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長安遠 第五章:落花飛絮成春夢 五

    readx;    元稹的祖上是北魏的皇族,但到他這一代已徹底沒落。不過,沒落的貴族依然是貴族,元稹就是一個例證。高貴的出身,俊美的外形,高雅的言行,優美的詩文,還有,那一襲勝雪的白衣,使元稹成為萬千少女的大眾情人。可以說,元稹是繼武元衡之後,大唐的又一位美男。

    貴族元稹曾經是一個神童。他雖然八歲喪父,卻沒有因此荒廢學業,因為他的母親鄭氏是一個典型的知識女性。在母親的悉心教導下,元稹九歲就能提筆作文,十五歲就已經兩經擢第,二十四歲授秘書省校書郎,二十八歲應制舉,一舉中第。不僅中第,名次還不低,他的後面有十七人,而同時登第的只有十八人,不錯,元稹是那一年的魁首。在他身後的十七人名單中,有一個人的名字叫白居易。

    少年得志,元稹宛如初生的牛犢,展翅的雛鷹,銳氣逼人。不過,大多數情況下,鋒芒畢露的年少輕狂未必是好事,尤其是在官場。元和五年,元稹被召回京,就在返回長安的路上,在一個名叫敷水的驛站,無所畏懼的元稹,將見識到一種力量,一種可怕的力量。這種力量源自一個群體,他曾經深惡痛絕的群體:宦官,或者叫做太監。

    元稹之所以有這樣的頓悟,是因為一次爭執,一次元稹與宦官的爭執。爭執的起因是一間房子,一間敷水驛站的房子。

    驛站的職能之一就是旅館,而且是免費旅館。當然,如果你是草民一個,這樣的好事就不要想了,因為這裡接待的旅客只能有一種身份,那就是官員。

    既然是旅館,自然會提供客房;既然有客房,自然就會分個三六九等;既然客房分了等級,而且有都是免費,自然人人都希望住上等客房,爭執,就這樣發生了。

    元稹到達敷水驛站的時候,上房很空出,元稹當然就當仁不讓的住了進去。不巧,有人晚他一步,也住進了這個驛站。這個人是個太監,至於其尊姓大名,有人說是劉士元,有人說是仇士良,管他那,是誰都無所謂。這個不男不女的太監非常的驕橫,堅持要住上房,勒令元稹捲起鋪蓋,滾出上房。年輕氣盛的元稹自然不肯,雙方不可避免的發生了爭執。爭執的結果比較悽慘,當然,是對元稹而言,堂堂的監察御史不僅被罵了個狗血噴頭,還被這個人妖狠狠的抽了一鞭子,一道長長的鞭痕清晰的留在元稹那白皙俊俏的臉上。

    事情鬧大了,鬧到了皇帝跟前。

    整件事情,從始至終都非常清楚,元稹沒錯,一點錯也沒有。如果非要找出一點錯,那就是元稹不該那麼年輕氣盛,不該對驕橫跋扈的太監說不。因此,元稹得到了很多朝廷重臣的支持,比如說李絳,比如說崔群,比如說白居易。可惜,在大唐天子李純面前,朝廷重臣義正詞嚴的辯白,遠不如那些不男不女的怪物的眼淚更加有說服力。因此,最後的處理結果比較雷人,打人的太監沒有受到任何處罰,被打又被辱的元稹卻被攆出了長安,成為一個小小的江陵士曹參軍,這一去就是十年。

    十年間,少年才子沉淪下僚,蹉跎歲月,任花開花落,任星移斗轉,任時光流轉。不過,十年漂泊,元稹並非一無所獲,因為,他結識了一個人,一個非常有用的人。當然,那時的長安真正有用的人,其實只有一種,那就是太監,該死的太監。

    元稹結識的這個太監是崔潭峻,當時,崔潭峻正在江陵一帶任監軍。在元稹的刻意逢迎下,很快,兩人就接下了深厚的友情。

    不過,在元稹最潦倒的時期,第一個向其深處援手的,卻是令狐楚,宰相令狐楚。正是在令狐楚的周旋下,元稹終於結束了十年的江湖漂泊,回到了魂牽夢縈的長安。要說令狐楚的動機,其實很簡單,就是愛惜人才。

    重新進入長安的元稹,早已不是當年嫉惡如仇的少年才子。他通過崔潭峻,又攀上了另一顆大樹,知樞密魏弘簡。從此,他與大大小小的太監稱兄道弟,把酒言歡。他相信,只要堅定不移的走太監路線,他一定會攀上仕途的高峰。現在,他缺少的只是一個機會。

    機會來了,很快!機會,源於崔潭峻一次偶然的發現。

    原來,天子李宥是元稹的粉絲,很早就是。早在東宮時,李宥就喜歡元稹的詩歌,非常喜歡。左右妃嬪,常常為他誦讀元稹那些膾炙人口的名篇警句,其中好幾首詩歌還被李宥譜上了曲,在深宮中傳唱。因此,宮中稱呼元稹,既不稱呼名字,也不稱呼官職,而是一律叫做「元才子」。

    皇帝是元稹的粉絲!偶然間得知這個消息,崔潭峻的興奮之情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因為,他終於有機會報答自己的哥們了!

    當元稹的一百首新詩擺在面前,李宥興奮的忘記了呼吸。良久,他才顫抖的詢問詩人大的近況。崔潭峻不緊不慢的回答:詩人就在長安,不過混的有點慘,才是一個小小的散郎。


    堂堂天子的偶像只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散郎!是可忍孰不可忍!升!升!升!

    數月間,元稹的官職像火箭一樣飆升!轉祠部郎中、知制誥,很快,他又擁有了一個人人艷羨的職位:翰林學士。

    上有天子寵幸,中有崔潭峻、魏弘簡照拂,下有一幫太監哥們抬轎子,此時的元稹可謂脫胎換骨,舊貌換新顏。一時之間,元稹成為長安最炙手可熱的人物之一。

    以元稹今日之聲勢,伸手扶恩人一把,或許,令狐楚不至於離開長安,至少,不至於被發配到衡陽。可惜,元稹只會錦上添花或者落井下石,絕不會雪中送炭。以令狐楚如今的處境,錦上添花是不可能了,所以,元稹選擇了落井下石。

    其實,元稹之所以這樣做,人家是有苦衷的,這個苦衷用兩個字概括,就是「野心」:元稹想作宰相,作夢都想。事實上,翰林學士號稱「內相」,與真正的宰相只有一步之遙。可惜,元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這一步就是邁不過去。他缺少的不是皇帝的寵幸,而是朝臣的支持,因為,在長安人看來,元稹是一個品行不怎麼端正的人,是一個負情薄倖的人。

    《西廂記》,相信大家都很熟悉,那是一個優美的愛情故事:風流倜儻的張生與已故相國千金崔鶯鶯一見鍾情,在婢女紅娘的幫助下私結連理。後迫於崔老夫人的壓力,張生進京趕考,高中狀元,風風光光的與心上人奉旨完婚。這種「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大團圓結局,非常符合中國人的胃口。因此,《西廂記》對後世創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明末清初大量泛濫的才子佳人小說,幾乎無一例外的採用了「私定終身後花園,落難公子中狀元」的故事模型。

    不過,最初,這個優美的故事其實並不優美,一點也不,因為故事的結局:那時的長安,充滿著誘惑。對萬千少女而言,文採風流的張生是個誘惑,.的誘惑;對窮困潦倒的張生而言,根深葉茂的豪門千金是個誘惑,利益的誘惑。誘惑面前,張生盡顯其俊傑本色,識時務者為俊傑。張生識時務,非常識時務。因此,識時務的俊傑張生很快拜倒在一位豪門千金的石榴裙下,沒有絲毫的遲疑。至於昔日的戀人,曾經海誓山盟的戀人,曾經肌膚相親的戀人,張生毫無猶豫的將其拋棄,如棄敝履。更讓人瞠目結舌的是,始亂終棄的張生竟然沒有一絲的不安和愧疚,甚至還洋洋自得的四處誇耀自己曾經的艷遇,竟因此獲得了「君子善補過也」的美譽。

    這個故事來自於唐傳奇,故事的名字叫《會真記》,故事的作者叫元稹。

    長安人很清楚,那位「善補過也」的君子其實不是張生君瑞,而是元大才子元稹。

    元稹的嬌妻名叫韋從。韋姓與杜姓並稱,都是長安五大顯姓之一,當時有「長安韋杜,去天尺五」的說法。由此可見,長安韋杜兩姓地位很高,高到什麼地步呢?離天尺五!比高高在上的皇族,也就少了那麼一尺五寸!

    傳奇中,張生贏得了美眷和美譽;現實中,元稹贏得了白眼和孤立。藏在深宮的皇帝和太監,可以改變他的官職,卻無法改變他的孤立。

    孤立無援的元稹,迫切需要改善與朝臣的關係,當然,這需要機會。在元稹看來,令狐楚罷相,就是一個機會,絕佳的機會。令狐楚已經落井,只要自己再扔一塊石頭,朝臣一定會重新審視自己,甚至引以為知己。因此,元稹高高的抬起腳,狠狠的向昔日的恩人身上踩下去!

    結果讓元稹很失望,非常失望。他出賣了自己的恩人,卻沒有換來什麼,卻坐實了自己薄情寡義的真面目。

    那一天,正是五月,艷陽高照。正午,炙熱的陽光將長安烤成了火爐,宰相們正在例行會食。中書省的官員們,偷得這難得的片刻清閒,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興致勃勃的打開一個西瓜,準備去去暑氣。正在這時,元稹笑眯眯的踱了過來,準備藉機和朝臣們攀攀關係,套套交情。

    瞥見元稹,官員們一個個低下頭,或將臉側過一旁,假裝沒有看見。只有一個人站了起來,這是頗顯尷尬的元稹感到一絲暖意。

    站起來的這個人是武儒衡,是已故宰相武元衡的堂弟。與他的堂兄武元衡一樣,武儒衡也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他之所以站起來,不是要給元稹台階,而是要給這位天子新寵另一樣東西:難堪,更大的難堪。

    武儒衡誇張的揮舞著手中的蒲扇,似乎在驅趕討厭的蒼蠅,一邊還念念有詞:「適從何來,遽集於此!」

    元稹的笑容僵住了,白皙紅潤的臉蛋瞬間蒼白如雪,又瞬間變了了紫醬色。他下意識的抬頭望了望四周,空氣似乎也突然之間變得稀薄,他想找到幾隻蒼蠅,不,哪怕一隻蒼蠅,就可以證實,武儒衡的這番話不是針對自己,而是針對蒼蠅。可惜,不要說蒼蠅,就連蒼蠅毛也沒有!

    瞬間,元稹感覺心臟被掏空,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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