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劉鈺帶著牛二走到了萬丹蘇丹國的使節團周圍,介紹了一下牛二,只說這是爪哇和椰城的駐軍長官。
現在朝廷任命他為爪哇都督的命令還沒下來,劉鈺也不好說他就是爪哇都督。
萬丹蘇丹國有不少***華人,很早就在萬丹做生意,萬丹使節團這邊自帶著會漢語的翻譯。
當真是人的名、樹的影。劉鈺在東南亞這邊名聲不顯,牛二卻是威名赫赫,尤其是萬丹蘇丹國距離萬隆和巴達維亞都很近,在勃良安火山地區聚義、兩次打敗了荷蘭人圍剿的牛二,萬丹這邊的人雖沒見過,可聽了名字後,也是急忙行禮。
歷史上,紅溪慘案之後,華人烏衫黨起義失敗,轉戰中爪哇,幾年後萬丹爆發了反荷起義。起義失敗後轉戰中爪哇,很多萬丹人與華人一起並肩奮戰,抗爭到底。
但現在,大順取代了荷蘭,華人不再是與巽他人一起被荷蘭人壓迫的存在,這種身份的改變,也就是的大順和萬丹之間,萌生出了諸多的血意。
東南亞的起義,基本都是一個套路。
強人振臂高呼,抗荷反荷,肯定順帶也反本國蘇丹和貴族。然後本國蘇丹就借洋平寇,與荷蘭人簽訂更賣國的條約,一起把起義鎮壓下去。
不過劉鈺現在根本不想與萬丹的蘇丹合作,因為他們距離椰城太近了,完全沒有合作的價值。
如果其內部先爆發了起義,那是最好的,大順連同起義軍一起,將萬丹的蘇丹、毛拉、教士、貴族們,來個「下港慘案」,全部坑殺。
為了在離開爪哇之前,幫牛二打好基礎,劉鈺在介紹完大順這邊的人後,便當著許多小國使節的面,提起來要在萬丹的梅文灣修建一座海軍要塞,以便能夠封鎖巽他海峽。
理由給的也是冠冕堂皇。
大順將東南亞各國從荷蘭人的統治中解放了出來,但回顧過去,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英國人、荷蘭人,走馬燈似的在東南亞交替。
是以,想要讓這些西洋人再也不能威脅到東南亞各國,天朝鑑於天朝的使命管和責任,不得不在巽他海峽的梅文灣,修築一座要塞。以防西洋人卷土再重來。
理由是足夠冠冕堂皇,萬丹這邊也完全沒有反對。
東南亞的小國是不能掌握自己的命運的。很多事都不是他們自己能決定的,而取決於東南亞霸主的需求。
而且對萬丹來說,大順看起來比荷蘭人要強。
因為荷蘭人讓傳教士到處傳教,嚴重損害了萬丹教士階層的利益,基督教和綠教之間的千年衝突,很容易引起本地宗教對荷蘭的反感。但大順並不喜歡傳教,而且也沒什麼教可傳。
至於所要在梅文灣修築要塞,距離萬丹的都城很近,萬丹也不能拒絕。
打又打不過,反對就是沒事找事,到時候挨一頓打再接受,那又何必?
而且,當年荷蘭人占據雅加達、擠壓萬丹的時候,就是因為萬丹出現了內鬥。親荷的、反荷的,兩邊爭權奪勢,荷蘭人藉機出兵,徹底毀滅了反荷一派。
如今這局面,萬丹朝廷內聽說大順要在巽他海峽修要塞,肯定也是兩派。
要是蘇丹反對,肯定就有貴族站出來勾連大順,這是肯定的。
而且,很大可能,出來勾連大順的,還可能是現蘇丹的兒子、或者三代以內直系血親。
只是,對於大順要修要塞的需求,萬丹使節還是詢問了一個關鍵的問題。
修這座要塞,萬丹需要出多少勞役?
荷蘭統治的時代,萬丹作為距離巴達維亞這麼近的小國,是要履行很多附庸國義務的。
修築要塞,他們是要出人的。
出人,就容易出事。
貴族們是不怎麼反對殖民者的,除非實在是做的太過分。
出人服勞役,貴族們的奴隸,肯定是不出的,一般都是徵調村社的農民,以履行封建義務的形式來出勞役。
荷蘭人又不給錢,修要塞又是苦力活,經常死人。而修要塞,又將原本分散的農民組織起來,這就很容易出事。
按說這時候大順剛來,不應該立刻就徵調民夫修築要塞,至少也得等穩定下來之後。
但劉鈺卻反其道而行之。
在萬丹使節問及需要提供多少勞役的時候,劉鈺便說兩千。
萬丹使節只說這件事要回稟蘇丹,劉鈺也不急,說等打完馬六甲再說。
這事說完,牛二有些不太理解。
「鯨侯,若去萬丹調查巡視,有的是理由。在巽他海峽要要塞,也確實有用。但也不應急在一時。既是存了要滅萬丹的心思,這時候徵調百姓服苦役,豈不是叫百姓怨恨?」
「本來就要殺蘇丹、教士、貴族。若是也讓百姓怨恨了,那在萬丹如何站得住腳?」
劉鈺笑道:「這叫千金市骨之計。到時候徵召百姓來服苦役,我多出一些錢,管夠吃喝,每個月再給三四兩銀子,又發些白糖、棉布之類。」
「一來,叫萬丹百姓知我等與那荷蘭人大為不同。真仁義之師、王者之德。」
「徵召的百姓各從四面來,不同村社皆有。待他們回去,如何不歌頌天朝之仁德?」
「二來,如此多的金銀,直接發到那些百姓手裡。卻不知那些王公貴族,會不會讓這些百姓把金銀上繳呢?」
「哪裡的百姓都一樣。他們可以忍受一直沒有,但卻決不能忍受給了之後再被人奪走。」
「以我觀之,這些土著王公能為了錢財,去偷、搶小孩養豬似的養大當奴隸。你說這些人會不會把那些錢奪走?」
牛二眼前一亮,贊道:「妙啊!本來我等取代了荷蘭,這裡的人便覺得如同趙家代了孫家差不多,也根本對天朝無甚概念。」
「前者正有機會宣揚天朝仁德;後者只需找一些歸義軍中當初的萬丹逃奴,混跡百姓之內,多談一些起事反抗之言語。」
「即便他們不沒收金銀,等著我們把蘇丹、教士一殺,有此基礎,百姓也會支持我們。」
「先得了百姓的支持,若能將整個萬丹收入囊中,便只是土地稅,也比修要塞花的這點錢多了。」
牛二舉一反三,立刻想到了往修要塞的人群里塞人挑唆的辦法。
這也是歸義軍的優勢所在,在火山地區活動,距離萬丹很近,萬丹又多用奴隸,很有一些奴隸逃亡到了勃良安地區,加入了歸義軍。
劉鈺笑道:「修要塞花的銀子倒是不多,椰城荷蘭東印度公司倉庫里的貨物拍賣出去,支取一毫也就夠了。」
「關鍵是這兩年之內,貿易不興,奴隸貿易被禁止,香料貿易停滯,萬丹的貴族們日子定不好過,肯定會加大壓榨百姓的力度。這等機會,可一定要把握住。」
「其實,一個月三四兩銀子,哪裡有這樣的好事?朝廷里去修黃河大堤,也是一個月一兩多銀子。但既是要釣人心,便不要在乎不合常理。」
「若無機會,就得自己學會創造機會。」
「最好是萬丹自己內部要爆發了起義,你們便可藉機干涉,到時候再下重手。這件事你需監管的嚴格一些,錢一定要發到位、吃喝也一定要管好。這叫花錢,買來仁義之師的名聲,所謂千金市骨。」
牛二點點頭,心想這應該非常可行。
確實,這幾年貿易會嚴重衰落,至少今年來看,貿易肯定是完蛋了。整個東南亞早已經綁上了西歐的經濟體系之內,幾乎經濟殖民地化了。
靠天朝和東南亞內的貿易體系,是不足以支撐各國之前面向歐洲市場的貿易額度的。
之前很多王公貴族是靠貿易發財的,如今少了這份收入,肯定是要加大對百姓的壓榨的。
這幾乎是必然的。
一旦壓榨加劇,再有人暗中挑唆,煽動,甚至直接從歸義軍里調撥一些當初的萬丹逃奴振臂高呼,事就容易起來。
想到這,牛二又道:「鯨侯,何不這樣?前三個月,我們按時把錢交給來服苦役的百姓。三個月後,卻直接將錢交給他們的頭人、酋長,只說由他們分發。如此,民憤更大。」
劉鈺笑道:「行啊,看來你在勃良安山區真的是歷練出來了。你是生怕他們不把銀錢收繳,非要給他們一個收繳貪污的機會。妙極。」
牛二嘿嘿一笑道:「其實,這也是從荷蘭人那學來的本事。」
「這爪哇的困苦,皆因荷蘭人而起。你給我們講過,要透過表象看本質的。」
「但荷蘭人非常聰明,選擇了我們華人做中間人,不管是包稅、收香料、包買這些,都多用華人。以至於當地人都覺得,華人才是他們困苦的根源,人皆恨之。可實際上本質還是荷蘭人的壓榨。」
「我們也是可以依樣畫葫蘆,用這樣的手段。借用中間人,製造仇恨,從而鼓動百姓將這些中間人全都殺掉。中間人貪婪無厭,是為人的本性,又非只是華人當中間人才如此。我就不信,他們各個是聖人,竟不吞沒銀子?」
「一旦他們吞了銀子,稍加挑唆,必要出大事。若是他們不吞銀子,我看這萬丹也不用打了,貴族教士都是不愛錢的聖人,那還怎麼打?」
說罷,兩人相視哈哈大笑,均想著就當年為了爭奪蘇丹之位,競相給荷蘭人開出各種條件的模樣,哪有什麼聖人?穆教還不讓放高利貸呢,這爪哇放高利貸的遍地都是,哪有什麼聖人?
這萬丹,滅定了,當是大順占了爪哇之後要滅的第一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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