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里木湖畔,噶爾丹策零聽著奇努克城陷落的消息,久久不語。
這事瞞不住,軍心已亂。
不到兩千人的奇襲不對翻山奇襲,不到三日城便陷落。
入城後秋毫無犯,只是將准部留在城中的貴族女眷們軟禁起來,扣押了准部的糧倉,接管了火藥倉庫。
城中並沒有發生大規模的搶劫事件,只是在破城之前,噶爾丹策零的女兒烏蘭巴雅爾將黑山派、白山派的「聖裔」首領斬殺殆盡,一個不留。
兩個人的腦袋被做成了嘎巴拉碗,剩餘的人也都驗明正身後滅殺,城中所有的被掠來黑山派白山派的奴隸也都全部殺光。
烏蘭巴雅爾給噶爾丹策零寫了一封信,連同城陷落的消息一併送來。
信中,烏蘭巴雅爾很明顯地流露出支持臣服的意向,這一點也難怪,畢竟是個沒有繼承權的女兒。
大小策凌敦多布都是綽羅斯家族的,烏蘭巴雅爾是,可她的子嗣卻不是。
除了這封信,噶爾丹策零還收到了劉鈺的信。
信上沒有太多的花言巧語,而是直接告訴噶爾丹策零,現在投降還不失封侯之位,若是再晚一些,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東南西北都無處可去,大順的大軍一來,周邊小國誰敢收留呢
去往天山以南是死,去北邊,羅剎人也不敢收留。
信上分析了一下羅剎現在的處境,知道準噶爾部肯定知道奧斯曼土耳其的事,便說羅剎和土耳其馬上就會有一場大戰,現在羅剎國無力把目標放在這邊。往羅剎國跑,死的更快。
大順就算是收復了西域,在這裡駐軍也不能太多。
但是大順既然讓喀爾喀臣服、讓漠南蒙古諸部接受了直接統治,那麼考慮到雪山的控制和北方的安穩,西域是一定會下大決心拿下的。
這個決心,是不會變的。
只要這個決心不變,那麼剩下的一切都只是負隅頑抗了。
就算今日不敗,日後也必敗。
如果噶爾丹策零有臣服之心,雙方可以見一面。
如果沒有,那麼就開戰吧,西路大軍已經過了輪台,現在不打就來不及了,不要像個娘們兒一樣猶猶豫豫。
賽里木湖畔的青州軍大營內,劉鈺和一眾軍官坐在湖邊。
湖水裡,一群士兵正在那洗澡,遠處群山半腰處白雲飄蕩,湖水靜謐,附近也沒什麼飛鳥,這個大湖裡面一條魚沒有。
「都說前人栽樹後人乘涼,今日咱們平定了西域,等過些日子,便弄一些魚苗送來,扔掉這湖裡。百年之後,這裡必然是一片產魚的好地方。」
「還有伊犁的耕地,我若是在這裡,定要把這個搞成塞外的江南。棉花、水果、小麥這樣的地方,不該整天打仗。」
和軍官們暢想著將來的事,問道「你們有誰願意留下來嗎平定之後,我估計朝廷定然會留下兩三千青州軍,穩住這裡的局面。」
一說到這個,剛才和劉鈺一起幻想的人都不吭聲了。
這裡太苦了,誰也不想留下來。
軍官們都是良家子,都盼著生活在京城,而不是這種千里無人煙的鬼地方。
現在這片湖看起來是美,可是看上日也膩了。
京城的青樓、酒肆、茶館,寺廟附近的集市,那才是不可缺的生活。
見沒人說話,劉鈺站起身,衝著這批軍官指點道「就你們啊,沒有個腦子。你們以為這一戰結束後,西域就安穩了」
「別做夢了,天山南北,幾十年內不會安定的。今日你叛,明日我反。誰留下了,誰就能立功。」
這些軍官都算是劉鈺的學生,和劉鈺一起久了,也知道只要不打仗的時候,劉鈺是很喜歡開玩笑的。有人便嚷道「大人有此心思,怎麼不毛遂自薦,為西域節度使」
「對啊,大人如今立下了不世之功,平準部第一功非大人莫屬。便是封爵也至少是個世襲的侯爵,資歷出身,做這西域節度使,定是無人反對。」
「大人都不來,卻騙我們來」
劉鈺哈哈大笑道「我可不是騙啊。你們要是能封侯,留在這的軍功自然不大。可你們不是沒法封爵嗎那還不留下了我問你們,你們說回去之後,還能去哪刷軍功」
有幾個腦子機靈的問道「大人編練海軍,總不能只是用來駐防的吧我們發現了,跟著大人,軍功好混。跟著別人,那可未必會有軍功。如今西路大軍的許多人,哭都沒地方哭去,什麼功勞都沒撈到,成了從西京到西域來旅行了。」
劉鈺搖搖頭道「我是有經略南洋之心的。只是海軍不成,你們總不能游過去吧就那幾條破船,經略南洋還早著呢。」
「你們都考慮考慮,自願報名留下的,咱們一起制定一個發展規劃。保准你五六年內頗有能力。可堪大用。好好想想吧。」
說完,站起身,朝著遠處匆匆跑來的幾名信使走去,留下了一群在那認真思索是否主動留下來的軍官。
遠處的信使跑到劉鈺耳邊,貼近之後小聲道「大人,准部的人不敢來,卻約大人見面。只是大人只能帶二百兵。」
拿過信使的信,去找了張瑾等人。
張瑾看過信,問道「守常老弟莫不是想去萬一有詐,豈不壞了事」
「萬一無詐呢」劉鈺反問一聲。
「呃若是誠心的,這自然是好事。可是此事需得再商議商議。畢竟你擊殺了小策凌敦多布,其子嗣多為顯貴,都是綽羅斯家族的,恐對你不利。」
劉鈺搖頭道「戰場上的事,這麼算就沒意思了。敢上戰場,就不要說什麼報仇之類的廢話。這事兒,噶爾丹策零不會不明白。這麼說吧,打過吊牌麻將吧不要搞清一色,要搞對對胡。西域不能只有尖頂的禮拜寺,還得有黃色的喇麻廟。准部可以衰落,但不能徹底敗亡。有人或許想反叛,可也有人會選擇和咱們站在一起。多一個人和咱們站在一起,就能省更多的銀子。」
「省更多的銀子,就能用在更有用的地方。」
張瑾知道劉鈺對陸軍不是很在意,自然明白他說的更有用的地方在哪。
「事雖是這麼個事,但守常老弟如今是青州軍支柱。只怕他們忽然翻臉,大將陷入陣中。」
劉鈺早已權衡過。
「兄且放心。青州軍的支柱,不是我,而是完整的軍官團。」
「准部要是有心,早開戰了。如今他避戰,那是因為他知道打不過我。阿爾泰山以北一戰,他們的膽子都打沒了。難不成他要等著西路大軍來了這裡匯合之後一起打」
「他既不肯打,無非是想保留一些實力,以求談判的時候能多要一些東西。或者是想要讓我做個見證,免得陛下反悔,或是誘殺。」
「此事我還是要去一趟的。青州軍在這裡守好,當無危險。他既是讓我就帶二百人,若是不去,倒顯得咱們中原沒有好漢。」
張瑾心中佩服,也不再說什麼。
交代了軍營中的事,想著以防萬一,便從府兵中挑選了一些翰朵里折衝府的老熟人跟著。
驕勞布圖再三叮囑,這些士兵笑道「怕個什麼當年咱們這些人便敢圍攻羅剎的城堡,別的不夠,這膽子還是有那麼三兩斤的。舒大人放心,我們定護得劉大人安全。便是拼了命,也不會讓劉大人少半根汗毛。」
選了最好的一些燧發槍,幾個壯漢把一些手雷掛在了身上,跨上戰馬,跟在劉鈺後面出了大營。
准部的使者在前面引路,心裡也是暗暗敬佩,贊道「中原原來也有勇士。」
劉鈺不屑道「中原的人,若是吃飽了,人人都是好漢。倒是你們的大汗,卻不是好漢,都不敢來我軍中大營。他既無膽,我便去就是。無非是上蒼有好生之德,不願再多死一些人罷了。你是個聰明的,我也不妨告訴你,若是我出了什麼事,准部必被滅族。」
撂下了一句狠話,使者不敢回答,心裡已然信了八成。他經歷過阿爾泰山北麓之戰,那一戰給他留下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自己跟著小策凌敦多布沖陣,結果那些漢軍僅僅靠步兵就把准部最精銳的騎兵擊潰。從那一刻開始,這個曾經的勇士就恐懼中原的軍隊。
現在看來,中原的人連勇氣都不缺,他實在不知道准部還有什麼可以與之抗衡的依仗。
慢慢抵達准部大營,准部的騎兵尾隨在兩側,一個個惡狠狠地盯著劉鈺。
護衛的騎兵如臨大敵,劉鈺卻視而不見,一路走進大營,一群准部的貴族都在那裡等著,擺出一副恐嚇的態勢。
劉鈺在馬上,叫身邊的翻譯吆喝道「如果有膽子,就去戰場上打一場。在這裡擺出這種態勢,是沒用的。」
他也不避讓,一直走動了大營中間的一處帳篷旁,就像是回家一樣,從馬上跳下來。
身邊的衛兵迅速接過了韁繩,劉鈺問道「你們的大汗呢是他邀請我來的,難道不該是他來迎接我嗎你們真的沒有膽子,我也一樣邀請了你們,可你們卻不敢去我的大營。如今我來了,你們的大汗來見我的膽子都沒有嗎」
如此放肆說著的同時,身邊的衛兵手持著點燃的火繩,悄悄把手伸向了鞍子裡的手雷上,生怕這些准部的人忽然翻臉。
劉鈺又嘲諷了幾句,大帳終於打開,傳來了一個聲音。
「蒙古人都是用美酒和羊肉來招待尊貴的客人。劉將軍,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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