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位使節,我想說,無論哪一國都不會允許他國戰艦未經允許,進入本國領海。」
「或許,你們允許。但這裡是大順,天朝說的算,天朝不准。能夠遵守,就繼續貿易;不能遵守,那就前來打破這個規矩,我等著。」
說完這話,看了周邊那些使節們一圈,使節們紛紛點頭,心說誰會傻呵呵地來打破這個規矩?
這些使節也能注意到遠處大順百姓的歡呼,他們不知道百姓聽到的版本和現實版本並不一樣,自是以為大順百姓情緒激昂,隨時可以為領海死戰。
又看看海面上大順湊出來的艦隊,心道這些船制定世界的規則,還遠遠不夠。但制定大順周邊海域的規則,綽綽有餘。
「荷蘭人格勞修斯曾經說過:如果在一部分海面航行的人能被在岸上的人所強迫,那麼這一部分海面就是屬於這一塊土地的。」
「這句話什麼意思,我想諸位也明白。」
「那就是說,大炮射程之內,即為領海。當然,也不一定非得是大炮,只要是能在岸上強迫海上航行的船、並且造成威脅就行。」
說到這,劉鈺略微有些無奈。
本想著用火龍出水、神火飛鴉之類的東西,廢物利用一下。想著這玩意雖然不可能有準頭、蘇聯人搞火箭推力不夠搞那麼多發動機最終都完犢子了,這時代的四推力「火箭」的準頭,自是不用想。
但詢問了一下防禦使那邊,淘汰下來的舊武器,一問這玩意射程也沒法廢物利用,打的也沒有大炮裝滿火藥調好角度不求準頭遠。
他也實在不好意思拿著熱氣器說這玩意兒也是陸地上的,能飛多遠就算是「海上航行的人能被在岸上的人所強迫」,就算是領海範圍。
只好還是拿出這時候的普遍標準,或者說是各國約定俗成的潛規則。
「我不管你們那邊是多遠,至少大順這邊,就是領土之外三海里,皆為領海。別的地方我不管,但在這裡就得這麼辦。既入領海,若是軍艦,則要降旗,否則將視為入侵。」
之前大順沒有確確實實的搞過外交,現在雖然開始搞外交了,但有些規矩也一直不清不楚。
之前確實也沒啥領海的概念,因為不需要,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還需要領海概念嗎?
但現在,劉鈺借著這個機會,拿這個最容易簽署第一份國際法公約的內容來談,也算是正合適。
想要創造世界秩序,首先得有能力維護。現在並無能力,那就不如拿這種「廢話」先說事,以證明大順正在努力試圖作為國際法、國際規則的制定者,力圖融入世界,成為世界的一部分。
之前和法國簽了諸如救助海員、反海盜之類的協定,也就在大順這邊用用。法國自己都一大堆的私掠船,這個協定只是東亞、東南亞方向的區域協定,算不上「五霸制禮」的第一步,只能算是法國承認了一下大順在東亞和東南亞的絕對霸權。
如今歐洲既然已經開始考慮領海問題,也不妨說清楚了。
反正英國臭不要臉嘴上說整個英吉利海峽都是英國領海,但其餘各國根本不認,最起碼法國肯定不認。這是個極好的切入點。
還在等待季風的各國使節心想在京城的時候,可沒談太多這個事。
但現在英國人越了線,終於要公開這種實質性的問題,各國使節反倒是鬆了口氣。
這個古老的東方帝國過於神秘,也有一些他們實在無法理解的規矩,以及他們根本不能明白的思維方式。
很多事情不說清楚,很容易就出現無解。
這一次京城之行,只是在大體局面上確定了與各國的交往,但在一些明面規矩上還未說清楚。
在艦隊的威壓下,劉鈺說的也算是各國此時的潛規則,只是沒有形成約束性的國際法——法律得靠暴力機關維護,現在各國馬上就要把腦漿子打出來了,自是沒有一個真正的天朝來維繫法律,構建世界秩序。
不過單就三海里的這個說法,眾人也都接受。但劉鈺又補充道:「不過,現在是三海里,日後可能還會變化。」
「我並沒有用熱氣球飛多遠來做天朝的領海範圍,因為熱氣球能從法國的加萊,飛到英國的坎特伯雷,天朝不想搞一個不可能實行的國際法,毫無意義。」
「天朝熱愛和平,渴望規矩。你們可能不理解,為什麼我們會征伐日本,因為這是天朝內部的事,而征伐的原因就是為了確保秩序個規矩。」
「所以,我真誠地希望,將來各國和平的自由貿易,互通有無,促進商業繁榮,也能讓歐洲的百姓用上最好的瓷器絲綢、讓天朝的百姓喝上最好的咖啡。」
「故而,今天在這裡,既是定下天朝的外交底線,也是希望各國日後能夠一同簽署一個國際法,能夠約束各國的行為。」
此時講這個,純屬在拿道德制高點。
劉鈺滿腦子都是要把奧王繼承戰爭和後續的七年戰爭,打成第一次世界大戰。
畢竟就算歷史上從歐洲打到亞洲、美洲、非洲,但如今大順沒有參與的戰爭沒資格叫世界大戰。
這時候卻一臉正氣地在談和平,他自己都想笑。
可這些使節並不清楚,反倒是有些也點點頭,認可劉鈺的說法。
這話放在歐洲就是放屁,因為大順的軍艦還沒有資格在大西洋維繫他參與制定的世界秩序。
但在東亞和東南亞,大順還是有資格說句話的。
只是,對劉鈺嘴裡的「自由貿易」,各國使節實在是不太感冒。
當年喊自由貿易喊的最凶的,是荷蘭。因為那時候荷蘭是光腳的,西葡是穿鞋的,教皇一條子午線一划,荷蘭也沒有拿到東南亞,那時候還沒轉型玩金融和放貸,自己的手工業亦算發達,當然是哭著喊著自由貿易。
但如今光腳的成了穿鞋的,荷蘭也有了東南亞,連當初喊的最凶的,聽到自由貿易四個字,也沉默不語。
均想,你們中國倒是可以自由貿易,反正我們的貨在你們這根本賣不出去。但我們是不可能自由貿易的,除非你們交出茶葉、大黃的種植技術;瓷器絲綢的生產方法。
不過通過這些話,似乎也能看出,大順是想和平地做買賣,並沒有琢磨著開戰。終究和平和自由貿易,都只是渴望,而不是一種要求。
歐洲使節這時候也只能捧一句道:「貴國當然是熱愛和平的,這是有目共睹的。我們也一直認為,並且在京城也達成了一致的意見,我們各國均把貴國征伐日本,看成是天朝內政,並不認為這是對外戰爭。」
「侯爵大人希望制定國際法的想法,我們一定會轉達給我們的君主或者議會,我們也希望侯爵大人此次前往歐羅巴,能夠談成更多細則。」
劉鈺點頭道:「這些細則當然還有很多,但今天的事,終究還是天朝規矩和領海問題。既然你們同意了領海問題,那麼還有三件事必須要說清楚。」
「其一,本朝禁絕天主教的原因,就是因為民無二主,天朝有天子,就不能有教皇。那麼,教皇畫的所謂子午線,天朝是不會承認的。實質上本就不承認,但話必須要說清楚,教皇連英荷都管不到,更沒資格來管天朝的事。」
「其二,自對馬島以東、日本以北,至蝦夷群島而到勘察加,此謂之鯨海,為天朝內海。為避免藩屬之衝突,引起外交事件,內海之內非得允許,各國不得通行。」
「其三,天朝領海之範圍,我已命人繪圖。其中自然包括朝貢國領海。日本、朝鮮、琉球、越南,此四國者,向為屏藩,自在其中。」
「諸位離開天朝之前,這件事必須要明確。如果有什麼意見,現在就提出來。」
幾位使節只看了看荷蘭東印度公司的人,心想這些地方反正我們也沒有貿易機會。勘察加那邊是俄國的,但俄國人和大順的事,我們又何必管?
荷蘭人則鬆了口氣,心想公司已經撤出日本了,只要你們不說但凡有華人的地方就是你們的領土就好,這當然都是可以答應了。
「我們均無意見。」連荷蘭人自己都沒意見,其餘人就更沒意見了,可能會有意見的俄國人,又不在這裡,再說海上的事,也沒人會在乎俄國的意見。
「既對此無意見,那麼對於我懲罰英國軍艦的事,你們是否也無意見呢?這是本國內政,本不需徵求你們的意見。但天朝向來講究以理服人,道理還是要說清楚的。總之,日後就按此處理,你們只要在天朝的領土、內海和領海內,遵守天朝的法律,天朝也不會做出任何違背約定的事。但若違反,那麼必是要報復的。」
「考慮到英國為初犯,略施懲戒而已。日後再有違法者,那就直接擊沉、斷絕貿易,並且考慮開戰。」
怎麼規定領海,那是需要各國一致認可的。
但闖入領海怎麼辦,那是各國內政。
這兩者,各國使節也都分的很清楚,對此也沒什麼反對的意思。
連英國東印度公司在內,都至少在嘴上表示了絕對沒有意見。
不論如何,斷絕貿易這一點,實在可怕。
英國知道自己是撞在槍口上了,這是被當成了嚇唬猴子的雞,但也只能打碎牙往肚子裡咽。
之前就因為態度不夠「恭順」,就被劉鈺噁心了一把。癩蛤蟆爬腳面,不咬人噁心人的本事,眾人也算是見識過了。
誰的後院還沒有些亂七八糟的事,真惹毛了大順,確實沒辦法在大西洋開戰,但背後當攪屎棍送錢送槍,就會讓各國苦不堪言。
領海的概念,反正也算是各國都能接受的定義,既然大順這邊主動做出外交的態度,那也正好就定下來。
至於鯨海是內海……本來內海是個地理學概念,大順這邊要搞成政治概念,但事不關己,也就這麼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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