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璨一路跑出了梁府,他心中亂成了一團亂麻,腦子中似乎在想著很多的事情卻又似乎什麼都沒想,只聽到耳朵兩邊呼呼的風聲。
等到他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的時候,回首望去已經看不到梁府的影子了,仔細辨認了一下,他發現自己在前往州軍大營的路上。梁璨不想往回走,索性便繼續朝州軍走去,就當是按照約定找阮飛鈺對練好了。
走了將近一個時辰,梁璨終於來到了龍武營,七轉八轉地熟門熟路走到習武場。他本想走到旁邊的營房中換自己的甲冑的,可是卻發現習武場中傳來了兩個人說話的聲音,於是趕忙躲在一輛木車的後面,仔細看去,正是緋心和阮飛鈺兩個人。
阮飛鈺似乎煩躁不已,「為何妙緣要和你去祐京?梁大人同意嗎?」
緋心神色淡然,點了點頭。
阮飛鈺卻更加躁動不安起來,「你不能帶她去,因為……因為我……」
「因為阮將軍喜歡妙緣。」緋心將阮飛鈺的話補完。
阮飛鈺聽到緋心的話,停下來回不停走動的腳步,臉上因為憤怒而變成了紫紅色,「既然你知道我對妙緣的感情,你為什麼還要將她帶到千里之外的祐京去?阮飛鈺自問無愧天地,絕對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緋心的任何事情,你憑什麼?」
緋心依舊是那副沉寂的表情,「妙緣在這裡會有危險,去了祐京就有可能化險為夷。」
「危險,什麼危險?如今天下太平,神州無戰事,如何有危險,危險又來自何方?即使有危險,我阮飛鈺用這顆腦袋擔保,不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誰也不能動妙緣姑娘的一根汗毛!」
緋心默默地低下了頭,「我自然相信阮將軍對妙緣的一番情意,可是卻依然無用。如果這份危險來自於梁府,來自於蒼州知州梁園亭,你又該如何?」
「什麼?梁大人怎麼會……你不要胡說!我父親和梁大人相識十餘年,梁大人也是看著我長大的,他的為人輪不到你來評頭論足!」
慘然一笑,緋心抬起頭來,「終究這個惡人我還是要當……實話告訴你吧阮將軍,我喜歡妙緣,所以我要帶她走。」
阮飛鈺眼睛眯在一起,一種殺戮的氣勢從他身上散發出來,「這就是你想說的?今天找我來是什麼目的?」
「我想說的是,阮將軍,縱然你少年英雄,武藝非凡,可是一旦妙緣有危險了,你是保護不了她的,所以我要將她帶到祐京去。」
「好小子,自從我十七歲藝成以來,當面和我叫板的你還是第一個。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我阮家槍法可不是鬧著玩的!挑選你的兵刃吧!」
緋心走到那木質的兵器架旁邊,掃視一眼,拿起來一柄小手臂長的短劍來,赫然正是梁璨經常用的那把。
阮飛鈺不以為然,哼了一聲,「裝神弄鬼,別以為能用梁璨那樣的鬼把戲贏我,同樣的當我不會上第二次的。」
梁璨躲在木車後面,看到緋心拿起自己的那把短劍,也緊緊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阮飛鈺從兵器架最上面拿下一柄大約等身長的木矛來,一端削成了尖利的模樣,就當做是矛尖。
兵刃在手,阮飛鈺的氣勢更加凌厲,手上長矛舞出一個矛花,在自己身邊一丈範圍內點掃而過,確定了腳底下沒有被緋心使詐。
緋心手中握著那柄短劍,站在習武場上一動不動,沒有任何動作。和氣勢凌厲的阮飛鈺相比,緋心簡直變成了路邊的一塊頑石,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阮飛鈺臉上線條更加冷峻,怒喝一聲,踏前一步首先發起了攻擊。一槍掃下,砸在緋心的短劍上,隨後槍尖回撤,刺出,上挑復又回彈,一瞬間攻出五槍,槍式靈動跳躍,不停地砸在緋心的短劍上。緋心便仿佛是一隻在不斷閃爍的槍影之中跳躍的螞蚱,縱來躍去不斷地躲閃。
梁璨見緋心的身法,露出不屑的表情,這也就是和自己一起和阮飛鈺對練時候的程度而已,竟然一個人去和阮飛鈺挑戰,真是自不量力。
轉眼之間,阮飛鈺已經攻出了一百多槍,雖然不時地能將緋心逼入絕境,可是緋心卻總能在他發出必殺的一槍之前匪夷所思地躲閃開。阮飛鈺見久攻不下,槍式一變,直上直下,霸氣四溢,每一槍都在空氣中發出了咧咧的裂空聲音。可是緋心卻依然守得滴水不漏,暴烈的長槍落在了緋心手中的短劍上就如同擊打在石頭上一樣,沒有任何效果。
阮飛鈺一雙眼睛已經紅了起來,很明顯緋心只是在防守,但是守得如此自如,只能說他是在讓著自己。阮飛鈺心中升起一種萬分不甘的感覺,招式越來越凌厲,顯然已經全力以赴不再留手了。
梁璨看著習武場中纏鬥,積雪被攪起四處飛散的兩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原來,阮飛鈺和他們對練的時候根本就是連五成的力氣都沒有用出來,如果按照場上的這種打法,他梁璨可能一招都接不下來!而那個緋心則更是可怕,直到現在他竟然都只是在防守,而讓阮飛鈺毫無顧忌地狂攻了一刻鐘!
阮飛鈺沉聲一頓,收槍回胸前,「果然有兩下子,可惜接下來就不是小孩子過家家了,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的話,今天可能會死在這裡!」
緋心依然傲立,不退不讓。
阮飛鈺將手中長槍橫在腰間,一聲喊,振聾發聵,「看我阮家龍槍!」
槍尖朝後,槍尾在前,槍柄緊緊地貼在腰間,整個人伏著地面朝緋心疾跑而去。緋心也從極靜變為極動,從比武到現在為止的第一次進攻。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一瞬間拉近,阮飛鈺疾跑之中,步法變換,竟然在兩人相距五步之時飛身躍起,整個人在半空中旋轉一圈,腰間長槍被他急速的旋轉帶動整個彎成了一輪新月的模樣,朝緋心抽打而去,快若閃電!
緋心短劍側翻,屈肘在頭的一側,擋住了阮飛鈺這迅若雷霆的一擊,身子搖晃了一下卻依然朝阮飛鈺跑去。
阮飛鈺臉上浮現出了一絲微笑,左手收槍如潛龍入水,槍尖在身前抖出了一個圓圈,右手出槍如騰龍飛天,隨即圓圈破碎,一槍如水****而出,借著下落的走勢這一槍更加的迅疾!
本來緋心與阮飛鈺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近,而阮飛鈺的這一槍一閃而至,仿佛連沿途的雪片都刺穿了。緋心避無可避,眼看就落入了死境。
緋心躍起在空中,左手伸出迎向長槍!
嗤地一聲,木質長槍從緋心的左手掌心穿過,卻也被緋心向外用力引得釘在了雪地上。借著槍勢,他身子在空中上下轉向,右腳蹬天之勢飛出,結結實實地印在了阮飛鈺的胸甲上。一瞬間幾個動作一氣呵成,儘管一隻手被長槍穿過卻依然沒有阻擋住這一往無前的一擊。
嘭!
阮飛鈺人還在空中已經仰面吐出了一口鮮血,撒手放開長槍原路飛了回去,胸前護心鏡已經被這一腳震碎了。
緋心落地,扔掉手中的短劍,面無表情地將已經插入一半的長槍拔掉,胡亂擦了擦手上的鮮血,走過去站在阮飛鈺旁邊。
阮飛鈺胸膛劇烈地起伏,「萬萬沒有想到這一招『龍罰於天』竟然還有這樣的破解方法,我敗了……」
緋心點頭,踩著腳底下咯吱咯吱的積雪朝習武場外走去。
阮飛鈺平躺在地看著鉛灰色的天空,「為什麼要挑短劍作武器?」
緋心停住腳步,左手緊緊地握了一下,艷紅的鮮血滴滴答答地落在白色的雪上,「我只學過拳法,挑選短劍只不過因為它比較輕而已。」
他一步步走出習武場,最後站在那紅邊黑底飄蕩在風中的大旗下面高聲說,「阮將軍,我會將妙緣完整無缺地帶回來給你!如果你愛她,就等著她!」
阮飛鈺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那個單薄的身影漸漸走遠,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張了張嘴,輕輕地從喉嚨里發出沙啞的聲音,「啊……」
梁璨轉身背靠著木車坐在雪地上,心臟抑制不住地劇烈跳動,大口大口地喘息。緋心的那一擊徹底地擊垮了梁璨心中所有的自信。原來他一直在隱藏,明明自己就可以擊敗阮飛鈺卻還和自己一同在與阮飛鈺對練的時候假裝失敗,假裝退縮,假裝受傷。太可惡了,真的是太可惡了,梁璨心中升起了一種無論如何都要超越緋心,將他打敗的不顧一切的執念。
可是隨後,梁璨從胸中吐出一口長氣,自嘲地笑笑,「去軍機院,緋心確實比我更加適合,沒什麼可說的。」
他轉過頭看向緋心離開的方向,「但是,將來總有一天,我一定能贏你。」
想了一下,他又說,語調輕輕地,自言自語一般地,「你說的那件事情,我一定給你辦成了,就當是答謝你救了我吧。咱倆互不相欠,到時候贏你才沒有心理負擔嘛,你說對吧?」
微笑又重新浮現在梁璨的臉上,可是這一次卻有了一絲不一樣的味道。
天空中,又有雪花飄過。陰冷的天空俯瞰因緣交織的人間,兩個少年相識相知,最後終究還是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從此分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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