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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的商賈,已經紛紛離去,雲莞因為與曹世榮還有糧草上的買賣,單獨留了下來,便見到了這位姍姍來遲的神秘人物。
確實包裹得非常嚴實,只露出一雙眼睛,眼尾向上勾起。
但比當日遠遠瞧見的時候,雲莞細緻入微的觀察得出的一些結論,如今她更加認定,這黑衣黑袍里包裹著的,一定是一個女子。
「這位是?」雲莞面上毫無內心的波瀾之色,如常地看過去一眼,好奇問道。
對方並不說話,只朝著雲莞看過來,眼神似乎也帶著幾分打量的味道。
曹世榮道「這是本王身邊的謀士。」
他似乎無意於與雲莞多介紹此人,簡單說了一句之後,便與雲莞說起了糧草的事情。
曹世榮待人親和,說話也十分和氣,大多數情況下,並沒有上位者的壓迫感,能讓人慢慢放鬆警惕。
雲莞想,若是對方明正言順,不是東瀾國的逆賊,未必不是一個人物。
可惜了,這個人,最終的結局,是註定的。
說了一會兒,忽然有個人進來,在曹世榮的旁邊低聲說了兩句話。
曹世榮臉色微變,立刻站了起來「雲公子稍候,本王有些事情要去處理一趟。」
雲莞悠然地喝著茶水,「王爺請便。」
曹世榮將要走的時候,又停了腳步,道「本王這位謀士,彈得一首好琴,請他為雲公子彈奏一首,解解悶。」
他說罷,便對黑衣人做了一個手勢,那黑衣人也退到了後邊的帘子里去。
曹世榮急匆匆地離開了,室內便只剩下雲莞一人,而後,錚錚琴音響了起來。
雲莞悠閒地靠在椅子裡,看著帘子後邊,影影綽綽的身影,神態慵懶,放在桌上的手指隨著旋律輕輕地躍動,似乎真的在欣賞琴音一般。
大約一盞茶之後,曹世榮仍未回來,雲莞卻注意到,琴音在某個調之後,有了一個明顯的變化。
她輕笑了一聲,一隻手撐著下頜,神色依舊慵懶「是換曲子了麼?」
對方自然不會回答她的話,琴音依舊在響著,雲莞也不在意,慢悠悠地喝茶,姿態慵懶地聽著琴音,並無神色之變。
帘子的後面,巫娜看不清雲莞的神色,但卻大約能猜出她此刻的模樣。
她的面上,先是露出了驚訝的神色,而後音律一變,換了另一首曲子。
餘光里,還能看到,簾外的雲莞的動作,慢悠悠喝茶,手指慵懶敲動。
巫娜平靜的臉色終於有了明顯的破碎,像是不可置信一般,又再次換了一首曲子,卻見雲莞依舊不為所動。
直到,錚錚琴音之中,傳來雲莞含笑的聲音「閣下,雖然我是個粗人,不懂得欣賞樂理,但這曲子轉換,倒也能聽得出來,你這曲子還未彈完,卻中途換曲,莫非是在考驗我的欣賞能力?」
琴音突兀地停了下來。
離開了一刻鐘的曹世榮,也在這時候進來了「雲公子見諒,本王這謀士,性情奇特,好音律,琴音常隨性而為,並無懈怠之意。」
他說罷,便揮手讓巫娜離開了。
雲莞也並不在意,天色已晚,她與曹世榮說完了今夜的話題之後,便告辭離開。
雲莞離開之後,曹世榮的臉色便沉了下來。
巫娜重新從後面出來。
曹世榮凝眸道「怎麼回事?」
巫娜面上仍帶著疑惑的神色,似是不可置信「這天底下,只有兩種人對我的攝魄音無知無覺,一是心志堅定內力高強的當世高手,二則是南蒼國獨孤氏嫡脈。」
聞言,曹世榮的神色,越發不好看了「既然如此,雲隨風又是怎麼回事?」
巫娜卻還在自言自語「雲隨風內力平平,決不能以內力抵擋攝魄音,但他是江南雲家的旁支,雲莞三代之內,與獨孤氏絕無半分關係,他如何能抵擋我的攝魄音?」
巫娜直勾勾地看著曹世榮「還是,此人根本不是雲家人?」
曹世榮搖頭「本王已查得清清楚楚,雲家確實有此人。」
片刻的沉默之後,兩人同時陷入了懷疑之中。
倒是曹世榮看了一下巫娜「還是,聖女的琴音,出了問題?」
這話巫娜便不愛聽了,冷笑了一聲道「我南倉巫族的攝魄音,傳了千年,聖女一脈,從未失傳,上千的曲子,巫娜無一首不會,你這話是何意?」
曹世榮好脾氣道「本王並非有意冒犯。」
巫娜冷著臉道「最好如此,下次若是再讓我聽到這樣的話,莫怪我不客氣,雲隨風此人實在詭異,他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我奉勸你,再查查此人,這世上,無人能躲得過我的攝魄音,連蕭扶疏都不可避免,這個雲隨風,如何有那樣的本事?」
說罷,巫娜便冷著臉離開了,唯曹世榮站在原地,面上的好顏色漸漸淡去。
雲莞離開了曹王府之後,慢悠悠地行走在大街上,側眼看了一下水綠「感受如何?」
水綠眼裡依舊有淡淡的茫然之色,臉色微微蒼白,甩了甩頭才道「公子,那琴音,實在太讓人心悸了。」
她雖堵了耳朵,但前面聽了幾聲,後邊雖然聽不清了,但不知為何,心中一直受其干擾,很是難受。
雲莞輕哼了一聲,「二哥他們果然沒有猜錯,曹世榮與南蒼國巫部狼狽為奸。」
水綠不懂這些,只是心有餘悸「還好公子讓我提前準備,初初聽那琴音時,我便覺得心慌難受,漸漸覺得,腦子有些混亂,我聽從公子的吩咐,深刻警惕,覺察這樣的境況,便立刻將公子給我的塞耳壓嚴實了,所幸沒有耽誤公子的事情。」
「對了,公子,你沒事吧?」
雲莞搖了搖頭,攤開手指,兩顆圓滾滾的小塞子,正靜靜地躺在她的手心裡,她其實並沒有嚴實地堵住耳朵。
今夜這一番,是計劃行事。
她不確定曹世榮是否與巫部的人有合作,但是做了這方面的準備,甚至這番與曹世榮合作,也是想要試探一番,而今晚兩人私下交談,便是曹世榮試探她的最好時機。
她已經做了準備,一旦覺察到不妥之處,便當先隔絕聲音的來源,也讓人在暗中準備,倘若她狀態不對,隨時做最壞的打算,至少也能肯定曹世榮身邊的人,到底是誰。
可她聽到了琴音,知曉琴音在某處開始有所變動,琴音第一次變動的時候,雲莞甚至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但很快,她便恢復了清醒,後來再也沒有任何不適之處,甚至也知道,帘子後彈琴的人幾番變幻曲子,那聲音聲聲入了耳朵,卻不見自己有任何異樣。
若不是出來的時候,看到水綠的臉色不太好,雲莞甚至都要懷疑,曹世榮並沒有試探自己。
那麼,她怎麼回事?
水綠明顯受到琴音的影響,偏偏她如置身事外一般,不為其所影響。
天生的金手指?
她想不通這個事情。
瞧著水綠擔憂的神色,雲莞道「無礙。」
「可是公子今夜不是要與曹王演一場戲麼?」
雲莞搖了搖頭道「那琴音對我無效。」
正因為她一點異樣的感覺都覺察不到,所以,即便想要演戲,也不能演。
「啊?」水綠傻眼了。
不過她很快道「不過,前面她彈的曲子,我聽到過。」
「你聽到過?」
水綠點頭道「公子可曾記得,我從前說過,我少時與我娘親在南蒼與東瀾的邊境生活過一段時間,因此我通曉南蒼話,那曲子,是南蒼國的曲子,不過並不太廣泛流傳罷了。」
「你確定?」
水綠笑道「水綠還能將曲子做成譜給公子看。」
雲莞沉默了一會兒道「你回去給我一冊樂譜,我也要回去想想,從明日開始,我便要為曹世榮的糧草徵集做準備了,這兩日他若是上門找我,便說我出城去了。」
水綠先是應了下來,而後又開始擔憂起來「如此說來,曹王與南蒼……公子,接下來該如何做?」
水綠實在擔憂「步城太危險了,今夜曹王試探不出公子,心中肯定懷疑,恐怕接下來會對公子不利。」
雲莞搖頭道「估計曹世榮如今也在奇怪我的反應,無妨,他反正也沒有徹底相信我,按照計劃繼續便是,倒是,我要瞧瞧,這攝魄音,究竟怎麼回事。」
第二日,雲莞暫居的府邸,便閉門謝客了。
她對外宣稱,出門去做生意了,並給曹世榮留了一封信件,當曹世榮收到這一封信件的時候,雲莞已經朝著謝晦以及朝廷兵馬所在的大本營飛奔而去。
她來步城之事,已經暗中給謝晦傳過消息。
到達朝廷的兵馬駐紮之地的肅城,雲莞已經換了一身裝扮,從俊俏風流的雲隨風,變成了另一個樣貌平平無奇的少年。
謝晦親自將雲莞迎進了府中。
雲莞見到謝晦的第一句話便是「可有蕭扶疏的消息?」
幾月不見,經受了戰場的磨礪之後,謝晦雖仍舊是慣常的冷峻神色,但面上更多了幾分刀削的沉毅之色,隱約可見將門風範。
他沒有回答,看著雲莞道,欲言又止,最後,語氣複雜道「將軍若是知你去了步城,必定不會同意。」
雲莞道「如今說這些又還有什麼用,我已經去了,也見到曹世榮了。」
雲莞的一切所作所為,實在和謝晦二十年裡認知中的女子的模樣,相差太大,他不明白,一個女子,為何能做到這樣許多男子都做不到的程度,隻身便敢闖入敵軍的大本營,招搖過市。
雲莞再次問了一次「依舊沒有蕭扶疏的消息是麼?」
謝晦神色難辨,並不正面回答「軍中將士仍在尋找。」
雲莞怔怔半晌,盯著謝晦看,但見謝晦依舊是那般毫無表情的模樣。
她扯唇笑了笑,心下微松,低聲道「只要他無事,我便放心。」
謝晦抿了抿唇道「將軍福大命大,一定會平安歸來,只是,你不該來步城,也不該去接近曹世榮。」
雲莞問道「你們想在今年之內,解決曹世榮這心腹大患?」
謝晦抿唇不語,雲莞道「我與曹世榮談成了一筆生意,我有一批糧草,要在半月之內,運入步城之內,不知對你們的計劃有何幫助,若是無幫助,到時,這場騙局,自會揭曉,我也沒有任何損失,能脫身而出,若是有幫助,我便盡全力配合你們。」
謝晦神色微凝。
便聽到雲莞繼續道「你們都知曉,曹世榮身邊,有一神秘黑衣人?」
謝晦點頭「但我們從未見過此人的模樣,亦不知其身份。」
雲莞點頭道「那人非常神秘,我接觸過,但我能斷定,那是個女子,此人通曉音律,與曹世榮的關係,或許並非謀士與主子這般簡單,她地位不低。」
謝晦抓住一個重點「女子?」
雲莞點頭「雖未看清臉,但女子與男子的身形、步伐、氣息是不一樣的,我能斷定那絕對是女子,且是年輕的女子,且此人音律奇異,具有攝人心魄的作用。」
聞言,謝晦神色微變。
雲莞道「我不知你們這邊接到了多少消息,顧庭可有從南蒼國送回相關的消息,此人的身份,是個突破點,我來南方之前,二哥跟我說了你傳回去的消息,同時也懷疑了,曹世榮可能暗中與南蒼國巫部接上線了。」
見雲莞知曉的東西不少,謝晦便點頭道「顧庭近日傳回消息,南蒼巫部自十五年前被皇室獨孤一族徹底打壓之後,這些年雖然隱居深山之中,無法接觸政事,但並不甘心,已有蠢蠢欲動之像,巫部極有可能已經與曹世榮合作,曹世榮意在東瀾,巫部意在南蒼。」
念及此,謝晦道「既然你如今已經知曉了這些,不論你想做什麼,儘快離開步城,若是曹世榮身邊的人是巫部的人,且懂得以音律控制人心,那麼對方極有可能是巫部的聖女,你留在步城,只會危險重重。」
「聖女?」
謝晦解釋道「巫部的核心人物,便是其聖女,聖女不管族內之事,但卻覺有權威性的意義,拿手本事便是攝魄音。」
雲莞聞言,沉默了一會兒,算是明白這個意思了。
巫部聖女不是巫部的領頭人,只是具有一個象徵性的作用,能起到凝聚人心的作用,如同輿論的倒想一樣,但更像一個工具人。
她輕笑了一聲,像是自言自語一般「但我覺得,她的音律,對我並無效用。」
「什麼?」
雲莞道「你可曾聽過那音律?」
謝晦點頭,說來慚愧,他曾也差些迷失心性。
雲莞道「你對巫部的攝魄音了解多少?」
謝晦請雲莞坐下之後,將前些日子,顧庭從南蒼國傳回來的卷宗,遞給了雲莞,簡單解釋道「攝魄音是南蒼國巫部的獨門秘術,只傳給女子,且以巫部聖女的心血養成,以音律製造幻想,讓人進入迷幻之境,產生大悲大喜之情,幻化為心魔而擾亂人心之用。」
雲莞一邊翻看卷宗,一邊問道「可對什麼人無用?」
謝晦道「兩種人,一內功高手心志堅定之人,另一則是擁有南蒼國獨孤皇室嫡系血脈的獨孤族人,千年前,獨孤一族與巫部共治,和平共處,巫部只將秘法給了獨孤部的嫡脈,歷代獨孤部嫡脈的後人一出生,便受此蔭庇,不論心智如何,不論小兒還是壯年或是老年,對巫部的攝魄音,皆如黃牛聽琴,不解其語,不受其擾,這也是獨孤氏在這千年的時間裡,只要出了能人之輩,便能反反覆覆從巫部的手中奪取權力的依仗。」
雲莞「……」
她翻動卷宗,正好看到這裡,再想起自己的狀況,「你們確定,只有這兩類人?」
謝晦道「這是顧庭從南蒼傳回的消息。」
他盯著雲莞看「雲姑娘對音律無感?」
雲莞點頭,猶豫了一下,還是將當夜的事情,詳細與謝晦說了。
謝晦也無法解釋這樣的現象,雲莞的內功,根本到不到能隔絕五識的地步,但她……是東瀾人,又無獨孤嫡脈的庇佑,如何能抵擋攝魄音的攻擊?
連他自己都不能。
「或許,那並非攝魄音?」
雲莞搖了搖頭「我不敢肯定。」
她還有滿腹的疑問,只得先壓下來。
因為雲莞的到來,以及她帶來的消息,謝晦並無太多的時間,來接待她,一個多時辰之後,結合雲莞的消息,他便開始召集將士們議事了。
只是讓雲莞留在肅城,莫要再去步城。
但云莞註定了不會聽從謝晦的話。
日落西山的時候,謝晦與將士們議事之後,便得到雲莞已經離開肅城的消息,只給他留下了一封厚厚的書信,講述了自己的狀況,並讓他若是有何計劃需要配合的,便盡可將消息傳往一日之遙的步城,在雲隨風的府邸之上,她三日之後,必定回歸步城。
雲莞連著在步城和肅城一道消失了三日,無人知曉,她到底去了何處。
但是,這三日,朝廷的兵馬,卻一改前些日子蕭扶疏失蹤了之後,萎靡的作戰方式,從雲莞離開肅城第二日之後,便像是受到了什麼刺激一般,開始對曹兵大肆進攻,不要命了一般,連日連夜地攻。
戰事再次進入了緊張的階段,曹世榮一時間也無法再去留意雲莞的事情,風塵僕僕地敢去了軍中,在前方督戰場。
只三日之後的傍晚,她再次以雲隨風的身份,風塵僕僕地出現了在步城之中。
幾乎也在她重新出現在步城的時候,便立刻有人給身在軍中的曹世榮傳去了消息。
但云莞出現在步城,本就是為了讓曹世榮放心。
所以,並不在意對方暗中的動作,她只想快速回府。
只是,當她踏著夜色回到雲隨風坐落在步城的府邸時,她的房中卻燈光昏昏,透著一絲光亮。
雲莞腳步一頓,看著緊閉的房門,心不由得一緊,但腳步卻不聽從大腦的使喚一般,一刻不停地往裡面走。
她剛走到門邊,門卻從裡面打開。
人人口中消失在山谷之中,命已不在的蕭扶疏,此刻完好無損地站在她的面前,桃花眼帶著笑意,是她最熟悉的模樣「阿莞。」
雲莞怔怔看著眼前人,許久不見的人,清瘦了一些,臉龐的線條,越發深邃,但掩飾不住一身風華與矜貴。
雖然從謝晦那兒,得到了些猜想,甚至雲莞也相信,蕭韞之並不是失蹤了出事了,而是有所計劃,否則按照謝晦與他的關係,早已失控了,恐怕是要與曹世榮拼了,哪裡還能安慰她蕭扶疏福大命大。
但此時再見蕭扶疏,看他完好無損,雲莞仍眼圈一熱,先是用力地打了一下蕭韞之的肩頭,而後紅著眼睛,毫不矜持地將人抱住「我就知道你沒事,你嚇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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