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順1730 第五十四章 全員賭棍

    切里科夫拉開帳篷的時候東方升起的紅日有些刺眼

    太陽每天都會照常升起不管你昨天承受了多少痛苦他這樣想著

    一隻早起的蜜蜂圍在他的身邊嗡嗡習慣性地一甩頭想要用髮辮趕走這隻蜜蜂卻沒有了之前那種熟悉的甩動髮辮的快感

    摸了摸頭頂上胡亂紮起來的髮髻切里科夫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虔誠地畫了一個十字

    營地外的江面上那艘探險隊的船已經升起了帆幾匹馬套著繩子準備又一天的路程

    遠處的劉鈺和往常一樣在那用柳樹枝刷牙他只刷牙不洗臉因為臉上的油污可以保護一下皮膚不至於風吹日曬到皸裂

    趴在水邊漱了漱口回頭就看到了活著的切里科夫劉鈺沖他笑了笑什麼都沒說自顧自地離開了

    驕勞布圖跟在劉鈺的身後想著昨晚上發生的事皺眉呸了一聲道我還以為這廝肯定會自殺呢

    臥槽你能盼著點好嗎我費勁巴拉的不是為了讓你看一場英雄謝幕的戲的人家槍打不著火髮辮綴的頸子疼不行嗎對驕勞布圖的呸聲劉鈺頗為反對

    大人難道不怕他詐降當年巫山伯馬世耀也是詐降多鐸若不是信被截獲當日潼關……

    得了吧夫英雄者之所以被人歌頌是因為少哪有這麼多堅貞不屈的人一會兒你去他的帳篷看看那皮囊酒是不是都喝了要是都喝了就是真的不想死要是沒喝或許可能是假意歸順吧

    再一個你不懂羅剎人假意歸順日後反正不是他們的思維方式真正的聖徒是做聖愚死在建成人間天國的路上哪怕自己的屍體被人遺忘被野獸啃食這個人間天國可以是人間天國也可以是某種莫名其妙的東西比如祖國母親比如別的什麼任何奇怪的目的

    這個切里科夫第一選擇是舍了命去試圖逃跑最好是途中被野獸啃傷奄奄一息叫人墮淚把情報送回去過程很重要越危險越苦難內心越爽精神就先入天堂了但假意歸順藉機逃走會讓這種爽感消失不會考慮的第二選擇是自殺這兩個選擇他都沒選那就是要好好活著了

    驕勞布圖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朝著切里科夫的帳篷走去片刻後回來道酒都喝了

    那就是了喝了那麼多酒還沒死以後也不會死了第一次想自殺很容易第二次就難得多這人你可看住了我有大用只要其餘人還活著他在羅剎就已經死了魂兒死了他又沒自殺那是真的不想死

    大人是要詐開羅剎人的城堡

    哈哈哈哈……你是說書聽多了吧哪這麼簡單不過多做準備總不會錯的咱們這功勞可不容易得

    說話間遠處江邊疾馳而來了一名騎手正是劉鈺之前派回去的人兩個人趕忙迎了過去

    看著皇帝批覆的那句話劉鈺皺了皺眉

    這麼快就回來了陛下鑾駕如今何處他還琢磨著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呢看著樣子皇帝居然沒在京城

    這是要去前線微操

    回大人我去的時候已在吉林船廠

    就這一句話

    陛下並未再說什麼倒是問了問杜鋒的事給翰朵里的杜都尉也降了道旨

    說的什麼

    自古罰罪論跡不論心邊軍巡邊其有罪乎

    一旁的杜鋒聽到這句話長鬆了一口氣臉上不動聲色心想劉大人你這點小心思可是被陛下看透了陛下說的大有道理自古罰罪都是論跡不論心的論跡我又沒劫到論心我還說我就是為了巡邊呢以為你是走私販子呢

    可再想想之前劉鈺說的前途問題心裡又猶豫起來

    之前自己的賭注能押上的太少本來既犯了罪

    可現在皇帝陛下似乎是赦免了自己的罪行金口玉言自己再跟著劉鈺干這賭注要押的可就大了

    賭

    還是不賭

    旁邊的驕勞布圖也琢磨著這兩句話品了半天小聲問道陛下是什麼意思

    他心裡略有些失落

    這一路跟著劉鈺看得出劉鈺對羅剎人很了解若是真有心干一票大的或許真能幹成

    若是干成了那可是大功一件

    如今陛下回了這麼一句話實在讓驕勞布圖捉摸不透這是不準的意思

    身後有餘忘縮手待到無路想回頭可不就是在告誡劉大人不要太貪適可而止

    但這東西就像是和弟兄們推牌九啊萬一賭贏了呢

    劉鈺歪頭看了看努力保持神色不變的杜鋒問道樂壞了吧沒事笑吧

    杜鋒一下子跪到了地上朝著西南方皇帝大概的位置咚咚地磕了三個頭好半天才站起來

    陛下寬容慈仁我日後一定……

    大發忠心壯志之詞的話才說一半就被劉鈺擺手制止了說道你在這說陛下也聽不到精忠報國什麼的事兒上見吧

    如今既是陛下免了你的罪你也算是解脫了不過咱們的大事你就沒法做主了


    老舒你帶人在後面慢慢走到了江口匯流出找一處小湖把船舶好記住一個羅剎人都不能逃走我和小杜這就去翰朵里衛城你也儘快回去

    驕勞布圖心中一喜試探著問道大人的意思這事還有轉機

    陛下要是真不讓干你覺得我有多大的膽子

    驕勞布圖心中一琢磨笑道那是了大人這就去吧時間也不早了再拖一陣就要來雨季了

    拱手作別劉鈺和杜鋒挑了幾匹還算壯實沒有被拖垮的馬帶了十幾個人在馬背上綁了兩隻樺樹皮船沿著江邊朝著翰朵里衛狂奔

    馬背上的顛簸很有節奏很適合思考

    劉鈺琢磨了一下皇帝的話覺得皇帝的用意再明白不過了

    贏了那就是皇帝洞察明見信任前線將士

    輸了那就是劉鈺貪功冒進大罪當誅

    皇帝寫的模稜兩可本身就是一種態度如果真的不想讓劉鈺冒險一封措辭明確的旨意即可劉鈺就只能老老實實地回去

    眼下就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全盤托出爭取到杜鋒的老爹加入到這場賭局之中

    …………

    翰朵里衛城中在這裡吃住了大半年的饅頭正在接受每天一次的日常

    我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杜鈴兇巴巴地問著和昨天的態度一樣杏子般的眼睛裡和每天一樣充滿著不滿

    我家公子什麼時候回來你哥哥就什麼時候回來

    在京城公爵府里接觸的丫鬟都沒有杜鈴這樣兇巴巴的氣勢這裡也沒有太多男女大防

    小丫頭的味道著實清新

    公府里的丫鬟一個個像是被種在園子裡的花這丫頭倒像是在田地里肆意生長的野菊一股子濃濃的野麥子被太陽曬過後的味道

    饅頭其實很享受這種每天兇巴巴的質問哪怕每天的問題和回答都一模一樣

    我都說了我是個人質我在這你還怕你哥哥回不來

    ……你算什麼人質

    脫口而出的一句話饅頭還沒來得及不滿杜鈴自己心裡先是有些過意不去了這話說的有些傷人倒像是說饅頭就是個奴僕哪有資格當人質

    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饅頭發現饅頭並不在意這句實話而是笑吟吟地也正看著她目光相對的一瞬杜鈴趕忙把眼神挪開訥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饅頭嘻嘻一笑道實話實說嘛那有什麼我家公子說了心裡記恨得找准對象是和說實話的人發怒還是和造成現實的人發怒這我還是分得清的

    我們這些為奴僕的都拜剷平王當年太祖攻入北京江南像是我們這樣的人便說過天地迴薄貴賤翻躡我輩何必長為奴乎如今沒有了世奴我跟著公子日後也是要當良人的

    我家公子常說明時有賤籍奴籍如今新朝取締的賤籍奴籍不准蓄養世奴這該感謝誰所要感激的當是當年不欲為奴的萬千江南奴僕血前仆後繼的賤人起義而非是仁義之言更不是……反正……既明白了要感激誰自然也就明白了該記恨誰你只是說實話又不是你導致我小時被賣的

    跟著劉鈺久了饅頭的想法也和之前大為不同

    剷平王起義敗亡這個反抗精神象徵的淫祀大順順水推舟允許那些脫離了奴籍賤籍的人祭拜

    把內核的精神剝離只剩下一個空空的軀殼成為了不妨礙封建統治的偶像擺在那

    但終究明末江南奴僕礦工的血沒有白流即便從洪武年一直延續到明末的剷平王無害化成了空空的軀殼反抗有理人皆平等無有貴賤的精神終究還是保留了幾分

    饅頭這番話其實只是想告訴杜鈴自己不是世奴自己是有機會成為正常人的而且自己的公子對自己不錯說不定會提攜一下自己

    和每一個真正的雄性動物一樣饅頭只是如同孔雀在展示自己的尾羽麋鹿抖擻自己的叉角

    而他此時也不過想要拐彎抹角地告訴杜鈴自己其實也是同類而非低賤的異類

    某種意義上講雄性的仆和雌性的人是有生殖隔離的

    這個女孩子很好和府里的丫頭不一樣我好想娶她做老婆

    饅頭心裡早就生出了這樣的想法並不突兀也不偶然只是現在看來有些遙不可及身份的差異終究有些大

    他是仆對面再怎麼野再怎麼沒有溫順女德那也是個五品武官的女兒

    成與不成另說再瘦弱鹿角再小的雄鹿也會在春日勃發的時候嘗試著在雄鹿面前轉一轉若是連膽子都沒有那可真是從心靈上徹底被閹割了

    饅頭知道自己現在還不是一頭鹿只是一頭糜子甚至是更弱小的獐子或許以後有機會變成一頭鹿吧

    是不是要趁著這次機會跟公子說一聲讓他提攜我一下從軍賺個出身

    大不了用命賭一把

    正準備再和杜鈴撩騷幾句外面傳來了一陣狗叫隱隱還能聽到兩個人在說話

    這就是你家還行嘛

    是了大人這就是寒舍了家父應該不在家不過很快就會回來的寨子裡消息總是傳的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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