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冥第七章青衣之殤

惟庸將目光轉向了清黯，透出一種疑惑，清黯沒有看他，想來他也是跟自己聽清楚說出這個結論的時候表情如出一轍。

」幽泉要留下青衣衛是因為要找出關於元帥血脈的線索，你留下青衣衛是為了抗衡幽泉。「清黯轉述了清楚的話。

」這就是青衣衛還存在於世間的原因。「清黯的語氣低落，沒有了半點鋒芒。任何人得知自己是因為別人的打算而苟活於世都不會高興。清黯的反應也是人之常情。

」清楚臨走前對你還談了什麼？「惟庸終於說話了，」他在藏書閣留了一夜，說的不可能僅限於此。「

」你逼走清楚是意欲何為？「清黯的提問猝不及防又單刀直入，完全不理會惟庸前面的提問。

」清楚授課太過晦澀，弟子們都如墜五里雲霧。玄武族擅長探玄論理，對玄學的研究獨樹一幟，我介紹清楚去玄武族任授課長老了。「惟庸的回答從容不迫。

」冠冕堂皇。「清黯鄙夷地說，」還真像你一貫使用的伎倆。「

惟庸沒接話。

」幽泉之所以至今都對青龍族無挑釁侵犯之舉，不是青龍族固若金湯，而是你不會妄想進攻鬼域。元帥留下你執掌青龍族，不是你才智卓絕，而是你擅長揣度人心。但是，你將青龍族弄得烏煙瘴氣，元帥也許是百密一疏。「

」這些皆是出自於清楚之口？"惟庸問道。

「這些都是清楚托我轉告你的。"清黯平靜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幾十年的交情，赤龍緒，沒有什麼對我說嗎？「惟庸把雙手負在背後，臉上出現一陣抽動。

聽到這個稱呼，那一瞬間清黯明顯地頓了頓，「赤龍緒？一個好陌生的名字。」

「這不是你原來的名字？」

赤龍緒是清黯在青龍族族譜里的原名，一旦加入青衣衛，每一個人都會有自己的冊名，這個冊名是作為青衣衛的榮耀的象徵，同時也意味著失去了自己原來的名字。他們能留存於世間的只有作為青衣衛的冊名。絕多數的情況，別人是不可能知道他們原來的名字（惟庸是例外）。而對於他們自己來說原本的名字也會隨著加入青衣衛失去意義。對他們的稱呼只有青衣衛賜予的統一冊名。

「應該是這個名字，我自己也記不起了。幾十年來，還是第一次聽到。」清黯不置可否。

「作為赤龍緒，你有什麼要對我說？」惟庸波瀾不驚的臉色又恢復了。

」惟庸，你應該知道青衣衛只有青衣冊名。赤龍緒，這個人早就不存在了。「清黯悠然嘆道。

「作為清黯，你又有什麼要對我說的？」惟庸不去計較名字的問題，這的確是一件沒有辦法算清楚的事。

清黯搖了搖葫蘆，酒已經所剩無幾，他嘆了一口氣，「本來對你已經無話可說，可是我一個在藏書閣呆了十幾年，清楚走了以後，再沒有找我敘舊的人，今天反正已經說了那麼多，不妨多說一些。」清黯看了惟庸一眼，接著說道，「其實你來找我，也不僅僅為了告訴我清慈的消息。畢竟，」

惟庸沒有否認，只是眼裡流露出一種落寞和感傷。

」當年，選拔青衣衛時你稍遜一籌，其實你應該慶幸自己落選了。「清黯終於喝完了酒。

惟庸盯著清黯，依舊不肯將目光轉移，那雙黑色的眼睛裡變幻出一股溶鐵爍金的熱度，直直地逼視清黯，」為什麼？只是因為你落魄到了一個雜役的的地步。「

」我知道你一直對自己被青衣衛拒之門外這件事耿耿於懷。過了這麼多年，你還不明白自己有多幸運。「

」我只知道，作為同年的我和你是一起去應試，結果，你被留了下來，我只能從一個普通的幕府書記干起。你在戰場建功立業，我卻不得不對著一堆堆賬冊聊以終日。有一段時間，我看到你從戰場上歸來，士兵們眾星拱月地圍著青衣衛，近乎就想殺了你。你不會明白這種痛苦的，它沒日沒夜地折磨著我，像毒蛇在廝咬，讓我食不甘味，睡難安寢。「

」你又怎麼知道青衣衛所受到的痛苦！「清黯吼道，」你看到的是戰場歸來的青衣衛，是軍營中暢通無阻，備受殊榮的青衣衛。你何時又親眼目睹過為了竊取敵方情報冒著生命危險穿行在戒備森嚴的敵軍大營的清絕，在戰陣中迎著槍林箭嵐衝鋒在前的清言，潛伏在敵軍後方遊走，隨時暴露身份的清奇？」

惟庸又一次沉默了。

「你身處軍營重地，雖有日常瑣事，但性命無虞。青衣衛卻隨時隨地有遭遇不測的危險，居之愈高，處之愈寒。這個道理，相信現在你也深有體會才對。「清黯別上了葫蘆。

惟庸木立著站了很久，遙望著虛無的夜空，過了很久也沒說一句話。

「還有的事，明天晚上再談吧，現在讓你自己好好靜靜。」清黯拾起延龍雲歸還的圖冊，卷宗。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清黯唱著這首戰歌，積累了十幾年的情感，在歌聲里張揚澎湃。仿佛回到了那段攜手同行，背負著保家衛國的使命抗擊鬼域入侵，鐵血紛飛，戰火綿延的歲月。

惟庸看到，清黯身上的衣服儘管陳舊不堪，已經變了色，但是依舊可以看到當年筆挺的影子。

那個影子是屬於青衣衛的。

青衣衛的過去，現在，還有未來，都是這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