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臨近四月, 春暖花開,一片溫柔氣象。一筆閣 m.yibi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死了的已經挖坑埋了,活著的不用擔心凍死了。
雖然是青黃不接的時節, 總還有樹皮草根可以啃一啃。
接近大半個月的徭役結束時, 每天跑出來送飯的小蘿莉也沒有尋到她的父母。
但聽三郎說,她還是十分樂觀的,認為既然找不到, 就未必凍死在這個冬天了,誰知道是不是開春時附近豪族缺了田客,到這裡把他們拉走去種地了呢?
徭役結束後, 三郎又回去收拾了幾天馬廄, 雖說又髒又累, 個子卻長了一截, 身體也壯了些。
大概是因為都亭侯府上別的福利沒有, 飯還是管夠的。
有這麼個不必吃家裡飯, 又能往家中拿回些糧米的勞力, 蕃氏的日子漸漸輕鬆了些,小蘿莉看著也長高了一丁點兒, 額頭的疤痕淡了, 穿上蕃氏的舊衣服,乾乾淨淨的一個小姑娘,據說引得阿謙還扒著牆頭多看了好幾眼,然後被他媽拽走。
……總好像什麼很微妙的次世代狗血小說劇情。
就在大家都忙於自家一畝三分地的時候,小吏又跑來搖人了。
董相國屢屢挫敗關東逆賊,現在終於準備凱旋迴京了。
為了迎接董相國,這一次的大掃除更加高標準嚴要求:出城五十里以內都要進行仔細清理,路上有窩棚拆窩棚, 有流民趕流民,沒埋完的或者新躺下的都重新再埋一遍,埋完的不僅要填平土,還得在上面種好草,務必要保證董相國一行到來時,視線內沒有任何不順眼的存在,保持住董相國的好心情。
初平二年四月,董相國終於回來了——準確說應該是董太師了,不僅是太師,而且天子要稱其為「尚父」,四捨五入,也給天子當爹了。
百姓們仍舊是沒資格出城去看熱鬧,但據隔壁巷子某個城防小卒說,那真是氣派極了。董相國乘青蓋金華車,爪畫兩轓,儀仗隊能走出十里地去。
尤其氣派的是,等在路旁的官員還得跪迎,不僅跪迎,而且董相國的車子停在某位大人面前,硬是沒讓他起來,就那麼耗了小半天,然後才讓他站起來。
但那位小卒又說,很奇怪的是,權傾朝野的董太師氣色並不怎麼好。
在一年多以前,十常侍之亂時進入雒陽的董卓是騎著馬進的城,被圍觀到的百姓們認為堪稱威武雄壯,觀其神色,便知是百戰名將,可想而知是威風凜凜的一位將軍。
而坐在青蓋金華車上入城的董卓胖了整整一圈,鬚髮花白,臉上帶著一股兇狠而又疲憊的神情。
董卓並沒有擊退關東逆賊,而是丟掉了東漢一百六十餘年的首都雒陽,以及弘農、澠池等大片土地。
他居於高車之上,連皇帝都要恭敬親迎,風光無兩,但在天下有識之士眼裡,他已經只是個割據隴中的逆賊了。
……甚至於他自己或許也是這麼想的。
證據便是自董卓來到長安之後,頒布的第一條命令是:於郿間築起一鄔,高厚七丈,周一里余,號為萬歲塢。
「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
董太師這句話慢慢傳至長安市井街頭時,陸懸魚同黑刃討論過。
【他已經完全只是一條敗狗了。】黑刃平平淡淡地說。
一個失去了心氣的梟雄,區別只在於究竟有沒有幸壽終正寢,將這個破敗的關中丟給他人去操心。
她回憶了一下,似乎董卓是沒有這個運氣的。
不過說到底董太師怎麼養老跟百姓們關係倒不大,對百姓們來說,別餓死是天底下唯一要務。
四月里的都亭侯府,里里外外忙成一片,喜氣洋洋。
太師的賞賜每天跟流水似的送進都亭侯府,今天送絲綢,明天送金銀,後天指不定又搬了棵珊瑚樹過來,跟隨左右的親隨們都說,一見即知太師待將軍之親厚,恩若父子真不是假的。
有了這樣一層關係在,長安城內的哪個公卿見了呂將軍不要笑臉相迎?甚至連司徒王允都曾經宴請過將軍,要知道王司徒位列三公,名滿天下,長安公卿唯其馬首是瞻,這樣的人都高看將軍一眼,都亭侯府上自然車水馬龍。
不單僕役們忙,兩位夫人也跟著忙,除了請長安城內有名的女紅針織量體裁衣外,出外遊玩的首飾有沒有配套的?金飾雖好,春日踏青是不是再來一套玉飾更襯風雅?
這樣的呂布該是什麼狀態?
那肯定是意氣風發,恨不得一日看盡長安花,說不定還踅摸著再娶兩個小老婆的狀態?
今日好容易府上沒有宴飲,廚房裡一片人仰馬翻後的寧靜。高順的陷陣營還在潼關,要過幾日才能回來,因此她也沒什麼事做,跟著在廚房裡摸魚。
一個婢女突然探了頭進來,「將軍要一壺酒,快些篩好了送去!」
「將軍今日不是沒有宴飲嗎?」負責篩酒的僕役有點迷惑,「這已經是第三壺了?」
雖然沒有宴飲,但將軍樂意自斟自飲誰也不能說他有問題。
不多會兒酒篩好了,僕役準備端過去時,廚子忽然攔了一下,「你那篩酒器是不是沒擦?」
「這網子是早上剛洗刷過的,」那人有點懵,「還要再刷一遍不成?」
「將軍要的酒,你便該篩一次刷一次的!我就知道你必是在這裡偷懶了!」
枚叔吼了兩句後,轉過頭來,看向了陸懸魚,「陸小哥可否代送一趟酒?」
……咦?她從來沒幹過這種端茶送水的活,但拿了人家的薪水,偶爾幫個忙也沒什麼?
望見那少年端了酒壺而去的身影,幾個腦袋湊了過來。
「枚叔故意讓他去送酒是為何?」
老謀深算的廚子摸摸下巴上的鬍子,「將軍不好酒,但每有獨飲,送酒的僕役總會被他尋了錯處,踹上幾腳,你們卻忘了?」
「……原來如此!枚叔高見!是不是孫六被踹過一腳?」
「我也想起來了!上回可不就是!我只是問了一句還有何吩咐,將軍便拿了手邊的酒盞,潑了我一頭一臉的酒!」
「這次輪到陸小哥了?」
「那誰知道,」枚叔撇撇嘴,後半句話沒講出來。
反正他武藝高強,被將軍照屁股踢一腳估計也不吃痛,況且按他看,那小子性格也有點莫名其妙讓人看得不順眼的地方,將軍身邊是再伶俐乖巧的人也免不了被他發作,說不定換個討人嫌的還能招了眼緣呢。
……眼緣什麼的,陸懸魚其實幾乎沒享受過這種待遇。
但當她走進正室時,一瞬間確實覺得那個呂布有點陌生。
她見呂布的次數不多,基本上就兩種,一種是威風凜凜天神下凡的長戟金甲赤兔馬版本,一種是小功率喝酒發呆看熱鬧版本,雖然誰也不能硬著頭皮說這位并州大漢甜,但他看起來確實有點「傻」和「白」的感覺。
此時正值晌午,陽光爬到最高處,院中極其明亮,花草映襯得鮮妍奪目。
呂布坐在正室的西窗下,就在一片陰影里,倚著憑几,一身半舊的袍子,正在那盯著空酒壺發呆。
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將裝滿的酒壺放下,倒空的酒壺拿起來。
呂布也不吭氣,拿起了酒壺,慢悠悠地倒酒,慢悠悠地繼續喝。
……然後她該幹嘛來著?
直接跑路?還是問一句有沒有啥吩咐?她不是專業的服務員,沒受過這方面的訓練,這種世家大戶的僕役們都什麼規矩來著?這位人中呂布喝酒時就著一碟豬肉條,一碟鹽豆子,眼見著鹽豆子吃完了,豬肉條沒怎麼碰,要不要問問他來不來一碟新的?
院子裡面一個人都沒有,這麼大個屋子裡,也沒有別的人,她連找個親隨近侍問問都不成。
陸懸魚陷入了一種十分尷尬的境地。
……要不,在哪摸魚都是摸魚,在這裡摸一會兒魚?等等看他有啥吩咐沒有?
不是她誇口,要論摸魚,幾千年後也沒有幾個人是她的對手。
慢吞吞又喝了三盞酒的都亭侯終於出動靜了。
「啊。」
【……這人有病吧?】她謹慎地問了一句黑刃。
但黑刃還沒來得及說話,這位酒客又說話了。
「怪不得文遠那麼誇你,」呂布睜著無神的兩隻眼睛望了過來,「我這滿府上下幾十個僕役,就你一個聰明伶俐,善解人意的。」
【……這人可能真的有病。】黑刃終於抽空回了她一句。
「你說我都自己在這裡喝酒了,」他望著進門那一片被陽光籠罩著的,極為明亮的磚石出神,「他們怎麼沒一個人知道我就是想喝點酒,發發呆呢?只要站在那不動不說話就行了,有那麼難嗎?」
應該是不難,難道有人做不到嗎?
發完牢騷的呂布抬眼看看她,招了招手。
她小心地湊過去,他拍了拍蓆子,示意她坐下。
「小人豈敢與將軍同席……」
「讓你坐你就坐,囉嗦什麼。」呂布斥了一句。
……那就坐。
「你一直未曾出仕,這很好。」他又一次緩慢地將目光移回了酒盞上,「如此年輕後輩,卻懂得行事謹慎,不容易啊。」
……他到底是想說個啥?
「想我呂布飄零半生,怎麼就……」
後半句話呂布自己噎回去了,沒說出口,但他又倒了一盞酒,往她這邊推了推,「若你出仕,當事何種人為主?」
儘管她聰明伶俐,善解人意,但還是沒想明白呂布這突如其來的牢騷和問題是怎麼一回事。
……難道和董卓有關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三國志·卷六·魏書六·董二袁劉傳第六》裴松之注引《山陽公載記》:初卓為前將軍,皇甫嵩為左將軍,俱征韓遂,各不相下。後卓徵為少府并州牧,兵當屬嵩,卓大怒。及為太師,嵩為御史中丞,拜於車下。卓問嵩:「義真服未乎?」嵩曰:「安知明公乃至於是!」卓曰:「鴻鵠固有遠志,但燕雀自不知耳。」嵩曰:「昔與明公俱為鴻鵠,不意今日變為鳳皇耳。」卓笑曰:「卿早服,今日可不拜也。」
董太師回來了,長安人民開始倒計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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