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秦靈澤那日對著自己興奮地描述了半天,他發覺裴含章是如何看她的,沈殊玉語氣一滯,含糊地把這事糊弄了過去。
「反正他就是察覺出我們倆似乎見過,聽說我當時差點被你抓到時嚇得半死,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先生,所以你們剛上山那會兒他安生了好一陣子,生怕你把這事捅到先生面前。」
裴含章這才明白秦靈澤一直對自己客客氣氣的緣故。
「原來如此,我這也算是拿到他的把柄了吧?」
沈殊玉噗嗤一笑,「你別總拿這事去嚇唬他,三哥這個人年少時是有些荒唐,可這幾年他安分多了,他心腸不壞的。」
沈殊玉雖然平常經常看秦靈澤不順眼,還時不時給他挖個坑,可秦靈澤真碰上事的時候,她總是會站在他這邊的。
「好,聽你的。」
裴含章想了一會兒,繼續問道:「我還想問問你,你是怎麼來到拂玉山莊的?」
關於這件事,他在山莊裡聽過很多傳言,但他還是想聽沈殊玉自己說說。
這件事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明白的,山莊的下人悄悄談起時也不會說的那麼詳細,裴含章知道的東西虎頭蛇尾,他其實只是想弄明白,沈渭為什麼要在沈殊玉出生不久後就讓人帶她離開。
沈殊玉斟酌了一會兒,平靜地開口說道:「你是不是覺得好奇,沈府明明就在京城我卻不常回去,平日來往也不多。」
裴含章點點頭,心裡默默補充了一句,「看著都不像親生的。」
考慮到自己父親在朝為官,自己的姓氏也還頂著一個大大的沈字,沈殊玉委婉地解釋了當年的事。
「我出生後不久,家裡來了個算命的,說我出生的日子不好,我娘又因生我難產而亡,我是不祥之人。
家族長輩便讓我父親將我送走,奶娘抱著我離開後遇到一場大雨,我們在破廟裡躲雨時恰好遇到了先生,先生憐我身世,心生不忍,就帶著我和奶娘回到了拂玉山莊。」
她像一個旁觀者一樣,平靜地敘述那段過往。
其實,沈殊玉並沒有說完整個故事,譬如她沒有說明沈渭在其中扮演了一個什麼樣的角色,她又是怎樣和沈府重新走回一起的……
不過,裴含章並不在意這些,他只想知道原因而已。
而且,他甚至開始理解沈殊玉為什麼比其他的姑娘更冷靜、更果決——因為,那是她自保和生存的鎧甲。
沈殊玉就像一個外殼被剝掉的小獸,從開始對這個世界有認知時就遭受了親情的背叛和打擊,如果不是意志強大又有淳于家精心教導,誰知那些痛苦會不會有一天在她心中生出邪惡的芽?
在崔弗那件事中,裴含章一直覺得沈殊玉太過冷心冷情,不像個有血有肉的年輕姑娘。
現在想來,崔弗作為一個陌生人,沈殊玉當時甘願為她做那麼多,已經算是「分外關照」了。
畢竟,沈殊玉的世界不大,她在乎的人其實也不多。
見裴含章一直沒說話,沈殊玉好奇地問道:「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裴含章狀似無意地揉了揉泛紅的眼角,含糊地答道,「就是聽得心裡有點難過。」
沈殊玉坦然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好難過的,因為在那之後我的運氣似乎還不錯,我遇到了先生,然後平平安安地長到現在。」
那如果遇不到呢?你還能平安長大嗎?我們這輩子還會有相識的機會嗎?
想到這裡,裴含章悶悶地答了一聲,「嗯……」
沈殊玉伸手掩住口,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看到她困意上頭,裴含章覺得今夜的談話可以告一段落了。
「困了嗎?傷口還疼不疼?」
沈殊玉眯著眼睛感受了一會兒,「剛剛一直在和你說話,忘了疼了。」
困意鋪天蓋地的襲來,陷入睡夢前,裴含章聽到沈殊玉喃喃說道,「含章,我真的很感謝你救我。」
裴含章倒也沒客氣,「我知道,那你記得還哦。」
沈殊玉本想再表達一下自己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的決心,奈何裴含章一句話就堵住了她滿腔熱情,再加上她實在抵擋不了濃稠的睡意,只應了一聲就歪著頭睡了過去。
裴含章把凳子挪回原位,回到窗邊的榻上,伸著懶腰舒舒服服地躺下。
「要是換成別人,我就不計較這些了……」
-
淳于靖三天兩頭不在山莊,這日終於趕在中秋的尾巴上回來。
謝嫮正帶人收拾翠微樓的舊書,就見鈞清進來說淳于靖想要見她,謝嫮便連忙跟著他去了明照堂。
淳于靖站在院子裡一棵樹下,抬頭望著枝葉間斑駁的日光出神。
「先生,您終於回來了,一路辛苦了。」見到淳于靖回來,謝嫮很高興。
「小嫮來了,」淳于靖笑眯眯地看著她,「你陪先生走走吧,先生想聽聽山莊最近發生的事。」
「好。」
正值午間,山莊四處不聞人聲,只有鳥兒在枝頭聒噪,師徒二人撿了一條安靜且陰涼的小路慢慢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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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給先生的請柬我都挑出來放在您桌案上了,有些趕不及去的,我已讓人按照往年的慣例回了禮。
「另外,阿殊送她妹妹回家,還說想在家中小住幾日,含章也說他家中有些事,兩人都告了假,我想著近來天氣炎熱,他們日日讀書也很辛苦,我就做主先答應下來了。」
淳于靖聽完後點點頭。
「這些事你決定就好,他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想有點自己的安排也很正常。對了,我聽說衛國公世子前幾日來了,似乎是因為獨孤小姐,這是怎麼回事?」
「這事說來也有趣。」
謝嫮掩嘴一笑,把沈瑤華同獨孤霖口角一事挑挑揀揀說給了淳于靖聽,並有意把大事化小。
聽到沈瑤華和獨孤霖打架,淳于靖忍俊不禁。
「哈哈哈哈,我倒是沒想到阿殊這妹妹脾氣還挺暴躁。」
「是啊,打架的時候天不怕地不怕,」謝嫮也笑了起來,「後來聽阿殊說,二小姐知道獨孤小姐的身份後,哭得連話都說不明白了。」
師徒兩人笑了一陣,淳于靖便問起了別的事,「新來的兩個小公子,你看著如何?」
「兩位師弟為人都謙遜有禮,也不嬌氣,讀書習武也很用心,目前沒看出什麼不尋常的地方。」
不過,淳于靖聽完後神色卻毫無波瀾,這似乎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謝嫮覷著淳于靖的神色,突然心念一動。
「先生是有意從兩位師弟中挑選一位,作為阿殊未來的夫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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