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東印度公司的判斷,無疑是正確的。
法國人很快對馬德拉斯發動了進攻,理由總是好找的,雙方在印度對抗了快一百年了,隨隨便便就能找出一大堆理由。
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艦隊,也果然沒有去支援馬德拉斯,而是遠遠避開。因為他們不清楚大順的態度,擔心自己的艦隊集結之後,被大順抓住主力一波消滅。
就在法國人對馬德拉斯發動進攻後不久,大順的艦隊也離開了本地治里,駛向了大洋。
這個時間卡的非常好,臘月十八,自由貿易號和哥德堡號,就繞過了印度,隨行的一艘快船來到本地治理傳了個消息。
臘月二十,大順的艦隊揚帆起航。
在英國人看來,大順這是準備展開戰鬥隊形,尋機在海上殲滅英國東印度公司的艦隊。
但事實上,大順的分艦隊並沒有去尋找英國艦隊,而是掉頭前往了錫蘭。
從廣州起航到錫蘭,很遙遠。
但從本地治里起航到錫蘭,就如同從威海去平壤,修整了一個多月的陸戰隊和水手們,在起航之前不限量地供應了甘蔗酒,並且吃了魚餡的餃子。
於是士兵和水手們都明白了,戰爭,開始了。
到了船上,戰鬥口號也迅速下發。
很簡單的一句話。
在獅子國過年!
此時正值印度洋的東北季風,天氣晴好,氣候乾旱,並沒有多少降雨,正是一個適合戰爭的季節。
荷蘭人在錫蘭有兩處重要的支點。
一處是錫蘭島北部的賈夫納,那裡可以控制錫蘭和印度次大陸之間的保克海峽。
另一處就是科倫坡,處在印度前往東南亞的要路,是在錫蘭的南部。
大部分的華人移民,都在錫蘭的南部,賈夫納地區並沒有太多的華人。
根據情報,荷蘭人在錫蘭的駐軍其實不少。一共有將近2500人,因為要不斷地應對康提王國的騷擾,尤其是英國在背後當攪屎棍,不斷慫恿康提的封建貴族向荷蘭發動進攻。
但是,這2500人分散在七個堡壘群,荷蘭在錫蘭沒有野戰兵團,只有要塞守備部隊。
只不過,鑑於康提王朝軍隊那可悲的戰鬥力,這些要塞守備部隊,和康提人交戰的時候,就足以作為野戰部隊了。
按照參謀們制定的作戰計劃,分艦隊首先要進攻的方向,就是科倫坡。
大量的南洋華人都在科倫坡附近,城中一共有800名荷蘭士兵,進攻的難度並不大。
臘月二十四,艦隊抵達了科倫坡外海,並沒有發動偷襲。
既沒有必要,也沒有太大的意義。
而是按照操典,展開成為炮擊陣型,將甲板炮倉的擋板打開,對準了科倫坡城堡。
荷蘭人的風格,或者說殖民地布局的風格,都是「城是城、市是市」,荷蘭人的核心區在城堡內,包括市議事會、都督府、軍港等。
當年從葡萄牙人搶走了科倫坡堡後,荷蘭人加固了一下科倫坡的城堡。
但是伴隨著荷蘭黃金時代的來臨,荷蘭海軍,在東南亞地區是近乎無敵的存在,這就使得科倫坡堡有個顯著的弱點。
這種沿海堡壘的選址,基本上都差不多。
一個凹行的海灣,海灣內作為軍港,形成抱月結構。
正常來說,要在抱月結構的兩個凸角上,修築牢固的炮台,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沿海堡壘。
但是,黃金時代有錢,卻沒必要修。
有艦隊,只要有能稍微保護一下艦隊防止被海盜襲擊的炮台就行,花大價錢沿海一面全部要塞化,沒意義。
等到黃金時代一結束,似乎有必要修了,但是沒錢,東印度公司董事也根本不批足夠的錢,周轉本就困難。
原本想著,當初要把巴達維亞的華人奴工運過來,做債務奴隸,免費修一修堡壘。
可是債務奴隸,變成了契約移民,董事會被大順逼著出了錢,更渴望看到更為直觀的經濟效益。
也不能說東印度公司的董事是智障,只是他們基於自己的判斷,認為沒有必要加強海面方向的防禦,也沒有必要加固炮台。
雖然英國這些年一直暗戳戳地搞事情,但是鑑於歐洲大陸的關係,英荷還有共同防衛條約,英國人不會攻打。
當初是從葡萄牙人手裡搶來的,但葡萄牙從西班牙那復國之後,奉行的政策就是誰打西班牙我們就是好朋友。荷蘭和葡萄牙已經基本和解。
錫蘭的康提王國,也根本沒有海軍。
唯一可能的威脅是法國人,但法國東印度公司連艦隊都沒有。
既然這樣,花錢修炮台做什麼呢?修一座正規的炮台,開銷可是不少,東印度公司是要向董事會和股東負責利潤的,錢能省就省。
於是這個科倫坡堡,就有了最大的弱點。
沿海灣一面,沒有完全的要塞化,只有在兩個凸角處,有兩座炮台,各有七八門大炮,不及一艘戰列艦上重炮數量的零頭。
四周一共四座棱堡,面向的是不靠海的內陸方向。有一套寬大約四米的護城河,外面還有一些簡單的防禦工事,但也年久失修,多少年沒用過了。
正常來說,或者說按照正規軍校要塞工程學的教科書來說,沿海帶有港口的要塞,一定要做到「敵方艦隊不敢在海灣逗留,岸防炮會將艦隊全滅」的程度。威海軍港、旅順軍港,以及伶仃洋軍港,都是按照這個規模修的:理論上,攻打這樣的軍港,最有效的辦法就是陸軍攻下要塞區,而不是讓海軍和炮台對射。
但是,操典雖然是這麼編寫的,可大順海軍從建軍開始,在這件事上就沒有按操典辦的機會。不管是日本,還是南洋,此時都沒有一處符合操典的海軍要塞。
於是參謀們制定的計劃也就非常簡單了。
艦隊排開,轟擊凸角的兩座炮台,突入海灣,以艦炮向堡壘內側轟擊,自內而外壓制荷蘭人的棱堡。
陸戰隊在側翼登陸,召集當地的華人,以坑道掘進的方式接近,用沃邦攻城法,攻取棱堡。
最好是直接迫使荷蘭人投降。
當大順的艦隊忽然出現在科倫坡外海時,駐軍軍頭和錫蘭都督只掃了一眼洋面上的艦隊展開的隊形,就知道這是開戰了。
雖然完全不知道大順為什麼忽然開戰,也完全不清楚大順到底是向荷蘭宣戰還是和法國成為了軍事盟友參與了奧地利王位繼承戰爭,但總之,艦隊這麼展開,絕對不是友好訪問或者請求泊靠補給的態度。
沒聽說友好訪問,會把炮艦倉的罩門打開的。
四艘荷蘭的武裝商船被堵在了港口中,這時候也不敢出港,只能盼著那兩座炮台可以保護他們,讓大順的軍艦不敢進入港灣。
但是顯然,他們也很清楚,這兩座炮台並不可能抵擋住大順艦隊的攻擊。
就在大順的軍艦展開炮擊陣型的時候,一艘小船打著軍旗而非白旗,從旗艦出發,朝著科倫坡航行。
荷蘭人一般情況是不講道理的,如果換成僧伽羅人之類,這艘船多半就被擊沉了。
但在幾艘戰列艦黑洞洞的炮口下,荷蘭人變得格外的講道理起來。
小船靠港後,一隊緊張不安的士兵就將船上的幾名大順軍官送到了堡壘內。駐軍的軍頭和錫蘭都督很清楚,這些人多半是來送宣戰書的。
荷蘭經常不宣而戰,到處偷襲。當年平山常陳事件,也是不經允許就劫持了日本的商船,但此時,他們居然想到了所謂的國際法。算起來,荷蘭還是國際法的發起者呢,因為一百年前西班牙和葡萄牙壟斷貿易和大海,所以那時候荷蘭希望公理戰勝強權,於是自己編出來一個公理。
「貴國的艦隊為什麼會出現在科倫坡附近呢?這是否意味著戰爭?這裡是東印度公司的領地和領海,貴國的軍艦應該儘快撤離。」
荷蘭的錫蘭都督沒有接宣戰書,就直接詢問起來。
送戰書的軍官會荷蘭語,站在那裡,正色道:「這裡怎麼能是東印度公司的土地呢?」
「前朝永樂七年,永樂帝派遣鄭和下西洋,乃命正使太監鄭和等齎捧詔敕金銀供器等到錫蘭山寺布施。如今尚有《布施錫蘭山佛寺碑》為證。」
「本朝天子敬神禮佛,這錫蘭自古就信仰佛教,且供奉佛牙舍利。你們在這裡傳播耶教,天子震怒。」
「如今康提王國的國王拉傑辛赫,原系印度教徒,既登王位,乃事佛主。天子以為善,又不忍故獅子國竟無佛音,因而派遣我們請你們離開。」
錫蘭都督連忙道:「不不不,我們荷蘭不是天主教,我們信仰的是新教。我們也不強制別人信仰新教,而且我們的政策相當寬容,一些主的信徒見了佛寺也要跪拜,我們也不管。」
送戰書的軍官笑道:「大乘、小乘,都是佛教。天主、新教,都是耶教。我看,也沒什麼區別。」
「我只是替將軍來送個信,宣戰書自有正規渠道送達。艦隊司令讓我給你帶個口信:投了吧,你們贏不了的。」
「如果你們不投降,我們就要進行炮擊了。陸戰隊已經在不遠的科特登陸,正在朝這邊推進。」
「雖然一個殖民地都督,可能很久沒有打過正規的戰爭了。但是,最基本的判斷力應該還是有的。」
「我們將在擊毀炮台後,進入港灣炮擊。同時陸戰隊將會以沃邦攻城法,掘進靠近岸上的棱堡。」
「鑑於本地眾多的心慕天朝的百姓,我個人認為,抵抗毫無意義。」
「將軍說,如果您能夠投降,我們將保證你們的安全,保留你們的榮譽和私人物品,而不是作為戰利品收繳。」
「事實上,你們也請不要期盼援軍。現在,可能馬六甲和巴達維亞,也正在同時遭受攻擊。而從荷蘭來的援兵,得到消息再抵達,至少也需要兩年時間。」
「投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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