰在河床中撿了一塊趁手的石頭,遂是扔了過去,但不可能一擊而中,足足十數次終是打下了蜂窩。
嗡嗡嗡!
蜂窩落進了河床中的清澈溪水中,卻是瞬間激起了數不勝數的毒蜂亂飛,它們並沒有飛走,而是一群群在上空盤旋,有繞著那蜂窩飛行的,有繞著之前蜂窩所在的那跟枝幹飛行的,還有便是零散的幾隻來回亂竄。
尋早就躲在了河岸的一株古木下,枝葉甚密,他蹲下蜷縮在密葉後,小手劃開了一絲縫隙,靜靜的注視著那蜂窩處,是要等毒蜂放棄飛走了,去拾起蜂窩。
半個時辰而過,毒蜂漸漸飛走,只剩下零星的十幾隻似乎依舊不死心,來回盤旋在上空。
十幾隻毒蜂依舊不可小覷,這種毒蜂對於尋一個十二歲少年而言,若是全部蟄中他,毒素足以要了他的命,他一動不動,還在那茂密枝葉後注視著。
忽是一陣微風襲來,有著潮濕的感覺撲在右耳邊,不是如沐浴晨風泠泠的那種,是潮濕帶著一種陰曆的感覺,讓尋不自覺打了一個寒顫。
尋轉移了目光,將那一直注視著蜂窩的黑眸移向了右邊,這邊同樣是繁茂的枝葉遮擋了視線,尋皺眉猶豫片刻,俄爾終伸手撥開了一條縫,合眼上去看。
轟!
一眼合在縫上,尋瞬間全身毳毛聳立,頭皮一股發麻,污垢混雜著血跡的面容可以清晰的看見變了顏色,蒼白與驚恐。
他透過撥開的枝葉間細縫,卻不想這條河岸旁有一山洞,沒有曲折蜿蜒,沒有深不見底,有的只是微弱的光線穿透在裡面,那只有十幾米深的洞穴盡頭,有一白骨盤坐,是人的骸骨。
而讓他驚恐萬分,是他貼在細小縫隙上的眸子,看見了那白骨左眼竟沒有消失,是泛著青光大眼睜圓,正對著他。
啪!
儘管心境平淡,但只有十二,何曾見過死人白骨,且還有詭異青眼,尋哪裡敢停留,瞬間緊抓著藥草,擊起水花四賤,大步飛奔,連毒蜂都顧不上,直接搶了蜂窩逃離。
尋很快出了河床,出了大山,直到踏在了平日耕種的畎畝間,才氣喘吁吁回過了頭,面色蒼白的看向了身後大山,久久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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