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桐情緒冷靜下來,從後視鏡里看著朱金奇那張略顯陰戾的臉,問道:
「你不會這兩天才意識到這些問題的吧?」
「七月下旬南亭實業正將『冰紅茶』推向江浙魯及滬市四地市場,理論上應該進一步擴充其銷售力量之時,南亭實業在這四地的銷售公司卻公布了市場銷售人員的精簡計劃,」
朱金奇並不掩飾他睡覺都會睜開一隻眼盯住南亭實業的風吹草動,說道,
「總之足夠關注那邊的動靜,還是能看到足夠多的蛛絲馬跡。當然這麼多的蛛絲馬跡,以南亭實業今年以來幾乎傾盡全力去做茶飲料業務最為醒目,又恰恰最令我們所有人都視而不見。」
就算蕭良這段時間有相當一部分興趣跟精力,都折騰到搞鉛酸電池去了,但南亭實業今年以來真正成體系的建設、投入,還是茶飲料業務。
五千萬箱的茶飲料產能建設是實實在在,五月往後開始大規模市場宣傳是實實在在,也如期在七月初率先將冰紅茶同步推向江浙魯及滬市四地市場。
朱金奇也不否認他一開始完全沒有想到這些意味著什麼,不否認他是七月下旬才意識到事態很不對勁。
袁桐心裡卻在想,朱金奇七月下旬就意識到情況不對勁,但拖到將近二十天才找他說,很顯然這段時間不可能只是單純做進一步的確認,也絕不可能真就是信任他了。
「你說郭晉陽這事一定要拿下來,」袁桐問道,「郭晉陽能幫嘉樂渡過危機?這似乎不大可能吧?情況真要像你說的那麼嚴重,不要說郭晉陽,應該換誰都無能為力、無力回天吧?」
「我們換個地方繼續聊,」朱金奇發動車,說道,「說不定大酒店裡有人盯著我們呢,在這邊停留太久不好。」
想到他們剛才就盯著蕭良等人從大酒店離開,袁桐點點頭。
朱金奇開車將袁桐、田文麗帶進一個小區里,敲開一戶人家的房門。
袁桐見是相貌端莊但也談不上多漂亮的女人打開門來,乍看覺得有些面熟,心裡奇怪,朱金奇在外面有情人不奇怪,怎麼不找個年輕漂亮的,卻找了個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的?
見朱金奇像走進自己家裡打開鞋櫃,拿出涼拖鞋來給他們換上,袁桐突然想起這個中年婦女是誰,訝異的問:「郭會計早就跟朱總認識了?」
「郭曉紅是我小學同學,大革命前她家搬到縣裡,還是前兩年才意外遇到,」朱金奇說道,「她當時剛離婚,工作也不好,趕巧嘉樂當時剛想做大,到處都需要用人;曉紅她在單位做了十幾年的會計,也不用我推薦,就聘上了。」
袁桐心裡冷笑,這哪裡是沒有推薦?
當初故意埋進去盯住張健也就罷了,關鍵這麼長時間了,也完全叫人覺察不到他與郭曉紅的關係,這個心機也未免太深沉了吧?
朱金奇拉袁桐坐到陽台茶桌前,田文麗與郭曉紅坐在一旁幫著沏茶。
朱金奇待郭曉紅跟妻子一樣,田文麗跟袁桐已經領證,目前正籌備婚禮,都不是外人。
朱金奇說道:
「郭晉陽是救不了嘉樂。我現在懷疑,都不需要有什麼媒體專門針對嘉樂,只要接下來針對整個保健品行業的負面新聞層出不窮,鄉鎮農村地區的銷售也將很快受到壓制,而嘉樂好不容易做出兩個月的盈利,一旦重新轉入虧損,形勢就會斗轉直下,不受我們控制。不過,要是飲料公司建設的步子邁得足夠快、足夠大,崩盤後的嘉樂也是有價值的,那我們這些人也就是有價值的」
袁桐有些明白朱金奇的意思了。
這跟鴻臣投資嘉樂的邏輯還是一脈相承的。
鴻臣最初在獅山的投資決策,主要還是看重嘉樂的渠道價值,但也沒有說將寶押到嘉樂的身上,最終只在嘉樂直接注入兩千萬港元的資金,更多的投資是在有風險隔離的產能側。
現在的情形,說明鴻臣當初的投資決策是何等穩健,確實不愧是經受資本市場大風大浪錘打過的。
嘉樂倘若崩盤,鴻臣對嘉樂的直接投資會損失掉,但這樣的損失,對此時體量的鴻臣,可以說芥蘚之疾。
而鴻臣在產能側的投資卻是安全的,就算是收購縣製藥廠專門為「嘉樂靈芝液」改造的那部分生產線,隨時可以轉型,生產別的產品。
倘若嘉樂的崩盤註定無法避免,朱金奇這些人還有沒有價值,這其實是跟鴻惠堂草本涼茶的產能建設規模以及速度,是直接相關的。
倘若鴻惠堂草本涼茶產能建設僅有一千萬箱,年產值約四億左右,陷入一地雞毛的嘉樂就像一艘陷入泥淖的破船,產能背後的投資方,寧可不慌不忙的從無到有新組建一支市場銷售團隊,也不可能強行去接手嘉樂這個燙手山芋。
倘若鴻惠堂草本涼茶的產能建設,如朱瑋興計劃的那般,在明年年中之前,達到五千萬箱呢?
此時鴻惠堂草本涼茶背後的投資方除了鴻臣外,還有跟嘉樂密切相關的君鵬投資、融金投資、華宥建設,他們還會輕易放棄嘉樂嗎?
當然,完全接手一地狼藉的嘉樂,可能性甚微。
就算沈君鵬、孫仰軍、樂宥這些人極力支持,也不可能說服得了鴻臣集團以及其他投資人,但未必就不能說服鴻臣集團及其他投資人,接受嘉樂的破產重組。
因此,朱金奇跟嘉樂的銷售團隊,未來是否具備價值,主要還是看鴻惠堂草本涼茶的建設步伐邁得夠不夠快、夠不夠大。
鴻惠堂的新產能建設,在朱瑋興與沈君鵬等人的努力推動下,描繪出來的宏圖很壯闊,但目前才剛剛進入到沈君鵬與朱瑋興聯手收購縣汽水廠,進行廠區、生產線改造的程度。
新工廠建設雖然在獅山縣開發區拿下兩百畝工業用地,但設計院才剛出圖紙,就連六百萬的購地款都沒有支付給獅山縣財政局,工廠建設都還沒有開始招標。
各方面雖然承諾出資八千萬,但目前包括君鵬實業的出資、朱瑋興個人出資,總計還不到兩千萬到賬。
沒有誰會在承諾之初或剛開始簽署協議,就直接將資金劃到位的。
甚至銀行所承諾的貸款,也只會先簽署授信額度協議,然後根據項目的建設進度,在授信額度範圍內,分批發放貸款。
朱金奇這時候就急了。
倘若一兩個月內,保健品市場就陡轉直下,導致嘉樂驟然間陷入經營危機之中,鴻惠堂草本涼茶新產能建設背後的出資方,怎麼可能還會按照既定的計劃出資?
甚至這時候及時中斷新工廠的建設,老老實實就對獅山縣汽水廠進行改造,合併獅山縣罐頭廠改造出來的茶飲料產能,局勢都還在投資方的掌控之中。
朱金奇現在的邏輯很簡單,就是搶在嘉樂危機徹底爆發之前,將更多的勢力、更多的人拖進新產能的建設中來,令新產能的建設無法隨便中斷。
朱金奇這是迫切想請郭晉陽進坑啊!
袁桐細想嘉樂真崩盤了,他個人損失還是可控的,相對冷靜的說道:「郭晉陽是很謹慎的一個人,是只老狐狸,幾次遊說,他都要沒有咬鉤的樣子。」
「」朱金奇說道,「郭晉陽不可能不忌憚羅智林跟蕭良,要是一點都不咬鉤,他也不可能浪費時間跟我們周旋敷衍。又或者郭晉陽還沉得住氣,但馮薇玲、程德彪這些人都能沉得住氣?有時候還是需要我們推一把的。」
「怎麼推?」袁桐問道。
「他們這幾年借賬外放貸撈了不少錢,大概不可能都轉出去,或者洗乾淨了吧?」朱金奇問道。
袁桐點點頭,現在資金出境的渠道太有限了。
郭晉陽這些人借西港城信社賬外放貨業務可能撈了好幾千萬,但這些資金應該還在放貸資金里循環,轉出境外或洗乾淨的可能性甚微。
目前郭晉陽安排其小舅子程德彪成立財富投資公司,也極可能是感受到羅智林以及蕭良的威脅,考慮將這些資金逐步洗出來。
其實認真去想的話,郭晉陽其實是沒有信心跟羅智林、蕭良他們去斗的,就算暫時斗贏了,也不意味著他們就安全了。
西港城信社始終是一個雷,不能將資金轉出來洗乾淨,就始終不能算是他們自己的。
「你覺得應該怎麼做,才能推他們一把?」袁桐看向朱金奇問道。
「有沒有哪個人落網,會令郭晉陽迫切感到威脅的?」朱金奇循循善誘的問道,「又或者哪個看似無關緊要的小雷炸開,會令郭晉陽覺得非立即行動不行的?又或者傳出消息,說西港區委區政府準備查城信社?」
樂建勇擔任過西港區委書記,但袁桐的父親袁唯山在西港區任職的時間更長。
朱金奇短時間也難找到郭晉陽這些人身上可能有什麼馬腳露在外面,但他相信袁桐回去找他老子袁唯山商議,還是能找到刺激郭晉陽的手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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