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語新編 第45章 淑女百家求,強枝壓弱干

    年獸已經在揚子江中嘶鳴,年前的最後一個吉時吉日,宣城公司馬裒出現在了王悅面前。

    「宣城公來得有些突然?」

    「愛情總是來得突然。我來勸長豫兄,有些愛情,註定是遺憾,越早了斷,越早解脫。」

    「殿下說得當真是愛情?」

    「當然了,一家女百家求,建康城誰不知道我在追求庾文君。」

    「殿下也知道世子殿下也常過府讀書?」

    「我知道遠不止這些,我還知道你們後花園的秘密,但我不說。」

    「為什麼?」

    「因為那也是我的牽掛,她老人家這一世已經夠苦的了。」

    「我聽不懂你在講什麼。」

    「長豫兄,你在玩火,小心燒到自己。」

    「那殿下哪?」

    「我既然已經身在局中了,也就沒有別的選擇了,要麼成,要麼死,不是嗎?」

    「自古長幼有序,廢長立幼,是取亂之道。」

    「長豫兄也相信這些腐儒的話?枝強則干弱,大哥的實力已經能威脅到父王了。」

    「這些話,殿下不該和臣講。」

    「長豫兄,你們還是臣嗎?南中郎將沒有調令,就從徐州出海,在錢塘上岸,掏了吳人的老巢,可真是大手筆。」

    「殿下,這可是天大的罪名,據我所知,情況是南中郎將追擊徐州海賊,被海風所襲,吹到了錢塘。」

    「那怕是海上有什麼大海怪吧?這風也太大了些。」

    「海上的妖怪是沒見過,不過,聽說殿下在宣城倒是擒了兩個妖怪。」

    「那都是郭師父的功勞。」

    「哦?郭師父現在在殿下府上?」

    「長豫兄,這就有點假了。他是誰派來,派來做什麼的,第一天我不知道,是他高明,第十天我還不知道,那可就是是我蠢了。」

    「殿下自然不是蠢人。」

    「那你為何以對待蠢人的辦法對待我?你道我看不出陶猷那些大大小小的道士都是甘卓帳下的兵?」

    「道士嘛,本來就是厭倦了世間。」

    「如果不是我突然想明白了,找了機會逃了出來,你們不會把我當成孫弼同黨,一起殺了吧?」

    「殿下這是哪裡的話,你和世子殿下是一奶同袍的兄弟。」

    「我要說你叔母的事情,不是我做的,你能相信嗎?」

    「本來是不信的,但現在有些信了。」

    「你覺得是我想讓大哥死?還是讓他活著?」

    「殿下的心思,臣可猜不到。世子殿下為何經常住到這裡來,我想殿下只怕是比誰都清楚。」

    「我總要做些什麼吧?哪次讓他受傷了,不都是我的人被抓住砍了頭?」

    「殿下竟然肯承認是你的人。這也是不小的勇氣。」

    「勇嗎?我還有更勇的事情。這次籍之兄的婚宴,就由我代替大哥去吧。」

    「哦,臣倒是沒有想到,殿下和世子殿下之前,還這麼的兄友弟恭。」

    「行了,你就別挖苦我了。我自然是有條件的。」

    「會稽?殿下的耳目可是有些靈光。」

    「我不比大哥,朝中沒有重臣,軍營沒有大將,要是連點消息都沒有,那恐怕也不敢坐到這裡來。」

    「殿下篤定了這筆買賣能成?」

    「自然,為道日損,大哥現在的勢力已經很可怕了,如果還要繼續擴張,那麼恐怕父王就不得不親自下場拉偏架了。」

    「殿下說得好像都是在為世子考慮。」

    「長豫兄說得嘛,畢竟我們可是一奶同袍的親兄弟,爭鬥歸爭鬥,但肉得爛在鍋里。」

    「這件事,我做不了主,還要和世子殿下商議。」

    「那,我就當你答應了。好了,聊完了閒事,咱們該聊正事了。」

    「殿下是說一個郡的食邑都是閒事?」

    「嗐,錢嘛,多了以後,就是個數字。它不過就是權力的延伸而已。」

    「那什麼是正事?」

    「當然是愛情啊?我不是講了嘛,愛情總是來得太突然,我現在滿腦子都是文君姐,長豫兄,打個商量唄。」

    「殿下什麼樣的人家尋不到,偏偏和臣來爭搶。」

    「這,你是知道的嘛,愛情這個東西,它是沒有什麼道理好講的,我這心裡啊,每天就像百爪撓一般,吃不好,睡不香的。」

    「這又不是財物,總不好相讓的。」

    「除了我真心喜歡,也是為長豫兄考慮。」

    「破壞了我的感情,在我們倆人中間橫插一腳,還說是為我考慮?」

    「我不信長豫兄沒看出來,王家有多麼的功高震主,而長豫兄又有多麼的喧賓奪主。整個建康城裡,恐怕就只有我,希望長豫兄能好好活著。」

    「哦?看不出,殿下還是這樣的慈心人。」

    「那倒是也沒有,只不過長豫兄這樣的聰明活著,我的腦袋才能在脖子上安穩得待著。」

    「什麼事情都可以談,唯獨這件事情不行。哪怕是前面真有殿下說得那麼危險,我也要去看一看。」

    「哎,可惜啊,長豫兄這樣難得的少年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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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馬裒最後嘆了口氣,搖著腦袋離開了王家。

    司馬紹也從隔壁屋子走了出來。

    「他還能有這好心?」

    「殿下似乎對宣城公有很深的怨念。」

    「你好像真的信他說的。」

    「殿下說得是哪方面?」

    「會稽。」

    「看來這建康城沒有秘密。」

    「你真捨得把會稽拋給他?」

    「這事情還得殿下親自定奪。」

    「你的意見哪?」

    「我如果不同意,早替殿下拒絕了。」

    「你倒是直快,你真覺得我的勢力有些太大了,已經威脅到父王了?」

    「王爺急著納鄭阿春,或許就是看中了她有三個妹妹。」


    「哦?怎麼說。」

    「有三個妹妹,就有三個妹夫,這就是王爺新的倚仗。聽說其中的一個,已經嫁給了劉隗的侄子。」

    「這個劉隗,仗著父王的寵信,沒少給我找麻煩。」

    「殿下別忘了,還有個東海王世子。」

    「阿沖嗎?他才幾歲。」

    「他背後可是站著裴太妃。」

    「這倒是有些麻煩,聽說連當年南渡之事,都是多虧了太妃幫忙,自然有不少大臣感念著太妃的恩情。」

    「殿下要不要接宣城公的這份好意?」

    「他別藏了什麼壞心思吧?」

    「哪反倒是好了,就怕宣城公真的是赤心相待。」

    「你是怕我到時候心軟?」

    「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在他這個位置上,也是身不由己。」

    「你好像有些同情他。」

    「只是有些感同身受。」

    「放心,我絕不做那種鳥盡弓藏的梟雄。」

    「我沒有在擔心自己,我是在想宣城公的話,如果宴會上真出現了意外,那麼矛頭最終會指向誰?」

    「誰得利,自然是誰動得手。」

    「這就是了,這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龍。既除掉了殿下,也拉倒了宣城公。」

    「那,這塊石頭,是誰扔的?」

    「殿下難道要繼續裝傻?」

    「哎,有時候明知道是個坑,也不得不跳。」

    「或許宣城公說得對,破解這個坑的辦法,就在他身上。你們兄弟聯手,才能破了這個局。」

    「可代價是不是有些大,這剛剛拿下一個會稽,反手就要送出去?」

    「那就要看殿下的意思了。」

    「我還有其他選擇嘛?連羲之都看出來了,背後的那隻手就是想借我的命,來殺一些人。哎,這父子兄弟。」

    「殿下也不必太悲觀,說不定只是東海王府那邊想漁利。」

    「你也說是說不定嘛,那就是你也知道了。」

    「我是聽說了一些,不過也許是那些奸佞小人興風作浪。」

    「要真是那樣就好了,我現在就是父王的一把刀,我只要一死,父王就能以這個為藉口,大開殺戒,排除異己。」

    「殿下有些過於悲觀了。」

    「是嗎?你若不是這麼想的,怎麼會去見阿裒。」

    「或許,宣城公的計劃是唯一的辦法。」

    「嗐,沒想到,鬥來鬥去,斗到了一起。那就這麼辦吧。我聽說你身邊也不太平?」

    「再正常不過了,」王悅掀開衣袍露出一道道新的舊的傷疤,「這是昨天的,這是前天的,我現在睡覺都不敢脫光了,洗澡都得背著人,就怕父親知道了找人拼命。」

    「查明是什麼人了嗎?」

    「已經都幹掉了,我可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人,刀子只有扎在他們身上,他們才知道疼。」王悅講得雲淡風輕,好像就是晚飯吃了一瓣蒜一樣。

    「是誰指使的。」

    「不說這些了,還是說說三天後籍之兄的婚事吧。」

    「難道也有我的人?你說出來,到底是誰擅作主張?我一定讓他抵命。」

    「沒有,你不要多想。」

    「那就是有了,是誰?我讓卞師父細查。」

    「如果,這個人就是卞師父哪?」

    「你小子,又在背後講我的壞話。」

    卞壼剛忙完了世子府的事情,也就是又乾死幾波刺客之類的。

    「卞師父,請。」王悅遞上了一杯茶。

    「請不請的,無所謂,我這辛辛苦苦給你倆殺人,殺得胳膊都酸了,你倆在背後議論我?」

    卞壼接過茶去,一飲而盡。

    「不過這事確實透著蹊蹺,最後查出來的人,你倆絕對想不到。」

    卞壼就供狀投到了桌子上。

    「難道是長安?」

    「哎,不帶你這樣的啊?為師好不容易才破了的案子,你就把謎底給掀了?」

    「還真是長安,長安這倆混蛋,真是一件人事都不辦,那是害死張軌的劉弘,就是他們派過去的吧?」

    司馬紹拿過供狀觀看,裡面竟然記錄了三天之內的十次刺殺案件,只有兩次是自己,那也就是說其他的八次都是衝著王悅去的。

    「好在,他們也蹦躂不了幾天了,平陽的鬥爭就快有結果了,少則一兩年,多則兩三年,只怕這位長安的皇帝,也去平陽打獵了。」卞壼不由得感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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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們那點小心思,就不能先放一放?」

    「那可不行。」王悅接過司馬紹看完的供狀,「不把這天南海北都攪亂了,萬一有人真的進京勤王,那還有他們什麼事情?」

    「這還真讓你說著了,他們甚至連拓跋部都插了一腳進去,既封了拓跋猗盧為代公,又把大單于的封號給了他大兒子拓跋六修,那是生怕他們父子倆關係太好。」

    「這樣下去,恐怕并州也保不了太久了。」

    「不只是并州,自從他們逼死了荀藩之後,洛川地區群龍無首,又都誰也不服誰。幽州也一樣,王浚雖說是個混蛋,但他死之後,可就沒人能制約鮮卑段氏了。」

    「這個局面很不好啊,長豫兄,湘州那邊的事情進展的如何了?」

    「應思遠三次入襄陽,孤身犯險,總算是把第五猗和杜曾給穩住了。」王悅說到了關鍵問題。

    前幾次的教訓就是打湘州的杜弢時,荊州的杜曾會來支援,反過來也是一樣的。

    「這麼說,一切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只是可惜胡毋輔之父子沒能逃回來。」

    「這事情是不是也和吳人有些關聯?」

    「都不是有些了,每次大軍的征伐,對方到好像看著我們的地圖一樣,總能出現在我軍最薄弱的地方。」

    「所以,」卞壼抬起頭來看著自己這個學生,「這才是你從豫章匆匆忙忙趕回建康,策動了這麼一場大事的原因?」

    「還是讓師父看穿了,沒有辦法,內事不寧,外事不平,我軍處處被動,一敗江陵,二敗江夏,連武昌都丟了,還是出錢買回來的。」

    「這些人啊,難道看不到冀州的石勒磨刀霍霍的樣子,那可不是劉聰那種只想著在平陽享樂的人。」

    「他們才不關心哪,只要湘州的戰事不停,就騰不出手來對付他們,他們就還是他們的土皇帝,至於上面是姓孫,還是司馬,哪怕是別的誰。他們也不會在意。」

    「那你打算怎麼辦?」

    「我打算給他來個亂棍打狗,先把揚州給他攪亂,讓他們自己先互相咬起來,我就趁著這個亂勁,拿下湘州,等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遲了。」

    「那你今天講這些,是不是需要為師做些什麼?」

    「真是一點都瞞不過師父,廣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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