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生命就是這樣脆弱。愛字閣 m.aizige.com一個一生與命運頑強抗爭的女人,仿佛上天輕輕的打一個哈欠,就輕而易舉地湮滅了她所有生息,不費吹灰之力。
忽然覺得,一切的頑強抵抗都是徒勞,人的力量再微弱細小不過,形容螻蟻。
尹青的突然離世,完全在意料之外。恐怕她自己都沒想到,不然也不會提出要去看宋楚。
或許當她提出這樣的想法時,就是一個不好的徵兆,她要去與宋楚會和了,向他懺悔自己的過錯。
現在尹青形容得體,以另一種方式達成了自己的願望。
沈葉白和傅清淺趕過去的時候,沈流雲哭得要斷氣了。
被林景笙伸手摻著,身體軟趴趴的向下墜。
尹青躺在床上,頭髮一絲不苟。
沈葉白緩慢的走近,就發現和他夢中看到的一樣,那樣的髮型,米白色的套裝,就連她嘴唇上的顏色,也和夢裡的一模一樣。
他喉結動了動,發出極低的哽咽,卻半晌再發不出一點兒聲音。
許久,他身後的傅清淺才聽到低低的一聲:「媽……」也像夢囈一般。
傅清淺的心臟撕擰著,酸楚的味道一直泛進口腔。
對尹青的感情太複雜了,這個女人的一生看得太透徹了。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想一想,算悲劇散場。她收穫的,或許沒有她付出的努力多。
所以,不能不說可憐。
再加上,這是沈葉白的母親。她的生與死牽繫著沈葉白所有的神經,她就更沒辦法無動於衷。
傅清淺擔憂的看向沈葉白。
沈葉白高大的身軀已經跪到床前,拉起尹青的手,喃喃的說著什麼。
傅清淺不忍看下去,轉身去安慰沈流雲。
等傅清淺一走近,沈流雲即刻抱住她痛哭流涕。這個從小被寵大的女孩子,一定沒想過雙親會這樣早早的離她而去。
她還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就像一個被捨棄的孤兒,生活的重心一下失去了,瞬間無可依託。
當天尹青的屍體便被殯儀館的車拉走了。
活著的時候,她穿著漂亮的衣服,化著精緻的妝容,還有塗抹艷麗的嘴唇,怎麼看怎麼雅致。但是,現在死了,傅清淺看到她被抬上殯儀館的車子,竟覺得有幾分怪異可怕。
尤其懷裡的沈流雲哭得撕心裂肺,奮力追趕開走的車子,傅清淺既驚懼,又難過,緊緊拉著沈流雲,阻止她跟著殯儀館的車奔跑。
沈葉白雖然有心理問題,但他不是神經病,關鍵時刻冷靜自持,一切的事務還是要由他來處理。好在還有林景笙和付明宇,都能在緊要關頭幫他一把,很多凌亂瑣碎的事情,他們都幫他料理了。
所以,即便時間倉促,尹青的喪事還是辦得風光又周全。她被安葬在沈立安的身邊,現在他們終於團聚了。
辦理喪事這幾天,沈葉白沉默寡言,也不見他哭。大多時候,低著頭,一個人靜靜的站著。
陽光打在他的身上,照亮他的臉。
傅清淺從一側看著,才覺得短短几天的時間,他消瘦了不少。也沉悶陰鬱了不少,屋漏偏逢連陰雨,又一道沉重的心理枷鎖扣到他的身上了。傅清淺都不知道要怎麼樣了,有什麼辦法能將沈葉白從那個即刻吞噬他的泥潭中拉扯上來。
舉行儀式的當天,天氣灰濛濛的,有一絲慘澹的陽光從厚重的雲層中照射出來。儀式剛一結束,就下起了濛濛細雨。
秋日雨寒,人都急著散去了。
只有沈家兄妹兩人,還僵硬的立在石碑前。
沈流雲耷拉著消瘦的肩膀,長發被雨水打濕了,濕漉漉的粘在臉上。她立在沈葉白身邊嗡嗡的哭著,這哭聲一直持續了幾個小時,仿佛成了一種機械的動作,而她卻不自知。此時的沈流雲可憐巴巴的,像個被遺棄的孤兒。
林景笙看了傅清淺一眼說:「我先把沈流雲帶回去,你好好勸勸沈葉白。」
傅清淺點頭。
林景笙過去拉上沈流雲的手臂,低聲說:「我送你回去。」
沈流雲仍舊嗚咽說:「我不走。」她要跟家人在一起。
林景笙手臂用力,硬拉著她離開。
下雨了,山間路滑,林景笙拉著她,每走一步都要滑倒的樣子。林景笙眼瞳了一暗,忽然轉身抱起她,大步往山下走。
沈流雲被林景笙抱到懷裡之後,終於漸漸安靜下來,依偎在他的胸口小聲啜泣。
很快,林景笙胸前的衣料就溫熱一片。
墓地徹底安靜下來,山空了,只有小雨淅淅瀝瀝的下著。
傅清淺默不作聲的走到沈葉白身邊,知道現在勸他也沒用。
沈葉白陷在痛苦陰鬱的情緒中,無法自拔。
他長長的睫毛上掛上了雨珠,輕輕的一眨眼,便滴落下來,像漫過臉頰的淚珠。
傅清淺覺得這個時候,能失聲痛哭一場最好了。但是,沈葉白明顯不會這樣做。這幾天他都是在沉默中度過的。
從尹青被拉去殯儀館開始。
沈葉白完全不像沈流雲表達傷心那樣外放,他太沉靜了,反倒讓人擔心。
越是自控力強,能壓制自己情緒的人,在面對巨大悲傷的時候,越容易積壓成疾,落下心理問題。因為完全得不到發散,總有一天會凝集風暴,劇烈反噬。
也是這樣的性情,讓沈葉白更容易出現心理問題。而沈流雲這樣的人,反倒不會。
一直站了半個多小時,直到身上的衣服完全濕透了。山間泛起白霧,舉目望去,到處都濕漉漉的。
傅清淺站在那裡冷得厲害,一場秋雨一場寒,浸透衣服的時候,牙齒都在打顫。
沈葉白忽然扭過頭說:「走吧。」他接著脫掉西裝外套,披到傅清淺的肩頭。
傅清淺說:「我不冷,你穿吧。」
沈葉白看了眼她發白的臉頰,「穿著,別感冒了。」然後拉著她的手往山下走。
傅清淺轉身看了眼,照片上的尹青比實際更顯年輕,儀表端莊,煙雨濛濛中,透著一絲笑意。就那樣平和地目送著兩個人離開。
傅清淺淋了一場雨,倒是沒有感冒。只不過沈葉白回來後,連續兩天低燒。
食慾不佳,臉色蒼白。配上他原本精緻秀美的五官,真成了別人口中的小白臉。
付明宇一邊聯合本家和沈葉白手下的那些老乾將幫他駐守江山,一邊擔心沈葉白這個奄奄一息的樣子,會撒手人寰。
他不太顧得上沈葉白這邊了,卻又擔心的不得了,想到就心神不寧。
這天開完會,直接給傅清淺打電話說:「帶他去醫院吧,查查到底怎麼回事。」
傅清淺說:「他自己不想去啊。」
「這時候能由著他?五花大綁也得將人弄醫院去。」付明宇接著又說:「不然我派兩個人過去,幫你把人綁起來。」
傅清淺有些被他逗笑了。
「行了,你別瞎扯了。這邊你不用擔心,我再勸勸他。」
付明宇說:「那好吧。」須臾,他又喚了聲:「清淺……」
「嗯?」
付明宇沉默了一下,倉促說:「沒事了,你去照顧葉白吧。」
他掛了電話。
傅清淺回房間。
沈葉白側身躺在床上,雙目緊閉。
這些天傅清淺一直沒有強制性帶他去醫院,就是覺得沈葉白的身體或許沒有毛病,是他的心理問題。悲傷是一方面,現在尹青去世了,葬禮也都舉行完畢。到了他該正視自己問題的時候了。何去何從,總該有個決斷了。
但是,沈葉白潛意識中明顯充滿抗拒。
他不想被人踐踏尊嚴,但是,再度一走了之,撇下心愛的女人和僅剩的家人,又明顯於心不忍。
身體羸弱,無力應對,是暫緩燃眉之急的辦法。所以,受意念驅使,他的身體一直不舒服,不健康。
現在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這一點上,誰還會逼他趕緊去看心理醫生?
傅清淺一走近,沈葉白的眼睛就睜開了。
「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
沈葉白抓住傅清淺放在他臉上的手說:「不是,我沒有睡著。」
傅清淺把頭湊近,額頭抵到他的額頭上,接著說:「你還在發燒呢,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去醫院看看吧,做個簡單的檢查。」
沈葉白還是一昧的抗拒:「不用去,睡一覺就好了。」
「可是,你已經睡了兩三天了,一點兒也不見好。」傅清淺轉而笑笑,調皮的說:「你該不會是害怕抽血吧?」
沈葉白跟著笑起來:「瞎扯。」
「既然不害怕,那你跟我去啊。驗一下血很快的。」
「不去。」
傅清淺站起身拉他:「走吧,怕疼我給你買糖吃。」
沈葉白躺在那裡不動彈,用了反力直接將傅清淺拉到懷裡去。
一個下沉的動作忽然讓傅清淺胃裡不適,猛地乾嘔出聲。巨大的不適湧上來,肺腑中又干又粘稠,傅清淺竟忍不住接連嘔了幾聲。
沈葉白嚇壞了,連忙坐起身:「你怎麼了?胃不舒服?」
傅清淺臉色蒼白,眼裡霧氣蒙蒙的。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休息不好,人也跟著沒有食慾,再加沈葉白不怎麼吃東西,她也就很少吃。估計胃被糟蹋壞了,她擺了擺手說:「不要緊。」
她起身去洗手間漱口。
伏在洗臉台上,嘔吐的衝動還是很強烈。只是,因為胃裡空空,所以,什麼東西也吐不出來。
沈葉白已經換好了衣服,臂彎中搭著她的風衣外套,站到洗手間門口說:「走,去醫院。」
傅清淺擦了一把臉,氣喘吁吁:「你不是怕抽血。」
沈葉白冷著臉:「別囉嗦了,走。」
他拉上她的胳膊就走。
傅清淺嚷著:「呀,我還沒有換衣服。」
「我不嫌棄,誰還管你穿什麼。」
只是,幾場秋雨之後,天已經微微轉涼了。出門前沈葉白幫她把外套穿上,兩人就直接出門去醫院了。
不知道誰陪誰,反正兩人都抽了血。
沈葉白先做的表率,抽完之後,又把傅清淺按到椅子上。裸露的胳膊伸進窗口裡去,醫生拿著雪亮的針,猛然的刺痛,傅清淺下意識閉上眼睛。
那邊剛一抽完,一塊剝好的糖按進了傅清淺的嘴裡。
等傅清淺反應過來,甜甜的味道已經在口腔中瀰漫開了。她驚叫:「你哪來的糖?」
沈葉白淡淡說:「聽話的孩子有糖吃。」
女醫生在那邊公然笑起來,羨慕的看了看傅清淺,又看看沈葉白。
生活苦澀,有糖吃就很好。
更好的是,一把年紀還能被人當孩子寵,就更難得了。
沈葉白的結果先拿到,連感冒都不是,只有輕微的炎症。醫生的意思是,藥也可吃可不吃。回家多喝水,多休息,不是什麼大問題。
傅清淺的結果出來之前,沈流雲也過來了。
之前打電話,聽說沈葉白和傅清淺都在醫院看病,嚇了她一跳。儘管傅清淺一再聲明兩人都沒什麼大事,沈流雲大驚小怪的性格,還是將林景笙也驚動了。
兩人急急忙忙的趕過來。
場面有些尷尬,按沈流雲緊迫的程度,林景笙以為至少其中一個問題嚴重。
結果大步上樓之後,只見沈葉白和傅清淺坐在椅子上,沈葉白拉著傅清淺的手,一個比一個平靜。
林景笙和沈流雲上來的太急了,在那兩人的注視下,呼呼喘息,幾秒鐘後,林景笙才擠出一句:「不是都好好的。」
沈葉白淡淡瞟了一眼沈流雲,他太了解她了。
傅清淺忙站起身說:「就是稍微有點兒不舒服,沈葉白上火,我有點兒胃腸不適。只是吃了東西,今天不能做胃鏡,醫生讓先查個血。」
林景笙問她:「結果出來了嗎?」
傅清淺看時間差不多了,去拿結果。又返回醫生辦公室。
林景笙和沈流雲等在門外。
沒幾分鐘,兩人從辦公室里出來。
沈流雲最沉不住氣了,拉著傅清淺:「怎麼樣?清淺姐?嚴重嗎?」為什麼表情都這麼嚴肅?
傅清淺還在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
沈葉白擠出一句:「她懷孕了。」
其實早該想到的,從傅清淺自易城回來,他們在一起從未做過防範措施,當時都沒有想到過孩子的事,只是,情之所至,欲望來得突然,彼此都無法抗拒。
所以,算起來,這個孩子還應該是在他們去傅清淺的老家前懷上的。
傅清淺自己竟也糊裡糊塗的,畢竟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就連開始看病的時候,醫生問起來,她都沒往深處想。
非檢查結果一錘定音,她才如夢初醒,她再一次有了沈葉白的孩子。
沈流雲張大嘴巴,顯然是吃驚,反應過來抱住傅清淺大叫:「哇,我要當姑姑了,我有小侄子,或者小侄女了。」
這個丫頭的參與感倒是非常強,也很有使命感。
林景笙也吃了一驚,眸光望向沈葉白。
沈葉白緊緊的抿著薄唇,隱隱流露出緊張。
這個消息對他來說,實在太意外了。衝擊力更加不用說。
沈流雲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的時候,他轉身向走廊一端的門口走去。
傅清淺轉首望過去,神色慢慢暗淡下來。
林景笙說:「你們先回去吧,我一會兒把他帶回去。」他大步去追沈葉白。
沈流雲拉著傅清淺的胳膊說:「那我們先走吧,你現在懷了寶寶,得多休息。」
看傅清淺愣在那裡,她又說:「放心吧,大叔肯定會把我哥帶回去。」
傅清淺落寞的點點頭。
又是一個幼小的生命體,沈葉白立刻想到之前失去的那一個。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就以那樣殘忍的方式徹底的失去了。
到現在想起來,仍舊跟噩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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