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竹筒倒豆子似的將前因後果說了個一清二楚,待匯報完結之後,他忽然想到了上午的電話,便小心翼翼問馬尚魁上午打他手機有什麼事情。
「你當班關手機有事找你找不到……」
「噢,」江成煥猛然想了起來,噢了一聲,不待馬尚魁把話說完,便迫不及待地解釋起來,「馬大,是這樣子的,我是早上交班了之後才關機睡一會兒的,因為我昨晚一晚上沒睡覺……」
「這是理由嘛,你就會找理由,你總會有理由,什麼都是你的理由。」孰料,馬尚魁在電話里吼了一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江成煥的解釋,「你只顧關了手機呼呼睡大覺,死者家屬要說法,找你找不到都找到我這兒來了,你可知道?都像你這樣幹事,那還了得,太不像話。」
江成煥趕緊不鼓聲,他簡直覺著是晴天霹靂,腦袋瓜子似乎都快要炸開。他知道任何解釋都無濟於事,這可不得了,這傢伙又發了火,隨著馬尚魁連珠炮似的質問,他似乎覺得一切的錯都在自己的身上,自己一無是處。他默默地聆聽著一句話不說,一邊聆聽著,一邊在心中暗暗地責備周原。
「哼,這個傢伙,卻不曾告訴我自己跑去找了馬尚魁,這是何道理,害得我挨批。做人怎麼能這樣不爽快,當面一套,背後一套。」
惱羞成怒的江成煥隨後一個電話打到周原那兒,披頭蓋腦袋地痛罵了他一頓。待江成煥一通火發完之後,周原才解釋道,「我可沒有去找你們大隊長,你這是發得哪門子火啊,是誰跑了去找的,難道,他說是我去找的嘛?」
周原顯得十分沉著,讓他又感覺到了當初的影子。這個男人果真是個十分深沉的人。周原一句話問醒了夢中人,他楞在那兒,一時不知如何應對才好。既然不是周原,那會是誰呢,難道馬尚魁是在詐他嘛,原本沒有這一茬事。按說不至於啊,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情。
後來,江成煥搞清楚了,的確不是周原。是有人跑到馬尚魁面前告狀,說是找辦案的人找不到,都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是誰呢,是馬凱麗,是這個女人跑去告了狀。當然,確切地說,不是告狀,遭遇這種事情,換了認誰都沒有那麼好,何況是個女人。問題是,這個女人不是別人,是馬凱麗,同他不是一般的關係,是完全能夠通過別的渠道的,幹嗎這樣上槓子呢?那一刻,江成煥那個火氣,甭提有多大,哼,這個風騷女人,仗著自己認識鳥頭兒馬尚魁,便徑直跑到那兒去嘰哩呱啦地胡亂說一通。說事情發生之後,過去了這麼長的時間,屍體還挺在殯儀館裡呢,卻不見一個戴大檐帽的人去露面過問,問馬尚魁,究竟是幹什麼吃的,下一步究竟該怎麼辦,要讓馬尚魁給她一個說法。
惱火歸惱火,可事情還是必須要做,並且,必須理性對待。待有閒暇時再去找她理論。
接下來,上面的決定下來了,由刑警介入,他配合刑警調查。沒辦法,誰讓自己倒霉遭遇這種事情。
屍檢時他也去了,是第二天下午四、五點鐘陪法醫去的。
他到了殯儀館,尤其是踏入挺屍間時,那場景完全改變了他的心境,望著形似棺材的冷藏室,四周有花圈、輓聯、標幅,尤其是看到牆上懸掛著「周因先生永垂不朽」的黑白條幅時,內心的確感覺有幾分瘮人。雖然,他對這種環境並不陌生,不僅不陌生,完全可以說相當熟悉,但即使如此,他內心還是滋生一種無法駕馭的奇怪的異常的心理反應。他也不知道究竟因為什麼,他猜想可能同馬凱麗這個女人脫不了干係。這個可惡倒敗的女人,最終把自己的丈夫送到了這裡來。
接下來,江成煥同死者家屬辦理了相關屍檢手續。當然,這個家屬不是馬凱麗,也不是周原,而是周因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他有點奇怪為什麼會是這樣子,但當時的環境下,沒有這個閒暇、心情和氛圍。在家屬出去了之後,只剩下他們兩三個人,他們各忙各自的事務,誰也不說話,眼前便是死一般的沉寂,那感覺真不是個滋味。望著周因的屍體****地僵直地仰躺著在那裡,心理上異常排斥,他是儘量遠地望著沒敢靠近,從他這個角度正好看不清周因面部表情。他望著屍體,想了很多很多,想到從前,想到今後,想到人的一生。想想人這一輩子,從某種意義上說一點沒有意思,什麼理想啊,目標啊,奮鬥啊,事業啊,你的啊,我的啊,如何如何的,爭過來,斗過去,到頭來,你死我活,或許,在瞬間,一切結束,一個活蹦亂跳的人便直挺挺地仰躺在那兒,一切停滯下來,萬事皆休。
「誰負責照像啊?」忽然,伸著帶著肉色皮手套的法醫環視了一下周圍泛泛地問道。
一時間,江成煥沒聽有人吱聲,法醫最後把目光落在了他臉上。
江成煥似乎一下子被逼迫到了牆角,一時頭腦發熱,脫口而出,「那,」但又猶豫著,「那我照像吧。」他拿了照像機靠近屍體,然後待在屍體旁,聽從法醫安排。
這個法醫他只是眼熟,不認識,因為生疏在交流上多少有點障礙。
「我手術進行到哪裡,你就跟進到哪裡,」法醫朝著他說道,「要有特寫。」
江成煥點了點頭,然後全神貫注以待,顯得十分配合。其實,在他心中是十分不樂意的。但萬事都有一個調適的過程,便這麼下去。
「你先照整個屍體,再是局部特定。尤其是我解剖到哪兒時,你跟進到哪兒。」
江成煥沒有看一旁說話的法醫,只顧著默默地點頭。其實,這一切程序,他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哪需要這個法醫教呢,可是,他繼續應諾著後退,拉開距離站遠了點照全景。
「你搬個凳子站上去,對著臉部照一張。」
這個,江成煥也是知道的,但是,令他意外的是,根本沒有料到這個法醫繼續用命令的口吻對他指手畫腳,頓時情緒上來,真想不顧一切地回擊他一下。但想了想還是忍住了。忍受著情緒,內心難免有恍惚,便覺眼前的一切都不是那麼順眼,同時分神不太集中。他沒有去看法醫,只顧著默默地搬來凳子,然後似乎是下定決心用力蹬了一腳,騰地一下站了上去。可就在這個關鍵時期,絕對不該發生的一幕發生在眼前,他失去重心,接著就失去平衡,身子直楞楞地並且是毫無回還餘地地朝屍體一側倒了過去。
「啊……」江成煥失控地尖叫了起來。
他雙手胡亂地揮舞著抓瞎著,似乎想極力保持某種平衡,可是,一切無濟於事,身體繼續地傾斜下去,照像機在這個過程中不由自主地拋了出去。那一瞬間,他感覺周因那張青灰色臉龐,正朝自己迅速迎了過來,似乎是在說,江成煥,你終於也來了啊,他完全失控,只感覺到恐懼,巨大恐懼籠罩了全身。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他發覺自己的臉同周因的臉定格在一個固定的位置,如同畫面中的一個大大的特寫一樣,沒有繼續貼下去。
他緊盯著周因,青灰色的臉龐上毫無表情,那一瞬間,一切似乎不是那麼可怕。但他根本不知道,與周因相向的自己,此時此刻究竟是一張什麼樣的臉,什麼樣的表情。
瞬間,他發現自己被人抱著的下到了地面上。
「你腳下踩穩當了,嚇死人了,多危險啊,」此時,他聽到了法醫在說話,「呵,怎麼了,難道說,你還想同周因最後來一次親密接觸不成嘛?」
臉色慘白的江成煥此時已經說不出一句話來,他覺得跌相,很不好意思,同時,又極力想維護那麼一點可憐的尊重,頓了頓,他開了個不太好笑的玩笑。
「咫尺天涯。」
「哼,還咫尺天涯呢,」法醫鬱郁地說道,「不是我抱住你,那可就是咫尺親密的接觸了。」
江成煥收斂了笑容。
真是老革命遇到新問題,馬失前蹄,算是徹底跌相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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