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語新編 第20章 望北山流涕,臨南湖太息

    周玘在蕪湖轟然倒下,他身後的周家也就成了一個待瓜分的蛋糕。

    刁協帶人闖進府中,搜出地契田契,付之一炬。

    緊接著是,一些不大不小的江南世家前來提取銀兩,周玘的兒子周勰剛想要罵人,周札一把拉住了他。

    「滾開,你不再是我叔父了。你這個賣兄求榮的傢伙。」

    「你懂什麼,你如果攔著他們,那麼就不是只治兄長一個人的罪了,周家老小都得為你的衝動而陪葬。你讓他們搬,搬得越多,咱們家越安全。」

    「沒有了這些東西,咱們拿什麼養這些兵卒?」

    「阿勰,你想什麼哪?嫌自己的腦子在脖子上呆煩了嗎?」

    「難道,我們就什麼也不做,眼看著周家就這樣敗落掉?」

    「想要報仇,就得先學會忍耐。」

    「我要忍到什麼時候?」

    「忍到所有人都認為我們放下這段仇恨的時候。」

    「我恐怕是做不到。」

    「那也要忍,你多忍一時,我復仇的把握就大一些。」

    「公子,二老爺,錢鳳這就告辭了。」府上的幕僚錢鳳收拾好了行囊,也來作別周札周勰。

    「錢先生,連你也要捨棄周家了嗎?」周勰看著一院子往外奔走的人,感慨著世態炎涼。

    「我本就是一個教書先生,公子現在學有所成,不再需要我了,那王處仲請我去豫章,給他府中的幾個孩子上課。」

    「錢先生,你知道的,我沒有把你當成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咱們之間是師徒父子的關係,您就留下來,我怎麼孝敬父親,就怎麼孝敬您。」

    「公子,二老爺說得對,這個時候吶,要忍耐,要顯得特別的不成器,特別的好欺負,才是保全自己的辦法。」

    「錢師父……」

    「阿勰,人各有志,讓他去吧。」周札擋下了周勰的挽留,對錢鳳揮了揮手。

    「公子,二老爺,錢鳳和他們那些小人不一樣。老爺的仇,我會記在心裡的。」

    錢鳳對著二人重重的磕了三個頭,轉身就離開了周府,找到了在周府外不遠處駐紮的王敦。

    「世儀(錢鳳的字),你心裡是不是有恨?恨如果不是我,你們家老爺不會死得這麼慘?」王敦問向錢鳳。

    「大將軍一向喜歡有情有義的人,如果我極盡諂媚,數落周玘的不是,想來大將軍也看不起那樣的人。」

    「世儀啊,你可以恨我,但其實就算沒有我。宣佩兄,也沒有活路。讓他死的人,不是我,而是建康城那位。」

    「我明白,所以我想問大將軍,能不能為我報仇雪恨。」

    「現在恐怕還不行,杜弢不知道怎麼一下子就厲害了許多。我剛剛得到消息,武昌的陶侃都被杜弢趕出了武昌城。」

    「這是那人要借杜弢的手,對大將軍的報復,報復大將軍私自殺掉了王澄。」

    「你的意思是,王澄殺錯了?」

    「不,殺得很對,如果讓王澄進了建康,只怕今天死得就會是大將軍了。」

    「你倒是看得透徹,那為何沒有勸周玘等待時機?」

    「大將軍又怎知道我沒有勸?我聽說大將軍帳下有阮裕、謝鯤、干寶、桓彝這些名士,又何必再徵召我哪?」

    「實不相瞞,阮裕因為兒子病逝,心灰意冷,歸隱東山了。」

    「干寶哪,被建康調回去,編寫史書了,」

    「桓彝派到下面的縣裡去肅清積案,謝鯤也派到祖逖那邊幫著他整頓軍務,我身邊反倒是一個人都沒有了。」

    「大將軍好像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人無傷虎心,虎有害人意。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會做扶蘇那種愚臣。」

    「這算是大將軍給我的承諾?」

    「還是說說眼前的事情吧,杜弢來勢洶洶,世儀有沒有什麼妙計?」

    「等。」

    「等什麼?」

    「我聽說大將軍最近收編了襄城的流賊王如?」

    「你倒是消息很靈通。可這和杜弢有什麼關係?」

    「杜弢之所以這麼厲害,連陶侃都打不過,一是因為有人暗中援助,二是因為上下一心,而這個王如恰好可以破掉這兩個優勢。」

    「先生真乃大才,可惜周玘沒有聽你的。」

    建康城。

    司馬睿看著面前一眼望不到頭的財物,又看看身邊的西陽王司馬羕,一股久違的安全感湧上心頭。

    「王叔,你真是貴人,看看之前過得什麼清貧日子,別說蓋宮殿了,就算是置辦幾件衣物,下面都有大臣叫喚個不停。」

    「殿下,長安在賊窩之中,再次淪陷也是早晚的事情,殿下要早做打算,建康可不能像長安一樣,讓外人說了算。」

    「王叔說得對,你這招驅虎吞狼的計策,用得很好,讓杜弢去收拾王敦,免得王敦有一天會成為索綝那樣的權臣。對了,王敦這次去周府拿了什麼?」

    「什麼都沒有拿,只是接走了一個叫錢鳳的教書先生。倒是那個祖逖,搶在臣的前面,把周家的私兵都打包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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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逖是個干將,將來北伐還指望著他哪,現在吃點虧不算什麼。王導哪?他那邊有沒有什麼動靜?」

    「沒有,他在籌備王曠大兒子王籍之和周嵩大女兒的婚事。」

    「他們兩家真要走到一起了?這可不是好事?我還想著重用伯仁吶。伯仁這手逼反王恢,可是立了大功。」

    「殿下不必擔心,船到橋頭自然直。」

    「怎麼個直法?王叔,就不要和孤打啞謎了。」

    「依照禮制,叔母喪期是不能結婚的。恰好他們王家的叔母特別的多。」

    「這……會不會讓茂弘太寒心了?」

    「殿下,別忘了,咱們家的江山是怎麼來的?」

    「那你就去辦吧,儘量還是少殺一些人吧,咱們家造得孽已經很多了,孤擔心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報應在子孫身上。」

    「殿下,成大事……」

    「好了,孤明白了。」


    司馬睿打發走了司馬羕,看著這排滿了的財物,已經想起了當年繁華的洛陽城。

    「殿下,殿下。」上使劉蜀呼喊著司馬睿。

    「啊,嗯。孤沒事,你還沒走啊?」

    「殿下,這裡還有陛下的一封密旨。」

    「行,你念一念吧。」

    劉蜀愣了一下,密旨哎,它為什麼要叫密旨吶?就是因為不想讓別人知道。

    「殿下,是密旨。」

    「沒事,這裡都是自己人,難道還能泄密不成?」

    劉蜀只好硬著頭皮念了起來,

    「曲、索二賊,名為宰輔,實為權奸,召琅琊王即刻率兵勤王,剿滅二賊。」

    「嗯,知道了,你回去和陛下說,讓他保重龍體,孤把江南的事情平定了,就去救陛下於水火。」

    這個答案,坦白的說,劉蜀早就想到了,但沒有想到,對方居然如此的直接,甚至巴不得長安那位早點死。

    司馬睿都是這個態度了,劉蜀也只好離開揚州,返回長安,他現在有些後悔了,後悔幫著曲、索二人把荀藩往死里逼。

    劉蜀現在路過了滎陽,但不敢進去,因為荀藩真的自殺了,劉蜀給了自己兩個耳光,繼續往長安趕路。

    在路上,又聽到一個噩耗,梁州刺史張光因為氐王楊難敵的臨陣倒戈,也戰死在梁州。

    一路上,不敢走大路,專走小路,躲避著四處劫掠的胡奴和流民帥們,等劉蜀回到長安的時候,已經到了年底。

    和揚州的司馬睿一樣,秦州的司馬保也巴不得長安的司馬鄴馬上死掉,別看詔書催得緊,可司馬保連動都沒有動一下。

    「完了,晉氏江山徹底的完了,而我,也幫著添了一鍬土。」劉蜀不無失望的來了曲府,見到曲允的同時,也看到了索綝。

    「劉大人這次除荀藩,懾揚州,可以說是居功至偉,我敬劉大人一杯。」曲允先敬了劉蜀一杯。

    劉蜀只得先喝了下去,剛放下酒杯,索綝就跑過來親自給倒滿。

    「還得麻煩劉大人再跑一趟,之前派出了三四波的使臣,去平陽討要先帝的靈柩,都杳無音信。」

    劉蜀心裡罵著娘,說得輕巧,去平陽要靈柩,那裡可是劉聰的大本營,難道就因為自己姓劉,對方就會給面子?

    「劉大人不必擔心,之前和劉曜那邊有些聯繫,你可以通過他的門路安全的抵達平陽,然後到平陽去找中護軍靳准,他已經投效朝廷了。」

    「哦?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還有好消息哪。明年的三月三,東西南北四路大軍,齊攻平陽,一舉殲滅胡奴。但這要依靠劉大人,劉大人務必先把靈柩請回來。」

    就這樣,劉蜀的腳還沒沾地,也未曾見過司馬鄴,就又從長安啟程,幾經輾轉到到了敵巢平陽。

    有了劉曜給說好話,劉聰的態度明顯也好了不少,至少劉蜀的頭顱還在自己的脖子上掛著。

    「哈哈,各位看一看,這位就是一身鐵膽,單騎往來南北的劉蜀。」劉聰甚至熱情的向自家的臣子介紹著劉蜀。

    「陛下,外臣前來,是來請我朝先帝的靈柩,我朝向來重視入土為安,百姓尚且如此,何況是先帝。」

    「嗯,也不是不可以,朕和會稽公非常的投緣,朕早就說要送會稽公回長安,但一想到會稽公回去之後,朕又不免思念,朕又有些捨不得。這樣吧,你再等幾天,等過了上巳節,萬物復甦,也算是成全朕的君臣之義。」

    「還望陛下能寬限幾日,讓臣能在上巳節之前返回到長安,不然的話,先帝的靈柩還得再停到下一年。」

    「唉,既然不行,你就先到牢裡待著去吧,這樣你回去也好交代,也省的老來煩朕。」

    劉聰擺擺手,劉蜀就被關進了監牢中。

    這天的夜裡,中護軍靳准就來到了劉蜀的牢房裡。

    「劉大人,那件事情,長安是什麼態度?」靳准開門見山的問道。

    「四路大軍,合圍平陽。」

    「四路?不應該是五路嗎?少了誰?」

    「荀藩那一路來不了。」

    「為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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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荀藩自盡了,洛川地區又亂成了一鍋粥。」

    「為什麼不讓他兄弟荀組繼任司空。」

    「聽說已經下了令,但荀組的積極性不高。」

    「唉,曲、索這兩個飯桶,大事都要毀到他們手上。劉大人在這裡安靜待著,等到合適的時機,我自會救你出去。」

    靳准問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往回走,一邊走一邊盤算著上巳節行動的可能性。

    長安那邊,漢國留了很多眼線,一旦有舉動,不可能瞞得住,這一路可能會被劉曜擋住。

    晉陽那邊,目前看起來似乎是最穩的一個方向,不過連年作戰,那個方向的守備也強得可怕,

    洛陽方向,本來就派了趙固去占著洛陽,現在荀藩一死,其他人就是一盤散沙,再有趙固四處挑撥一番,這個方向應該是不會有舉動。

    那麼,就剩下東面的王浚、石勒和劉演。

    說是三股力量,實際上完全取決於石勒的態度,其他兩位若要攻打平陽,就要路過石勒的地盤。

    石勒?

    靳准越想越害怕,突然發現,自己精心設計的十面埋伏,能否成功,居然只看石勒一人的態度。

    按理說,自己把王梨花放回襄國,算是結了個好,但自己心中總有一些說不出的擔憂,萬一石勒另有圖謀哪?

    靳准把事情想到了最壞處,哪怕是上巳節行動失敗,他也還是要保全自己。

    那麼就只有最後一條路,如果石勒這邊出現了什麼情況,自己就成為那個舉報人,舉報了上巳節行動,這樣就能重新獲取劉聰的信任。

    只要是能活下來,才有最終報仇的機會。

    靳准還在腦子反覆推演著整個過程,卻被劉粲的馬車攔住了去路。

    劉粲伸出頭來,說道,

    「上車。」

    「孤聽說,你去見了那個劉蜀?」

    「啊,是,我就是去問問揚州那邊的風景,我從小就想去那邊看看,一直沒有機會。」

    「你看孤像個傻子嗎?你為什麼用對待傻子的辦法,對待孤?」

    「殿下,臣哪裡敢哪。臣的話句句屬實。」

    「哦?放走王梨花也是屬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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