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順1730 第八十四章 止於何處

    皇帝先是有些懵看著跪在那奏事的劉鈺心裡瞬間閃過了幾十個想法

    一切都太過突然所以才懵

    這是要幹什麼

    真的是要做純臣

    是有人提醒他擔心鳥盡弓藏功高震主

    還是出於心中自認的大義道理

    亦或是只是隨口一提等著自己寬慰幾句再給他一個放心丸叫他放手去做事

    懵有懵的原因可不管原因是出於什麼這請求總是讓皇帝欣喜的

    李淦並不怕海軍的軍權集於一人之手在他看來海軍既不能對內鎮壓也不能陸地行舟炮轟紫禁城

    但是海軍是劉鈺一手建的上上下下都和劉鈺有諸多關係師生情誼在天地君親師中這在封建禮法道德下是僅次於雙親的

    李淦之前塞了一個李欗劉鈺二話沒說君臣之間心知肚明這是什麼意思說的明白點反而互相面上都不好看

    身為帝王雖劉鈺給他留下的印象一直都是天真爛漫之輩可在朝中斗的久了一時間也有那麼一瞬間考慮劉鈺是不是在倒逼

    比如叫才去了海軍半年的李欗來執掌海軍的初戰是不是在表達一種不滿

    消極對抗

    可這種想法很快消散這種猜測只是下意識的帝王心術但在瞬間之後就認為絕不可能

    因為按照劉鈺的說法日本的水軍和不存在沒有任何區別照這個意思只要領軍的不是秦檜就奔著投降去的根本不可能輸

    而且就算是真要這麼搞那也得是面臨一個強敵的時機心道劉鈺就算再不懂朝堂事這點事也是明白的

    故而只是這麼一瞬李淦便傾向於劉鈺在說一件事藩鎮之禍漢末軍頭這些問題請皇帝不要去擔憂免得有開拓之機卻顧慮內鬥束手束腳

    這讓李淦略微有一些不太爽他自認自己是個心胸開闊的整日自比李唐太宗至少自以為這般若是被人如此想尤其是被自己信任的人這麼想確實有些不太是滋味

    可這種不爽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心想劉鈺或許所求者人亡政不息

    人亡政息或許有很多因素皇帝擔心一方大員統兵大將兵權太重距離太遠難以控制這正是人亡政息的一大誘因

    須臾的陰晴之後李淦用一個尷尬的玩笑叉開了話題

    愛卿莫不是新婚在即便想著偷懶在家守著嬌妻美眷再無開拓之心了

    雖明知道不是這樣皇帝還是很尷尬的用這個笑話表達了一下自己的態度

    劉鈺也順杆爬道陛下明見或真有這樣的原因

    君臣一笑皇帝不想再去問劉鈺到底是怎麼想的了出於何等目的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權衡之後覺得只要不是劉鈺想要趁著大戰在即要挾朝廷非其不可便都算不得什麼

    劉鈺回想著田貞儀信上的內容心道貞儀想的真是沒錯皇帝並未有任何不快甚至都不想深究原因

    劉鈺是在做一個姿態皇帝隨時可以控制海軍這海軍是姓李的不是姓劉的

    哪怕是他離開了海軍海軍依舊運轉依舊有戰鬥力

    因為如果連他這個一手把海軍建起來的人都能如此之後不管是誰都可以放心

    一名宣讀小吏一紙詔書足以

    海軍只要能握緊莫說南洋在萬里之外就是印度也不用擔心有人在那擁兵建國

    對族群而言風塵三俠的虬髯客水滸後傳的混江龍那是好事

    對皇帝而言虬髯客混江龍和龍川縣令趙佗靖海軍節度使吳權並無二致都是壞事

    對大海的天然恐懼哪怕此時已經知道海上萬里不足路上千里戈壁更遠卻依舊在潛意識裡覺得離得太遠要考慮在外領兵的主將割據自立的事

    自古以來總喜歡以史為鑑但史書中並沒有海軍的故事可鑑

    若是殖民封建史書可鑑但鑒的結果分別是春秋戰國亂世吳楚七王之亂朱棣靖難奪位

    史書上沒說一支強大的海軍在手南洋諸地便不可能學趙佗吳權

    劉鈺一直試圖讓皇帝相信這個道理但這個道理最終還要落實在劉鈺身上有些事他要以身作則

    如果連他這個一手把海軍建起來的人都可以隨時撤換那麼皇帝對大海的最後一點隱藏的心病也就沒有了

    李淦不想承認自己心裡隱藏的心病他想和劉鈺來個君臣和諧不相疑的典範

    可能他自己入戲太深但田貞儀早在之前就告訴過劉鈺最好的冠軍侯是二十四歲英年早逝的冠軍侯


    李淦既不想承認自己隱藏到自己都未察覺的心病此時也不再追問原因只是覺得自己懂劉鈺的想法遂道愛卿所想的是利在千秋之舉制度定下人才輩出也確實勝過愛卿披堅執銳在前

    但你可想好了這一仗若是出了問題你就是大罪彈劾之詞必漫天飛舞朕也護不住你

    即便這個主意是田貞儀出的即便目的並不是皇帝想的那麼簡單可劉鈺是自己思考過的

    皇帝所說的問題他也想過但就像是一個學霸可能發揮的不好可能分數不如另一個學霸但就算考試前拉稀也絕不可能比倒數第一考的差

    日本的水軍什麼水平劉鈺去轉了一圈太有數了不要說威海這幾年瘋狂造艦哪怕威海的海軍只出動一半也依舊可勝

    絕對的實力面前沒有意外而此時的海軍更是一個遠比陸戰意外更少的兵種

    如果遇到颱風那他去不去都沒有意義大順走向大海的一切構想也就會化為烏有可偏偏颱風不是他能控制的

    盡人事聽天命

    田貞儀的信上只圍繞著一句話

    欲止於何處

    若只是止於南洋那麼這件事可以不用提

    靠著皇帝的信任一手抓起海軍的事待南洋定功成身退

    問題在於南洋拿下一切問題都可迎刃而解了嗎

    若心思不止於南洋那這件事就要提出來

    靠著皇帝的信任把海軍制度化先保證人亡政不息再做心中事

    南洋若定還有不止之心哪怕還只是外戰若到時候劉鈺一直統兵到時候提出再開拓皇帝心必生疑

    可能到時候哪怕心裡明知道劉鈺說的再開拓很有道理卻也會心生疑慮擔憂

    對倭一戰既然自信滿滿必能勝之何不趁此機會識大體真忠國先退後而進之

    李欗年幼不知軍事但其身為皇子心知肚明是來接劉鈺的班的

    那麼李欗就應該知道不求有功但求無過計算手底下的人立下再大的功也威脅不到他的位子

    既如此李欗必虛心納言不會剛愎自用非要表現自己

    參謀制度既已成熟海軍臨陣又有上好的軍官生唯一擔心的就是李欗親自帶兵傻呵呵的非往泥潭灘涂河口裡鑽

    但李欗是皇子又是明顯的海軍接班者那麼此事就不用擔心李欗非要表現自己這也就連最後的意外都不存在了

    既如此若將來還想更進一步此時便要退後一步

    而此時退南洋一戰皇帝或可再啟用為帥因為荷蘭不比日本

    但到時候那就是依著軍改後的思路勛貴出鎮領軍而非一手建起海軍的大將領軍

    雖人為同一人在皇帝眼中卻是兩個人

    田貞儀可能並不太懂戰略但是卻懂朝中人心這些事她半句沒提對倭的戰略只是在劉鈺絕對自信的基礎上提出了針對人心的想法

    甚至田貞儀也不知道劉鈺到底想要什麼但之前的信上她就問過劉鈺了

    要想清楚將來是做安西大都護還是左僕射

    如果認為要做的事非要做成安西大都護方可成那麼就抓著海軍在皇帝的信任消散之前南下南洋

    如果認為要做的事終究還要落實在廟堂之上江湖之遠那就不如趁此機會在一個想要攻訐的人都萬萬想不到的時機扔下海軍回京

    朝廷里的事比之外面難做

    或許不喜歡朝中的氣氛或許覺得在朝中掣肘太多或是覺得不喜歡朝中的玩法規矩但既是心思在內外不過是為了內那總要去面對的

    既要內那就要學會朝中的規矩從心所欲不逾矩方為本事

    不管是編練新軍也好建設海軍也罷那都不是從心所欲不逾矩而是在無規矩處定規矩難度大不一樣

    聖人所言的從心所欲不逾矩那才是廟堂高手

    既如此不如趁此機會以此時退為將來進學學朝中規矩做事手段

    初時不會則可不鳴潛心觀察悶聲蟄伏三年不鳴一鳴驚人

    此時退一步比之一直執掌海軍南下南洋後再入朝堂更好一些

    免得到時候功高震主君臣生罅不通朝堂事

    若非要掌軍要麼拿下南洋後永不入朝要麼就不要一直執掌海軍拿下南洋再入朝

    所以問題就在於止於何處

    拿下南洋是不是一切問題就都不用管了自會風順而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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