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21章進京

    她的屋門還是咚咚響,縣令娘子在外面放聲大喊:「姑娘!快點呀!殿下都等你半天了!是殿下呀!勇王殿下等著哪!……」她的聲音都帶了哭腔。

    凌欣使勁睜眼,勉強地說:「好吧,給我片刻。」她無精打采地起來,匆忙地洗漱,拿了自己的小包裹,出了房門。縣令娘子特別不高興地看她:「姑娘!你怎麼能讓勇王殿下等著你呢?我半個時辰前就來叫過你!」

    凌欣一愣:「叫過我?!」

    縣令娘子說:「叫過呀!你說就起來!」

    凌欣暗汗:她根本不記得有這麼回事!

    她們走出後宅,杜方站在月亮門邊,凌欣忙向杜方行禮,杜方說:「我知道殿下要你和他去京城,我與韓兄商議過了,他跟著侯爺十多年,和貴人們打過交道,該比我熟悉。他就帶著三四個孩子陪你去,等戎兵退了,將士們回師,我就領著其他孩子們回山寨。」

    凌欣想了想,杜方行事可靠,帶著大家回山寨讓她放心,就點頭:「好,杜叔,那邊的事情就靠你們大家了,我多則半年,少則三月,定會回來。」杜方眼裡似乎閃過什麼,但是他馬上說道:「姐兒,你不要擔心,小寨主已經十八歲了,軒郎這些年琢磨那個易經,很有些心得,我在江湖上也有個虛名,該不會有問題,你借著這個機會,好好在京城玩玩。」

    凌欣笑笑:「我還是覺得在山寨舒心。」

    杜方嗯了一聲,看著凌欣欲言又止,可是笑了一下,終是沒有再說什麼。凌欣與他走到前院,見前院已經站滿了將士,柴瑞被圍在中間向她望來,門外傳來陣陣馬嘶。

    韓長庚拿著凌欣的大刀走過來,低聲對凌欣說:「怎麼才出來?大家等了半天了?城周圍沒有戎兵,可是殿下還是應趕快離開此城。」他說話的口氣里有股強烈的酒味兒,人看著也有些醉醺醺的。凌欣以為他是因為成功脫險而喝酒慶賀,自然不能說什麼。她剛想說自己還沒有吃早飯,可是看到大家都對著她的臉,她只好對眾人行了一禮,柴瑞遠遠地向她點了下頭,說道:「我們出發吧。」一群人漸次出門。

    韓長庚將大刀遞給凌欣,凌欣接過來,用刀鞘上的繩子,將大刀綁在了背上。杜方又低聲和韓長庚交談了幾句,艾重山跑過來,眼淚汪汪地對凌欣說:「姐!我要和你去京城……」

    杜方拉住了艾重山的胳膊,說道:「你還太小了,別去給姐兒惹麻煩……」

    艾重山哭了:「可是……那去的李柱兒……和我一樣大……」

    杜方安慰著:「看看,你愛哭呀,可見沒他大……」

    艾重山嗚嗚地哭出聲來,凌欣匆忙地說:「重山,別哭,乖,我……我從京城給你買好玩的。」她絕對是把他當個小孩子看待!

    艾重山抽抽搭搭地說:「那姐……別忘了……我在寨子裡等著。」他也的確是個孩子!

    杜方對韓長庚說:「韓兄,快帶姐兒去馬棚吧,殿下都出門了。」

    韓長庚和凌欣向杜方行禮告別,杜方把還在抹眼淚的艾重山拉走了。

    韓長庚帶著凌欣去牽馬,一路低聲教導凌欣:「姐兒啊,對勇王殿下要有禮呀!咱們在山寨,不知道這些事,路上軍士們告訴我,這位殿下是皇上寵妃夏貴妃所生,在陛下膝下長大,特別受陛下的喜愛呀!他自幼習武學文,少有地全才呀!更難得的是,他為人平易,別說宮內,就是京城內外,都沒人說他不好。他入軍後,對趙老將軍持弟子之禮,虛心請教,平時與將士一同操練,極受上下人等的尊敬。這次突圍,他為了掩護趙老將軍的兒子,自己搶了戰旗,帶兵引開了敵人,才被逼至絕境。這些將士們誰不說他英勇仗義,愛兵如子……」

    凌欣一下子笑了:「如子?他的兒子才半個月大……」

    韓長庚繼續諄諄教導:「姐兒呀!他不是個平常人哪!我和他一見,就覺得他穩重和藹,待人以誠,他和咱們寨里那些毛孩子不一樣呀!」

    凌欣點頭,也嘆氣:「可我怎麼覺得他和那些毛孩子沒區別……」

    韓長庚嚴肅:「梁姐兒!」

    凌欣忙說:「好!好!乾爹,我一定有禮貌……一些。」韓長庚從欄杆上解了馬韁給凌欣,兩個人牽馬出門,見一隊兵士已然上馬了,幾個山寨的少年也在馬上,一臉興奮的樣子向他們招手。

    宣城令向柴瑞行禮,柴瑞攀鞍上馬,回頭尋找,韓長庚忙示意凌欣隨他上馬,柴瑞隔著人群見凌欣上了馬,笑了一下,打了個手勢,馬隊啟動,馬蹄噠噠響,在清晨時分出了宣城。

    這次,領路的嚮導是宣城令派的,他帶著隊伍向東南方向奔馳而去,一天就出去了兩百多里。稍加休整之後,次日又是帶隊狂奔,柴瑞讓他慢點兒,他說是宣城令下的命令,要連奔三日,不然他在城裡的家人就要遭板子,柴瑞哭笑不得,只好跟著狂跑。

    這種狂奔將凌欣的骨頭都顛垮了,第一天後她就用布緊扎了大腿跟,第二日大腿還是被磨得紅腫不堪。柴瑞第二日傍晚來見她,看到凌欣灰敗的樣子,問她是不是要輛馬車。凌欣知道宣城令的意思是怕柴瑞被戎兵追上,她可不敢耽誤速度,只能咬牙說自己跟得上,柴瑞就沒再堅持。

    三日過去,他們已經遠離了邊境地區,嚮導才放緩了速度。

    進入內地後,他們的日子變得好過了,每到了大的城鎮,不僅官員們,連平常百姓們都湧出城來迎接勇王。這三百來人不像是逃亡的殘兵,反而像是得勝的英雄。每一入城,柴瑞就被各色人等環繞著,宴飲不斷。他們這些同行的人們自然也沾光,吃香喝辣。

    凌欣只和韓長庚在一起,再也不敢往前面湊了,她最受不了這種應酬。柴瑞的臉色恢復了一些,雖然還是消瘦,但露出英俊的眉宇,如星朗目,筆直鼻樑,含笑的唇角,變成了頂級帥哥一枚,凌欣回想在崖上初見柴瑞時他的樣子,雖然才是月前,已覺得是上輩子了。

    他們到了京城時,季節已是夏天。綠樹如雲,蟬鳴處處。

    遠在京城之外十里,就有人張了彩棚等著他們。凌欣遠遠地看著,柴瑞跳下馬來,與前來迎接他的朝臣們一一見禮,最後,有一個沒穿官服的白衣青年人,柴瑞和他行禮後,兩人忽然擁抱,許久都沒有放開。

    這些人圍擁了柴瑞,喧囂半晌,然後分散開了,柴瑞回來上了馬,官吏們有的坐轎,有的上了馬車,那個白衣青年也轉身離開,凌欣遙遙地只看見了他的背影,卻覺得此人動作之間,風姿挺拔,行止灑脫,帶著種說不出的優雅高貴,心說這該就是柴瑞總提起的他那個「雲弟」了,看來他不在指定來的官吏中,卻親自來迎接柴瑞。

    官吏們的車駕開路,勇王騎馬領著三百人入了京城。城門處,軍士們對勇王肅然行禮,進了城裡,街道兩邊有許多人對著勇王大聲哭喊,眾多的女子們往將士們身上扔荷包彩緞,凌欣與韓長庚走在隊伍中間,也被些脂粉之物打中,很有些不好意思。

    入城後,柴瑞帶著十幾個將領,跟著朝官們去了皇宮,餘下的人都隨著雷參將前往勇王府。

    勇王府前,幾百人成列等候著,看來是早就得了消息。

    雷參將的隊伍到了府門口,兵士們紛紛下馬,王府的護衛和家丁們一擁而上,幫忙的幫忙,問候的問候,還有些人抱頭哭起來。

    凌欣與韓長庚下了馬,幾個山寨的少年人到了他們身邊,大家站了一起,都覺得有些不自在,像是闖入了別人家的外人。


    過了會兒,雷參將帶了個老人走了過來,對他們介紹道:「這位是勇王府的總管余公公。」

    聽說是公公,韓長庚和凌欣忙行禮,凌欣就是再不懂事,也明白有皇宮關係的人都不該得罪,何況這個人還是勇王府的總管。

    余公公長得矮胖,臉圓得像個白面饅頭,年紀該是在三十五到五十之間,但因為臉圓得沒皺紋,沒法判斷實際歲數。他的小豆眼眯縫著,根本看不見白眼珠。他飛速地將幾個人都看了一遍,笑著回禮:「這可折煞老奴了,老奴余本。」

    雷參將拱手說:「余公公費心了,我帶著人去休息了。」

    余公公揮了下手說:「去吧,老奴來照顧這幾位壯士。」

    見勇王的參將都對余公公如此有禮,韓長庚更不敢疏忽,忙說道:「不敢不敢,我們一直與軍士們同吃同住,可以隨他們去。」

    余公公還是笑眯眯地說:「您們是貴客呀,雷參將說殿下吩咐了,要好好招待的。」

    韓長庚忙搖手說:「不必不必,姐兒這裡大概要煩勞一下,我們隨便就可以了。」

    余公公看向凌欣,凌欣規矩地說:「我乾爹客氣了,我一點都不講究,請余公公千萬不要麻煩。」給我口水喝行不行?咱們別在這裡閒聊了?

    余公公笑著讓了讓路:「來,各位這邊走。」他領著幾個人從側門進了王府,府內站著幾個婆子,余公公停下腳步,向凌欣介紹一個四十來歲的嫲嫲:「這是張嫲嫲,王妃身邊的,內宅里的管事,姑娘請隨她去後宅吧。」

    張嫲嫲穿了身淺灰色系的夏季衣衫,一點不顯奢華。她淡著臉色,打量了下眼前征塵滿衣,背著把大刀,女扮男裝的黑衣女子,然後雙手合著搭在腰側,屈膝一禮,特規範有派。

    凌欣習慣了行男子的禮,此時也是男裝,可是人家行了禮,她也得講禮貌,只能別彆扭扭地彎了下膝蓋,一看就不夠標準!

    余公公轉身對韓長庚說:「韓壯士和幾位小兄弟就跟老奴這邊來吧。」

    韓長庚有些擔憂地看凌欣,凌欣一笑說:「乾爹,不用擔心,我想我們很快就該離京。」柴瑞現在這個樣子,根本不需要自己給他打氣呀!自己跟著來幹什麼呢?純屬多餘!柴瑞今日就進宮了,他沒事的話,她就看看京城的樣子,吃些小吃,打聽下什麼東西賣得貴,跟這裡的玉店問問藍玉的行情……反正不出個把月,她該就可以走了。在王府只短期住住,能有什麼事?

    韓長庚遲疑了一下,說道:「姐兒,嗯,好好……那個……梳洗……」

    凌欣困惑地看韓長庚,韓長庚閉了下嘴,猶豫片刻,又說道:「嗯,好好休息,你累了這麼多天了……瘦了不好看。」

    凌欣心說這是哪兒跟哪兒呀!但她心情鬆弛,笑著說:「乾爹和弟弟們也好好休息,我們回去還要再走長路。」

    韓長庚點點頭,凌欣跟著張嫲嫲走入了後宅。

    余本帶著韓長庚和幾個山寨少年去客房,他走得很慢,韓長庚以為這太監身體不好,走不快,自然只能和著他的腳步。余公公一路都在笑著和韓長庚聊天,問些平常的事兒,比如家在哪裡,妻子如何?間或還回頭尋問幾個少年。韓長庚是個直性子的人,那幾個十五六歲的少年人也很淳樸,問什麼說什麼,都覺得這位公公為人親切,身為勇王府的總管一點架子都沒有,還這麼關心人,真是個好人!

    余本把幾個人帶入了一個院落,讓小廝們好好伺候,才告辭離開了。

    他一離開院落,就走得飛快,一溜煙般地跑回了自己的密室,關了門,手忙腳亂地到了桌子前,一邊研墨一邊嘟囔著:「這年紀一大,就容易忘事……」

    他拿出幾張紙,提了筆急急地在一張紙上寫了:「韓長庚,男,年三十八歲,妻,韓娘子。雲山寨掌事,梁姐兒乾爹……」

    又在另一張紙上寫:「梁姐兒,原凌大小姐,弟,梁成,原凌成,父,安國侯,母,梁氏,雲山寨老寨主之女……」

    他的眉毛高高挑起,小豆眼晶亮,使勁研墨,激動地自語說:「哎呀!這麼多事可寫哪!這得好幾頁呢……」口水飛濺。

    他身後,是從頂到地的架子,上面擺滿了木匣或者冊子,架子邊緣寫著「吏部」「戶部」「刑部」「世家」……等,多種標籤。

    余本寫了好幾頁,終於停筆,長噓了口氣,一頁頁地讀了遍,自語道:「這個梁姐兒有意思,該沒讀過書,可是這些人怎麼這麼聽她的話呢?得再問問……」他找了個新的匣子,在匣子側面的白色標籤處寫了「雲山寨」,把紙張放入。他拿著盒子站在架子前想了半天,嘿嘿一笑,把這個匣子放在了「吏部」的架子上。

    張嫲嫲沉默地走在凌欣側前方領著路,凌欣自然也不會開口說什麼。她來後,只在安國侯府見過兩個嫲嫲,一個惡一個善,她不知張嫲嫲屬於哪種,只能觀察。

    可張嫲嫲明顯不給凌欣下判斷的機會,一路不與凌欣交談,只帶著她穿過假山水池,九曲廊橋,進了一個小院。

    勇王府青石鋪路,紅磚綠瓦,雕樑畫棟,在這個世間該是富貴之所,只是凌欣從小學到大學,春夏秋冬遊不是頤和園就是圓明園,後來飛遍全球,什麼紐約中央公園,法國凡爾納宮,號稱世界最大的綠色公園溫哥華斯坦利公園,世上最美的維多利亞布查得公園……都巴巴地去看過了。她的審美細胞不發達,那些美景都沒有真的打動她,此地的景致就更無法讓她讚嘆。凌欣覺得這地方只相當於她前世的一個小公園,看了兩眼後,就專心跟著張嫲嫲走路,巴不得快些到了地方,好好洗個澡,她覺得她已經和馬一個味道了。

    來此已經十年,前世的習慣大多沒了,只有洗澡這件事,凌欣還是保持著前世的喜好。她最受不了身體不乾淨的感覺,每次出山行走,洗浴是她挑選住宿的第一要素。

    她們一走入院門,兩個丫鬟迎了上來,張嫲嫲說道:「這位是和王爺一起回來的姑娘,你們好好伺候。」

    凌欣一聽這話,皺了皺眉——聽著怎麼這麼彆扭?她趕快思索了一下,再次證明柴瑞沒有那種意思,她有那麼多弟弟,自認對男孩子的心理很有洞察力。她從柴瑞身上察覺到了感激和尊敬,完全沒有惡意和私情,這也是為何她能放心來京城的原因之一。這些外人太過世俗!

    兩個丫鬟笑著上前來說道:「姐姐請吩咐。」

    凌欣也不客氣,說道:「多謝,請給我多準備熱水,我得好好洗個澡!」

    兩個丫鬟交換了個眼神,齊齊低頭說道:「是。」

    聽出她們聲音里的陰陽怪氣,凌欣翻了個白眼,徑自大步走入了屋中,留下兩個人在她身後掩了口鼻,還給了她好幾個白眼。看著凌欣進了屋,張嫲嫲才低聲對兩個丫鬟說道:「這是王爺帶話要好好招待的,你們小心些!看她背著大刀了嗎?不要惹她!」

    兩個丫鬟忙點頭應了,進屋幫著凌欣沐浴。

    凌欣洗了五次頭,換了四遍澡水,最後一遍,還讓丫鬟們拿來了一堆香料乾花放在水裡,好好地泡半天,才覺得洗乾淨了。一個丫鬟給了她捧來了幾套衣服,凌欣也知道自己那套衣服鞋襪,從裡到外髒透了,人家扔出去大概都得捂著嘴,就選了套素淨的穿了。丫鬟們收拾了東西退了出去,凌欣散著頭髮舒服地坐到了床邊,將腿放在床上,長長地吐了口氣。

    這番折騰後,已是下午,因為隨隊進城,凌欣沒有吃午飯,可洗了澡後覺得很困,她看著桌子上擺著的飯菜也沒胃口,周圍又是靜悄悄的,她就躺倒了,扯了床邊的被子一蓋,須臾就睡了過去。

    自從離開山寨,她總覺得覺不夠,現在洗了澡,身心懈怠,這一睡就是天昏地暗,直到有人喚她:「姑娘!姑娘!醒醒!醒醒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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