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簪記 第31章送禮

    吏部,賀雲鴻正在書案上翻閱批示著一摞官吏的評審報告,他的助手宋源,中等個子,二十多歲,單眼皮,厚嘴唇,站在他身邊,一本本接著他批完的文書。

    賀雲鴻看得很快,幾眼一掃就翻頁,寫幾個字,有時會對宋源說幾句,宋源一一答應。

    門外有人大聲笑起來:「什麼?!勇王出手揍了孫世子?還砸了安國侯夫人的車馬?!為凌大小姐出頭?」

    另一人忙說:「我可沒說我可沒說呀!」

    前面的人說道:「沒說,不也等於說了?除了他,誰敢這麼幹?」

    另一個人辯解:「也許,也許是別人哪!你莫亂猜呀!」

    又是笑聲,然後是輕蔑的一聲呸:「敢做就別怕人說呀!她當初沒砍人?沒踹人?沒不敬長輩?哼!現在打人封口算什麼本事?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腳步聲和談話聲遠去。宋源緊張地看賀雲鴻,這幾個月,這種事真是層出不窮。開始是人們大聲談論什麼山大王該是什麼樣子,後來就變得具體了。上次同僚聚會,在餐飲樓上,鄰桌就有人在大談凌大小姐在安國侯府刀劈僕人,腳踹陪房,向主母扔椅子的事,人們拍案大笑,同桌的人都看賀雲鴻。賀雲鴻雖然沒動聲色,可那一晚上,只喝了些酒,沒吃一口東西……

    宋源正想著,賀雲鴻垂著眼睛,看著手中的文書問道:「那是鄭主事鄭興吧?」

    宋源一愣,問道:「方才……方才門外說話的那個?」

    賀雲鴻嗯了一聲,宋源點頭:「聽著像……」他見賀雲鴻微撩眼睛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門口,才瞭然,忙到門口,打開虛掩的門看出去,又走回來說道:「是鄭主事,和……」

    賀雲鴻說:「李司務李連德。」

    宋源又點頭,心想,賀侍郎這耳朵可夠靈光的。這個鄭興,可是皇后鄭氏長房那邊的,如今已經四十多歲了,嘴裡說話特別難聽不說,幹事也是丟三落四,這麼多年在戶部,一直是個六品官,算是混事的官吏之一。

    賀雲鴻還是看著手中的文書,說道:「年終評審,你給他一個極優……」

    宋源愣住,往後看了看,彎腰低聲說:「侍郎,鄭主事這個人……」

    賀雲鴻沒抬眼睛地說道:「再加評語,可向上品擢升……」

    宋源一下明白過來了:鄭興得了極優,又有這麼多年的資歷,加評升官,自然可行。如果不升官,極優有何用?俸祿什麼的都不會隨長。可他上面的職位,只有一名從五品的員外郎。

    現任員外郎尚華榮是吏部一大干將,年近五十,為人精明,處事迅速。他的官階比賀雲鴻低一級,真是很看不起賀雲鴻,常常說賀雲鴻是仰仗了賀相才得了官位。這話倒是不錯,但是誰也不喜歡被人指著鼻子罵不是?

    賀雲鴻邊讀文書邊輕聲說:「……鄭主事可是一直想升官呢,他該高興才是吧?」

    宋源點頭說:「該是……很高興……」然後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賀雲鴻初到吏部,可是被那位尚華榮好好地整治了一通!種種為難,種種不滿,也就是賀雲鴻憑著才能和堅韌,見招拆招,遇事做事,總算穩住了陣腳,不然會出大醜。就是現在賀雲鴻立住了,也沒動尚華榮,這個人是個幹事的,對吏部知根知底,動了他誰去干那些事情呀?

    要給鄭興升官這個風聲一放出去,尚華榮就是知道用鄭興這麼個庸才來替換他是不可能的事,也不會讓鄭興好過。他年紀大了,曾說他也不想換地方了,肯定要堅守著這個職位,怎能容人覬覦?何況鄭興這個人一向不知道自己吃多少碗乾飯,一見這評語,許是就昏了頭,真以為自己能取尚華榮而代之呢,他要是一折騰……嘿嘿。

    賀雲鴻在一本文書上寫了評語,遞給宋源,隨意地說道:「來年,別忘了記下他種種過失,年底給個差評,若有大過,貶兩三級就行了,要是罷了官,那邊一定會鬧。」

    宋源忙答了「是」——還「就行了」?這中間薪俸不同就不說了,臉面上也難堪哪!他看著賀雲鴻年輕俊秀的側臉,深感自己比賀雲鴻年長的幾年白飯全白吃了。話說這還是賀雲鴻頭一次計較這些事,大概是因為對方提及了勇王。可是勇王乾的這事,也太……宋源暗嘆。

    宋源家境貧寒,可天資聰穎,家中就竭力供他讀書。多年對先生老師的奉養,加上他上京來趕考的費用,已經用光了家裡的積蓄。他勉強得中三甲同進士,然後需要跑官——就是找工作。

    一般來說,榜上有名,會被派任官職,只是如果沒有門路和背景,大約只能得個九品縣簿八品縣丞之類的,離縣令還差著好長一段路,而且,弄不好還在偏遠山區,怕是路上就能要人半條命。就是萬幸到了那裡,薪俸微薄,只能靠貪污枉法過日……

    來科考的,沒幾個出自寒門。相形之下,他真是種種捉襟見肘。有一次他在街上,恰好有無賴被人懷疑偷盜,見宋源衣衫破舊,竟指認他是小偷。這可是個大事!要毀身份的!

    宋源氣急和那個無賴爭吵起來,他操著外地口音,又無人為他作證,幾個百姓不信他的話,上來一起揍他。宋源雖然是個書生,讀夠了各種「之道」,但長在貧寒村戶,也是幫著挑水幹活的,就拼命撕打,完全回到了兒童時代。

    對方人多,打得他頭破血流,可是宋源知道自己沒有退路,無論別人怎麼打他,他就抓著那個污陷他的人玩命地往地上撞頭。打到最後,他披頭散髮,衣碎襟開,滿頭滿臉的血,那個被掐著脖子人告饒認了撒謊,宋源才放了手。

    他站起身,看到自己的狼狽,又氣又囧,只想趕快離開,可發現自己的鞋子都丟了。他在人們的指點和譏笑里四處找鞋,直找到了一個站在街邊的貴公子腳邊。

    那個公子一身錦緞白衣,玉帶束腰,面容俊美非常,如無塵仙人,宋源自慚形穢,彎腰在他身邊撿起了自己的鞋。

    公子開口道:「有何事,值得如此?」平和而漠然。

    宋源直起身來氣憤地說:「大事!他指我為賊!我十年寒窗,得中紅榜,不是讓人說我是賊的!我不是!」他忍不住哭了:「我若是認了,別人會怎麼想我?!我父母賣了田供我讀書,我做不上什麼官也就罷了,可怎麼能連自己的清白都保不住?這是死都不能認的……」

    公子側目問道:「你得中了?是何名姓?」

    宋源擦著眼淚說:「在下姓宋名源。」這個公子語氣居高臨下,他沒問對方的名姓,穿上鞋走了。

    結果過了幾日,他就被通知進吏部,得了個從九品的司務之職。雖然官階小,可是這是在京城啊!在吏部啊!是管別的官員啊!這是好差事啊!

    他興沖沖地到了吏部,才發現人說上任才一個月的賀侍郎,正是那日他在街邊對著哭訴的公子……

    雖然只是個小官位,但是宋源還是覺得這是知遇之恩!他雖然比賀雲鴻大了六七歲,可是充當了賀雲鴻小弟。……

    賀雲鴻將最後一本文書遞給了他,做了個手勢。宋源低頭行了個禮,捧著一摞文書離開了。看來賀雲鴻沒理那個李司務,也是,一個小官,賀雲鴻何必為難他?說這件婚事閒話的人真是太多了,賀雲鴻若是誰都計較,那吏部可剩不下幾個人了……

    賜婚之後,他既沒敢恭喜賀雲鴻,也沒敢表示任何惋惜:他知道自己這個頂頭上司的性子——誰若敢對他表示同情,那就是看不起他。他也許當時不說什麼,但是日後,你不知道他會幹什麼……

    只是宋源心裡真覺得,這婚事的確太不般配了!賀侍郎尚未成親,已經因那位小姐的污名而飽受譏諷,這一輩子可怎麼過?!

    雲山寨的人進入勇王府是件極為熱鬧的事。一輛輛的車從側門馳入,一群山野服裝的百姓高高興興地跟著,片刻就把個肅穆莊嚴的勇王府變得熙熙攘攘如鬧市。

    勇王妃姜氏一邊穿上外面的大毛衣服,一邊急匆匆地往客廳走,旁邊的張嫲嫲小聲說:「王妃,他們來的人可真多,五十多呢,大多是十七八歲的少年人。」

    姜氏這幾個月將凌欣當成了姐妹,愛屋及烏,一點都不反感,笑著說:「這麼大的人氣,是咱們府的福氣呀。王爺跟我說了,這些人中有的救了王爺,可千萬不能慢待。」

    她還沒走到前院,就聽見一片喧鬧聲,許多人爭相喊著:

    「姐!恭喜了!」

    「姐!我給你帶了……」

    「姐!……軒哥讓我給你帶好!」

    「姐!我娘說……」

    「你看你看,姐,我給你做的……他們說不讓我給你……」

    「去去去!什麼東西也敢拿出來!姐,我妹妹給你繡了……」

    「姐姐!這是我給你的……」

    「姐!我跟你說,他聽了你要成親的消息,哭得像個女的!」

    「誰!誰哭了!我揍你啊……」

    「打什麼打什麼?!姐,別理他們,我……」

    姜氏走到院門處,一旁守候的護衛大喊:「王妃到!」院子裡的人聲靜下來,勇王妃面帶微笑走出內院的門檻,外邊院子裡的一大群人齊齊行禮,眾口紛紛說:「見過王妃!」「王妃好!」「參見王妃!」……

    恍惚間,姜氏竟然覺得當個山大王其實挺好的……

    她笑著點頭,凌欣帶著幾個人走來,她指著一位書生裝扮的中年人對姜氏介紹著:「王妃,這是杜叔……」

    勇王妃知道這位姓杜的人是與凌欣一起上了孤峰救了自己丈夫的人,忙彎身行禮,杜方慌忙阻止道:「杜某隻是平常江湖之人,王妃乃天家貴戚,不敢當不敢當!」

    勇王妃也知道這樣不妥,只行了半禮,對杜方鄭重地說:「多謝杜壯士援手。」

    杜方還禮道:「此乃我輩義不容辭之事。」

    凌欣又對著姜氏指著其他人說:「這是我弟弟梁成,我的乾娘韓娘子,我的乾爹……一直在府中的。」勇王妃見一個少年,濃眉朗目,英氣蓬勃,旁邊一個胖乎乎的三十多歲的女子,臉上笑出兩團肉來,一隻胳膊彎著,挽著個土布包。

    幾個人再次行禮,勇王妃笑著說:「不必多禮,請入內一敘。」她看向院子裡的人們,全是與自己年紀相仿的青年男女,一時感到親切,笑著說:「諸位遠來,我替王爺道聲歡迎。王爺是出了名的熱情好客,妾身也喜招待友人。大家有什麼事情儘管告訴我府中人去辦,無需客氣。」

    眾人又都行禮,一片聲音:「謝謝王妃!」「多謝……」

    勇王妃姜氏示意幾個人跟著她,轉身往裡走,身後傳來小聲的議論:「哇!真是大方呀!」「王妃就是王妃!多有派!」「就是呀!……」

    凌欣走到勇王妃身邊,小聲說:「這些孩子都是山寨里長大,從小習武,認得些字,沒有什麼規矩禮儀,王妃莫怪。」

    姜氏對凌欣一笑說:「怎麼會?聽著話,都是直爽快樂的人,該讓人羨慕才是。」

    姜氏今年也才剛滿十八歲,從五歲起就受教各種禮儀琴棋書畫,十二歲定親勇王,對方是寵妃夏貴妃的兒子,家中的教習就更沉重,加上了理家看賬、社交規矩、年節講究等等諸多內容。十五歲及笄後馬上出嫁,掌了新開的勇王府,日夜謹慎警覺,宮中要討夏貴妃的歡心,府里要安排種種,還要仔細經營與勇王的關係。然後又有了孩子,接著勇王出征,生死未卜……她以為生活本來就該如此緊張。可是現在看著一滿院子的與自己年齡相近的人,朝氣煥發,帶著少年人的純真坦白和肆無忌憚,心中隱隱感慨,才意識到自己從沒有年輕過。

    幾個人走入了王妃待客的廳房中,都落座了,勇王妃一個眼神,張嫲嫲將人全指使了出去,只自己回來站到了勇王妃的身邊。

    韓娘子將手挎著布包放在桌子上打開,裡面是個很普通的木盒。韓娘子雙手遞向勇王妃,笑著說:「這是我們山寨給王妃的禮兒,這個……是西域那邊找來的東西,不成敬意。」

    張嫲嫲趕忙上去接了,姜氏笑著說:「韓娘子太客氣了。」凌欣見那木盒很簡陋,以為只是山寨的幾件小玉器,就沒在意。

    杜方說:「我們知道王妃給梁姐兒……」他剛要改口,見凌欣的利眼對著他射過去,杜方乾笑了一下,只好繼續說:「辦了嫁妝,真是感激不盡。我們也知道在這京城中,我們山寨還是不要出面的好,所以請王妃幫著,我們只想在府里看看……她出嫁,我們不會到外面去生事的!她成了親,三日回來看了,我們就都離京回山寨去。」他在這幾個人里,至少有個「校尉」小官銜,所以代表大家說話。

    凌欣叫了一聲:「杜叔!」眼睛竟然紅了。

    姜氏知道當初杜家父子和凌欣的乾爹乾娘護送他們姐弟北上,形同再造,明白杜方這樣說,凌欣自然難受,可是這是在京城,雲山寨的確不該和凌大小姐的婚事有聯,就點頭說:「杜壯士放心,婚禮時,我一定安排眾位在王府觀禮。此時是冬季,最好是過了年再走,也可以熱鬧熱鬧。」

    杜方猶豫了一下,寒冬臘月,的確不好長途跋涉,但是總賴在勇王府也不行,就說道:「如此叨擾實在不安,不如我們山寨在京中買塊地方,作為長久所在,也好讓日後姐兒……哦,讓我們時常能知道些京城的消息。」


    姜氏說:「這也可行。」她扭頭對張嫲嫲說:「你去告訴管事,讓他帶著杜壯士和韓壯士在京城裡選選地方,看上的宅子,就由我府出面買下。」

    杜方和韓長庚韓娘子忙同時擺手:「不可不可!我們山寨會自己出錢!」

    姜氏知道京城好的地段寸土寸金,一個西北的山寨能有幾個錢?聽他們的話,只是笑笑,沒當真。

    凌欣很窘迫,一反常態地沉默寡言,幾個人又交談了一會兒,凌欣就帶頭告辭,勇王妃也不多留。

    凌欣幾個人出來,凌欣和梁成姐弟兩個到一邊去說話了,韓娘子拉扯著韓長庚的袖子仔細打量韓長庚,韓長庚不自在地問:「怎麼了?」

    韓娘子哼了一聲:「你自己在京上,沒那個吧?」

    韓長庚不解:「哪個?」

    韓娘子有些臉紅地問:「那個……這裡小姑娘多不多?」

    韓長庚一甩手:「你這是什麼意思?!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杜兄!我們去喝酒!我可知道好幾個地方呢……」拉了杜方就走了,把韓娘子又氣又喜地扔在後面。

    勇王妃姜氏見他們都離開了,屋子除了張嫲嫲也沒別人,才看向桌子上的木盒,她一般對禮品都不過目,只在入庫前看一下禮單,可是這是凌欣的雲山寨送來的東西,出於好奇她想親眼看看是什麼。姜氏剛要伸手,一邊的張嫲嫲忙上前動手打開木盒,口中說:「王妃不用沾手了!這東西看著這麼簡陋,不知道經了什麼人的手,別髒了王妃的手……」

    姜氏任張嫲嫲打開,裡面是普通的白綢,色質發黃,一看就是次品。張嫲嫲臉上不禁露出一絲鄙夷,心說什麼下等東西,竟然敢送給勇王妃,真是……當她看到裡面的東西時,臉上一下子僵住了。

    此時正是午後時分,冬日純白的陽光從窗+口+射入,照在了躺在木盒中的一隻尺長的淡藍色玉瓶上,瓶身活了一般,閃爍出點點微光。玉質清亮如洗,明明似水般瑩潤,卻如煙般裊裊地煥發著淡淡光芒。

    張嫲嫲長在世家,看過那麼多奇珍異寶,此時竟然不敢伸手觸摸這隻玉瓶。

    姜氏也怔住了,好久才伸手,極小心地捧起了玉瓶。對著光線緩緩轉動,廳內的四壁,都閃過玉石上反射出的陽光。

    張嫲嫲喃喃地說:「天哪!這是什麼玉呀!藍玉本就珍稀,還這麼大,這麼純,老奴從來沒見過。這可以給皇上祝壽用的了。」

    姜氏慢慢搖頭:「不要讓別人看到,也別告訴他人。」

    張嫲嫲趕忙點頭,低聲說:「老奴明白!這是雲山寨對王妃的信任。」

    姜氏說:「是對王爺的信任。」

    姜氏把玉瓶輕輕放回盒子裡,張嫲嫲問:「用不用換個盒子?」

    姜氏搖頭,問道:「去讓人給王爺帶信了嗎?」

    張嫲嫲一邊將木盒蓋好,一邊點頭說:「已經讓人去城外告訴王爺,雲山寨的人到了。」

    姜氏這次親手拿起了盒子,說道:「王爺明後天就該回來。」

    姜氏嗯了一聲,剛要說什麼,張嫲嫲忙說:「我會讓他們好好招待雲山寨的人的,讓管事準備好買院子的銀子……」

    姜氏卻搖頭了:「他們的確無需我府出錢,他們肯定想自己付,就隨他們吧。」

    張嫲嫲答道:「是。」

    梁成興奮地拉了凌欣的胳膊使勁晃悠:「姐!姐夫什麼樣?!是他們說的那樣嗎?探花郎,有才有貌,人還特別好?我能不能去看看?我們十年前見過的,可我早忘了他的相貌了。杜叔說來了京城,咱們山寨得夾著尾巴,不能讓人指點,會給你添麻煩的,但我想去看看,為你打聽打聽……」

    凌欣嘆氣:「你的確別添亂了!打聽什麼?現在也做不了什麼了。皇帝指婚,禮部安排的婚禮,我們就乾等著吧。」

    梁成瞪眼看凌欣:「姐姐,你不高興?」

    凌欣有些沉鬱地說:「畢竟,不是我熟悉的人,我這心中,總有些惴惴的。」

    梁成點頭:「我也忐忑呀!姐姐!我寧可是我給你選的!」

    凌欣一下子笑了:「小屁孩!你懂什麼!才幾歲?竟然想替我選?」

    梁成嚴肅地說:「當然啦!我知道怎麼對姐姐好!就找個和我想的一樣的人,日後好照顧姐姐!」

    凌欣抬手想拍梁成的頭,「我哪裡需要人照顧?」

    梁成一閃躲過,真誠地說:「姐姐,人都需要照顧的!你照顧我,我照顧你,成家是為了什麼?不就是要找個相互扶著走路的人嗎?」

    凌欣愣住了:「這是誰教你的?」

    梁成抬起下巴說:「我們這一路走了一個多月,乾娘天天對我嘮叨呀,說你有了親事,就該我了!整日給我講人為什麼要有個家,我也說我不需要人照顧,可我覺得這話對姐姐倒是合適……」

    凌欣笑起來,知道現在自己要成親了,韓娘子轉移了目標,開始磨練梁成了。她歪頭看梁成:「既然你這麼明白事兒,是不是我也得給你找門親事了?」

    梁成很傲氣地挺胸:「我娶的人可是得我看上的才行!姐,我瞧准了,你再去給我提親!」

    凌欣忽覺胸中一空,手心出了一層冷汗,表面上強笑著說:「好好!你長大了,有主意了,人生大事,自然要自己定。」

    梁成非但沒有推辭,反而極認真地說:「姐姐,你要是看上了誰,我也可以去見見!可是姐姐,我的確長大了!你別擔心雲山寨了!我這些年就是不管事,在一邊看著也懂了不少,這次你們都離了寨子,我可沒把寨子弄亂呀!何況還有軒哥、乾爹和杜叔他們幫著呢,我們山寨肯定會越來越好的……當然,姐姐可以隨時給我出主意,我會聽姐姐的。」

    凌欣覺得眼睛裡很濕潤,努力保持著笑容說:「我就知道,我的弟弟是最棒的!已經長大成人了。」這是她的弟弟,她的血親,真要嫁在京城,兩個人是不是就見不到面了?

    梁成見凌欣這個樣子,忙鄭重地說:「姐姐!你別難過呀!姐姐這麼多年來一直為我和山寨操心,現在有了好親事,從此要把心放在自己的家上,安心過日子,早日給我生個外甥或者外甥女,讓我快當上老娘舅才好!」

    凌欣氣得打梁成的肩膀:「什麼混話呀!哪兒學的?!」

    梁成也不躲閃,堅定地說:「姐,雖然你是頂著凌家的姓出嫁的,可是你是我的姐姐呀!雲山寨是姐姐重建的,弟兄姐妹們也一定不會負了姐姐!姐姐放心,有什麼事,我會為姐姐去出頭的!」

    凌欣有些惆悵地看著眼前相貌英武,氣宇坦蕩的青年,感慨道:「弟弟,你真的,好棒啊……」

    梁成得意地說:「當然!現在他們都不叫我小寨主了,而是叫我『寨主』!我們這一路過來,杜叔將我引見給了許多江湖中人,姐,我告訴你我們都見過了什麼人……」

    凌欣心說難怪他們走了這麼長時間,就專心聽梁成一一講述路上的江湖關係,填補些心中感到的空虛。

    余本真是忙死了!他安排下了雲山寨人們的住宿,跑回自己密室的時候,已經是入更了。他拿出了一大摞紙張,一邊研墨,一邊自語:「這麼多人哪!這麼多事呀!這可要寫斷我的手呀!真是的!真是的!」

    余本奮筆疾書,搖頭晃腦,樂在其中,半開的嘴唇里,口水隨時要流下來……如果有人此時見了他,絕對不會將他的抱怨當真。

    他在一張紙上寫下:「梁成,梁姐兒之弟」,停筆嘆息:「老安國侯和他那幾個兒子,我都見過,這梁寨主活脫脫是……」他搖了搖頭,接著寫:「父,安國侯(不認),母梁氏,雲山寨梁老寨主之女,人高肩寬,背厚腰直,喜弓馬騎射,天生武將之才……」他邊寫邊自嘟囔:「哪天這父子見面,安國侯不見得能撐得住……」寫完,他自我欣賞地讀了一遍,問自己:「用不用跟王爺說一句?」但是他又搖頭:「王爺不問,可不能開口。」哪天王爺問一句,那才能說呀,真是的!王爺怎麼不跟他一樣,平常一點也不愛打聽事!

    勇王柴瑞果然次日就回了京,先去後宮見了夏貴妃,下午才回了府。一進府門就吩咐人準備筵席,他要招待雲山寨的所有來客。

    然後他才入後宅,見了王妃後,又親了親自己的兒子,就急著更衣沐浴。

    姜氏讓人帶走了孩子,自己親自入內室服侍柴瑞解衣,一邊輕聲說了自己對雲山寨人的安排和寨中人要買院子的想法。勇王只余內衣,匆忙說道:「他們要宅子,就給他們買一個……」

    勇王妃走到一邊,端過來一隻木盒,輕聲說:「王爺請看。」

    柴瑞接過木盒,隨便地打開,一看也愣了。良久,柴瑞說:「他們送這個,姐姐該是不知。」

    勇王妃點頭說:「看樣子,的確是。那位娘子遞過來時,姐姐沒有反應。」

    柴瑞點頭:「這玉瓶乃是天價,姐姐在錢財上很謹慎,不願露出任何財富,這不是她的主意。」

    勇王妃也附和道:「是,在府中,姐姐總是撿最樸素的衣裙,釵環也不講究,她來時,沒戴一件玉器。」

    柴瑞慢慢放下木盒說道:「這麼大的藍玉世上罕見,我聽說有藍玉,還沒見過。母妃喜歡玉器,我本來想給她尋些,他們說只見過小件的藍玉,可就是那樣都買不到。雲山寨能拿出這麼大的玉瓶,要麼知道礦源,要麼有可採購的渠道。這表示他們也許名聲不高,可是有錢,想給姐姐當靠山,不想讓姐姐被人輕看。」

    勇王妃說:「這也是對王爺的信任。」

    柴瑞嘆道:「是,因我為姐姐做了媒,他們感謝我對姐姐的好心,將我視為自己人,不怕我有什麼壞心。」

    勇王妃笑著說:「王爺人品服眾,姐姐多次對我講了王爺危難之時,不舍傷兵,想來那位杜壯士也對雲山寨人講述了王爺的義氣之舉,讓他們放心吧。」

    柴瑞笑了一下,說道:「其實,他們也是在告訴我,若是有一天我有了麻煩,雲山寨有力量幫助我。」

    姜氏點頭:「誰能想到,一個偏遠的山寨,敢如此出手大方?」

    柴瑞說:「我倒是不驚訝,姐姐在那裡經營了十年,那地方一定不同尋常,只不過她有意不顯露山水而已。」

    姜氏問:「那嫁妝是不是要多添置些……」

    柴瑞搖頭:「只按王府定例,姐姐不會在意嫁妝多少的。」

    姜氏說:「雲山寨要在京買院子,看來也是想為姐姐提供長久支持的意思。只是,如果嫁妝多些,姐姐在賀府……」

    柴瑞再次搖頭:「你不覺得姐姐就像他們給的這個盒子?外表不起眼,可是內在驚人?姐姐一定是想如平常婦人般出嫁,不以嫁妝奪人眼珠,而是讓對方發現她的好處,有個驚喜。」

    姜氏笑了:「這樣也好,不然,就不知道夫家是喜歡嫁妝還是喜歡人了。」

    柴瑞哼了一聲:「但願我那雲弟這次莫要聰明反被聰明誤,只看表面木盒,看不見裡面的美玉。」

    姜氏低聲笑:「這是怎麼了?你一向說他的好話的。」

    柴瑞深吸氣,他自從上次與賀雲鴻醉酒後,雖然說等著賀雲鴻日後醒悟,但是心中總有些不爽。他不想對王妃細講自己的好友與自己離心離德,只含糊著說:「我們過去特別合得來,他心思通透,什麼事情,一點就明白。可這次我回來,竟然覺得他有些不懂事了。上次京城裡流言四起,有礙姐姐的閨名,可賀府對此不聞不問,這真不是他一向的作風。」

    姜氏點頭說:「結果還是王爺出手平息了。看來……」姜氏也微嘆:「許是因為王爺經上次征戰,比在京城的人多了番見識吧。」

    柴瑞笑著看王妃:「娘子真知道怎麼說我的好話。」

    姜氏抿嘴笑,她天天聽凌欣夸小螃蟹如何棒如何機靈,小螃蟹笑得快要翻白眼了,她也決定要隨時誇誇自己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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