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冥 第二十六章 藏鱗來客 下

    逢龍贏還是第一次仔細看清兆的臉，作為還未加入不良司的預備緝捕，他沒有什麼見到神龍見首不見尾的不良司督上清兆的機會。唯一的一次是參加冬歷考核時清兆路過考核場，留給逢龍贏一個模糊的身影。現在清兆正咫尺之遙地站在他面前，一向邏輯清晰他此時頭腦一片混沌，像被開水煮過的豬頭，平時的鋒利直指重點的語句連一句也說不出來，他也不想陷入尷尬的沉默當中，於是退而求其次地冒出一句，「兆上大人，您來通藝館幹什麼？」

    幸好對方是不拘禮節的清兆，否則逢龍贏的這句問話真的不知道會遭到多麼嚴重的斥責，向尊長如此問話的確是失禮——好像人活到一定年紀或者站到一定的地位總要讓後輩對自己保持一種距離的尊敬心裡才感到滿足——不過他自身所具有的能力和品德能否與他們的年紀或地位相符就還值得商榷。不管如何，逢龍贏得感謝這次遇到的清兆完全沒在乎禮節上的過失。

    「我沒什麼事，」清兆居然果斷回答了逢龍贏的提問，「不過我看你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神遊物外，魂不守舍；雙手緊握成拳，臉色憂怒參半；怕是遇到不小的麻煩。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麼？」

    逢龍贏聽到清兆的話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接著臉上不可抑制的出現一種溢於言表的喜色，他拼命地點頭，語無倫次地說道，「太好了.....兆上大人......您......終於有人來......我就知道.....」活生生是一個剛學話的孩子。在許久之後他才想起自己的老爹安龍康說過不良司要在通藝館選拔一批弟子的訊息，這次的考官想不到是由不良司督上清兆親自擔任。

    「看來，你的事我能幫得上忙。」清兆看著興奮的逢龍贏，嗅到了一種久違的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壓抑而危險的氣息，它明白無誤告訴清兆，通藝館發生的事僅僅只是一個小小的序幕。真正翻天覆地的風潮，還隱藏在世界的更深處。

    清兆看著山上的通藝館，眉角露出疑惑而擔憂的弧線——幾十年前的曾經，他親眼看見這座建築的落成，那時它還空空如也，乾淨得儼然是新出爐的瓷器。在幾十年後的現在，用於盛放的它是一個容納什麼東西的所在？

    惟庸休息的地方自然是通藝館最舒適的房間，他在通藝館休息也是臨時變動——多虧了延龍雲才打破了惟庸來到通藝館待不過兩三個時辰的記錄。在一直想在惟庸面前表現自己才學從而獲得賞識提拔的長老的方面來說，延龍雲唯一一次地幫了他們的忙，無形中提供了接近高居龍庭的大長老惟庸可遇不可求的機會。

    對此，飽經滄桑的惟庸作出的反應是——來人一律不見，誰敢擅闖，統統轟走。再敢造次，關門放狗。它借鑑的是某個青衣衛對付如蒼蠅一般煩人的來訪者而發明的法子。關門放狗看上去不大人道，卻簡單直接。這個法子它可取之處在於放狗的方式百試百靈。

    清兆自然也被當做要放狗的對象而被守門的長老擋門檻外。在消耗了所有的耐心之前，清兆已經跟守門的長老說了不下十遍的請求——拜託他去通報惟庸，哪怕只是簡單地說上一句有一個人要見他。可是清兆每一次得到的都是毫無新意地拒絕。終於，清兆怒了，他素來不跟一個沒有罪過的人計較，但是一個小小的門衛竟然在他近乎自降身價的十幾次請求之下連通報一聲都拒之不理，這就不是堅守職責的問題而是不近情理的表現。

    「滾！」清兆冷冷地吐出一個字。

    守門的長老當場被嚇呆了，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剛才還語調懇切請求著他的人，竟然瞬間強硬地說出了讓他滾的話，他腦袋不停地嗡嗡作響，不亞於幾百隻蜜蜂在亂飛，半天沒反應過來。

    「督上大人，太失禮了吧？」惟庸施施然地走了出來。

    「滾開！」清兆覺得這句話比剛才客氣。

    一旁的守門長老暈頭轉向地倒在地上，估計沒有一時半會是醒不過來了。

    清兆看了一眼在幾個眨眼前還洋洋自得現在倒在地上像一堆爛泥般人事不省的長老，便收回了目光，對身後的逢龍贏異常平靜地說道，「他死不了，不過是普通吼功，三四個時辰之後就會醒過來。」接著他說道：「我不想知道是他太過盡忠職守還是你刻意在炫耀自己擁有的尊貴,它只要不妨礙到不良司，我可以視若無睹。不過現在——如果你還站在裡面，那我就進來!」

    清兆的這一番話給人感覺雲裡霧裡，在他旁邊的逢龍贏聽不出什麼所以然，清兆明顯並不友善地向惟庸傳遞一個信息，隱晦而充滿謎底的信息太過龐大導致逢龍贏找不到半點眉目，逢龍贏心裡暗想要是延龍雲在就好了，他絕對可以從蛛絲馬跡里看出一些端倪。毋庸置疑惟庸聽懂了，他做出的表現之一就是踏出了門檻。

    清兆在青龍族的上層領導中的確是屬於低調的那一類，低調做人的原則跟他重要地位格格不入，他不拘禮節，在不良司只要下屬——與職位高低無關，有正當的理由無需事先通報直接可以進入他辦公的廳堂，免去了重重的門禁與戒嚴。而同樣地親近下層的他願意從高高在上的不良司督上大人位置下來，穿著便服可能出現在任何一個緝捕的轄區。

    在青龍廷時期，負責緝私偵查的他擁有很多便宜行事的權力，平常的禁地自動為他敞開大門，更由於他還是最高執政使的小舅子，出入深庭門禁如家常便飯無人敢擋。清兆對種種優厚的待遇沒有多少驕傲，如非必要，他極少使用被賦予特別的權力。就是做人低調而身份尊貴的他被區區一個通藝館的長老拒之門外——讓他惱火的還有曾經的下屬故作姿態地端起大長老的架子，矜持地讓門衛告訴他——來人一律不見。

    清兆轉身往外走，惟庸一言不發地跟在他身後，兩人一前一後走在通藝館的漫長的石階上。

    兩個人一路無話走出了通藝館，來到了通藝館附近的樹林，「現在，我跟你談談延龍雲的事。」清兆回過頭，雙眼放出兩道光芒，如雨夜的電火閃過。

    第二十六章　藏鱗來客　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