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兮雲水寒,兄弟從此兩關山。武松佇立在錢塘江邊,看著柴進一行幾人乘船遠去,漸漸隱沒在天際的煙波之中。
回到草庵,一時難寧心緒,他去刀鞘中抽出一把戒刀,默默地看了一會,感受著刀鋒的靈氣,他已很長時間未碰它,他以為可以慢慢地淡忘。可是他錯了,他陡然有了一種孤獨,感到刀是他生命中不可分割的部分。因為,除了金人之外,還有不少該殺的奸人。
潘金花見武松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草庵內,過來推門一看,見武松正操刀在手,她心中十分奇怪。
「二郎,你咋沒事又玩起刀來,莫不是有什麼事吧?」
「沒有,只是隨便看一眼,我感覺好像是快要忘記了它的模樣。」
潘金花正疑疑惑惑,蔡仙娥走了進來:「武將軍,仙娥在此討擾已有多日,該是離去的時候了。」
潘金花一聽連忙阻攔:「仙娥姐,你不能走,我也不讓你走,你孤身一人能去哪裡?」
「聽說軍官已收復了東京,我想一兩天就動身,先到東京打探一下我祖母與母親的消息。」
「你找不到她們咋辦?」
「我就去洛陽、長安那邊找,反正我要去白馬寺的。」
「那也不行,現在世事根本不太平。」
蔡仙娥莞爾一笑,套著潘金花的耳邊小聲說:「只要你不擔心在路上住一個房間,你就讓他送我去,你敢嗎?」
潘金花打了蔡仙娥一下,「還說我,你也不知羞,我才懶得管你們睡幾個房間。」
武松不知道兩個女人在嘀咕什麼,以關心的口吻對蔡仙娥說:「道妹,金花妹說得不錯,現在路面上不平靜,我看這事還是以後再定吧。」
「聽話聽音,仙娥姐你未聽出,二郎也捨不得讓你走啊。」潘金花朝蔡仙娥狡黠地一笑。
「花妹,你.......」武松找不出合適的言詞。
正在這時,徐泓淙領著監寺和尚來了,告訴武松一個消息,孝哥不見了。
徐泓淙今天上山去找孝哥說話,才知孝哥不在山上。原來武松下山後,孝哥感到孤寂,心中自然又想起了娘,想得夜裡睡不著覺。
在武松下山的第三天,孝哥便央求監寺和尚讓他下山跟武松住幾天,監寺和尚也就同意了,以後雖然一連幾天孝哥都沒上山,監寺和尚不以為然,以為孝哥是住在武松那裡。
孝哥已離寺幾天,能去那裡?
武松沉思了一會,想起下山之時孝哥所說的話,他一定是過江回清河去尋找他母親去了。
「大師父請回吧,我想孝哥準是尋娘去了。我明兒一早就動身北上,爭取儘早找到他。」
「二郎,你這是......」
「我曾答應過,一定幫他尋找母親,倘若他路上有失,我會於心不安,愧對家鄉的父老。」
「爹爹,你這一去,幾時才能回來?」
「淙兒在家好好陪著你娘與姑姑,我一年半載就會回來。」
監寺和尚上山去了,武松叫潘金花找來一塊舊布,他把兩把戒刀擦了又擦。
見此情景,兩個女人默默無言地進庵為武松收拾行裝,她們心裡清楚,任誰也留不住武松的腳步,如能被攔住,那他就不叫武鬆了。
因武松又要遠行,蔡仙娥自然留了下來與潘金花作伴。
第二天的太陽剛離開江面的時候,潘金花與蔡仙娥已向遠去的武松不停地揮手,一次又一次送上她們的祝福與牽掛。
為了路上方便,武松還是一身原來的僧人打扮,踏上了去浦口之路,他猜測那是孝哥的唯一過江之處。
一路行走,一路打聽,約二十天的時間,武松行到了楚州,但卻沒得到孝哥的一點消息。
武松去拜訪了韓世忠,他想去梁紅玉的墳前祭拜一番。
梁紅玉原本是楚州人,韓世忠自然將她葬在風景優美的城南蓼兒窪,與宋江幾人的葬地相去不遠。
武松到蓼兒窪祭奠梁紅玉時,免不了又到宋江四人的墳前走了一趟。
韓世忠得知武松為找孝哥將去清河,便對武松說:「武將軍,我們已得到消息,就在這兒天,金國大太子粘罕又要捲土重來,妄圖吞掉楚州。你不如就在此暫避幾日,待打退了金人,我多派幾人幫你去清河尋探,這兒,我就著人在城外要道口,仔細查訪南北過往的行人。」
武松一想,也好,不能白擦了戒刀,金兵來了,就斬他幾顆狗頭,出出心中的惡氣。
「行,如有什麼事,韓大人盡可差遣,到時候貧僧為你掠陣去。」
「有武將軍相助,此戰必勝,韓某暫不能陪你了,請武將軍自便。」
武松在城裡隨便走著,胡亂地想著一些心事,在一個朝陽避風處,見有一大圈人圍站著,他上前一看,一個年約五十多歲、蓬頭垢面、衣衫破爛的瞎子靠牆而坐,身旁放著一根木棍和一個大破碗,武松似覺這瞎子面熟,但一時又想不出是誰。
瞎子調好弦琴,便開口說道:「各位客官,今日不說古人,難言往事,瞎子單表山東陽穀縣有一個富豪,名西門大官人,單諱個慶字。他為人從破落戶起家,貪財好色,奸取豪奪,欺男霸女,喪盡天良,家財有十萬之富,後房有三美之色,卻因作惡之多,遭到了應有的報應。瞎子編了此《金瓶梅》小曲,奉勸來人。」
武松聽他要唱西門慶,不由一愣,遂駐足靜聽。
瞎子唱道:
「陽穀縣出了個痞子叫西門慶,
他出身破落戶,好管閒事,包攬衙門。
他賺的是在街中心開了個生藥鋪,
賣真藥、賣假藥、還賣害人的藥;
家裡藏著黃的金、白的銀,
街上開著綢緞店、酒菜館、典當鋪,富得流油。
他喜的是撞巢窩、尋婊.子、鑽狗洞,
專結幫閒,拜交了一大幫狐朋狗友。
有一日走到了紫石街的茶坊里........」
紫石街的名字,武松聽得渾身猛打了一個機靈。
「勾搭上賣燒餅武大郎的妻子潘金蓮。」
武松頓時心血涌動,往事聯翩........
瞎子彈了一陣,又接著唱道:
「潘金蓮是野狐精,嫌她丈夫三寸丁。
塗脂抹粉門前站,叫她男人賣燒餅。
一日看見西門窗下過,故意把簾兒落了撐。
打落了紗巾忙拾起,抬頭一望西門慶是喜也吃驚。
樓上現出一位天仙女,就是打爛頭來我也不做聲。
對門有個喝茶館,王婆子專干拉皮條慣煽情。
老騷婆借名把壽衣剪,先騙了西門一匹綾。
老狗惡男密謀定下計,調戲了金蓮把事成。
白日裡通、奸不足意,下毒藥傷了武大身。
誰知天理有報應,恰有個打虎英雄回家門。
打虎英雄名武松,本與武大是一奶同胞人。
他見哥哥死非命,狀告公堂把冤申。
八字衙門錢鋪路,天下的公理莫說清。
武松一怒鋼刀拔,西門慶一命嗚呼成鬼魂。」
武松聽到此,覺得瞎子唱的既是事實,也不完全是,實在是有點冤屈了潘金蓮的名聲。那麼這個瞎子到底是何人,怎對此事知道得這麼清楚?武松想上前問個究竟。
只聽瞎子又唱了起來:
「武松刺配孟州不消說,只說當時有個應伯爵。」
應伯爵?武松眼睛一亮,頓時猛然記起,這個瞎子不是別人,就是當年常跟在西門慶後面屁顛著的應伯爵,十多年不見,卻怎地瞎了雙眼,成了一個叫花子?
應伯爵的聲音在繼續響著:
「蜜糖舌尖彎彎繞,到處有他插一腳。
舌長口快慣奉承,傷天害理由他作。
一生吃的西門慶,幫虎爭食人不覺。
眼看西門慶惡滿刀下死,他不念前情把臉抹。
哄著寡婦賣莊宅,騙取銀子立文約。
西門慶遺子叫孝哥,逃難途中與母散。」
武松聽到這裡,心裡猛然一震,孝哥是西門慶的兒子,自己救了仇人的兒子,還答應幫他尋找母親,這,老天分明是跟他武鬆開了一個莫大的玩笑,他感到自己的意識開始模糊起來,模糊之中聽著應伯爵模糊的唱聲:
「應伯爵呦,他不相幫反使壞,幾百文錢把人賣廟郭。
天理不容報應來,妻兒死去自己也成瞎眼摸。
三日不得一頓飯,半死不活狗嫌惡。
我今編唱勸世人,休學花子應伯爵。」
應伯爵彈著弦子,說了唱,唱了又說,引了一街人,有笑的,有說的,有嘆的,也有心生憐憫的,望破碗裡投放一兩文小錢。
「西門慶是天理報應,偏偏武大有一個打虎的弟弟。」
「這應伯爵也夠賊的,騙了西門慶家多少銀錢,吃喝了多少酒肉,最後還賣了西門慶的兒子,可如今遭到報應了,家人死淨,自己瞎了雙眼。」
「現在他編出這套唱詞來醒悟世人,也算是棄惡從善,來世還能投胎做人。」
武松聽了這些話,心頭又是一震,從模糊中清醒過來,霎時心底明澈,應伯爵尚能痛悟自己過去的惡行,自己怎能把上代的恩怨記恨於下一代的身上,他決定不但要找到孝哥,還要幫他找到母親,讓他們母子團圓,共享人倫。
武松掏出幾兩銀子,上前放在應伯爵手中,「應伯爵,貧僧向你打聽一件事。」
眼睛雖然瞎了,但應伯爵那摸慣銀子的手一捏,就知銀子的份量。他聲音抖抖地問道:「請問客官是什麼人?」
「熟人,貧僧武松。」
一聽說是武松,應伯爵嚇得渾身發抖,手中銀子也「啪啦」掉落地上。
「你是武松,是上天派你來殺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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