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殊玉把一切都整理好,轉頭一看,裴含章還坐在窗下盯著手裡的書發呆,她便起身走到他面前。
燭火被沈殊玉擋住,眼前驀的一暗,裴含章不由自主地抬眼去看她。
「你擋住光了。」
「哦。」
沈殊玉嘴上答應著,身體卻絲毫沒有挪動的意思。
裴含章把目光放回書上,隔了一會兒,面前的人影仍然沒動,他嘆了口氣。
「你要幹嘛啊?」
沈殊玉沒有回答,她唇角微微彎起,輕巧地抽走了他手裡的書。
「這書這麼好看嗎?」她拿過來後隨意翻了幾頁,而後「啪」地把書一合。
「我明日就要走了,你沒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嗎?」
裴含章覺得她這話有點倒打一耙的意思,憋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最後被氣笑了。
見他笑了,沈殊玉也忍俊不禁,屋子裡原本冷淡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兩人對著彼此笑了半天,裴含章把書從沈殊玉手裡搶了回來。
「要不要出去走走?」
沈殊玉轉頭看了看窗外漆黑如墨的夜色,心裡有些擔憂。
「這樣不好吧?一旦被你府上的人看到怎麼辦?最後一晚上了,我可不想這時候出什麼岔子。」
裴含章安慰她道:「不會的,就在院子裡,院門都關著呢,不會有人看到的。」
說是在院子裡,實際上兩人最後連門口的石階都沒下,一人挑了一級台階坐著,然後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
「身上的傷口還疼嗎?」
「只要不扯到就不會疼了,只是前兩天下雨時有些難受。」
「那你回去也要記得好好用藥。」
「知道了。對了,我帶不走的東西你別忘了清理,要是被人發現就說不清了。」
「好,等你走了我再處理。」
說到最後,院子裡漸漸安靜下來。
沈殊玉倒沒覺得有什麼不自在,她的思緒一會飛到了久別的拂玉山莊,一會又惆悵起自己對淳于靖的隱瞞。
不知過了多久,她才忽然想起自己旁邊還坐著個人。
「你剛剛回來的時候,為什麼對我那麼冷淡?」沈殊玉轉過頭,看向裴含章。
「我哪有?」裴含章條件反射地否認,「你那時不是在收拾東西嗎?我只是不想打擾你而已。」
沈殊玉眨了眨眼,「怎麼沒有?你前幾次從外面回來的時候可不是這樣的。」
見裴含章沉默不語,沈殊玉想了一會兒小聲問道:「是因為我要走了,所以你不高興嗎?」
她問得十分直白。
裴含章梗著脖子,堅決不分給她一個眼神,嘴硬道:「沒有。」
這種口是心非的回答,裴含章也弄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脫口而出了。
沈殊玉的感覺其實沒有錯,他確實不高興,從今天早上沈殊玉答應朱雀回山莊開始,他就覺得今天的天就沒晴過。
沈殊玉要回山莊的事合情合理,他沒有阻攔的理由,而且他不日也要回到山莊,並不會從此就沒有了再見她的機會。
可是不知為什麼,他就是高興不起來……
「回山莊以後我們還會再見面啊。」沈殊玉安慰他道。
「我知道。」裴含章悶悶地答了一聲。
大約是察覺到自己有些無理取鬧,裴含章輕咳一聲,努力緩和兩人之間尷尬的氣氛。
「你以後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了,命都差點沒了……算了,反正就算我說了,你也不會放在心上。」
看著他懊惱的樣子,沈殊玉沒來由的有些開心,開心過後又有些失落——她也不想在刀尖上起舞,只是很多事她也是身不由己。
「我會盡力保護好自己的。」
見她語氣有些無奈,裴含章忍不住問她:「先生知道你在做什麼事嗎?」
沈殊玉搖了搖頭,「這是我自己的事,先生不知道。」
「不說這些煩心事了,說說你吧,」怕裴含章再問下去,自己不免會露了馬腳,沈殊玉趕忙岔開話題,「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嗎?」
「你問近的還是遠的?」
「兩個不一樣嗎?那都說說看。」
「不一樣啊。」
知道沈殊玉是故意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不過裴含章也沒生氣。
「近一點的是想跟著先生把槍法學好,免得將來有一天到了地下被我爹追著打,遠一點的嘛……」
他遲疑了片刻,微微垂下頭低聲說道:「也許這麼說會有些不恭敬,等祖父將來不在了,我或許就會離開京城,然後去找我大哥。」
「雲州刺史裴大人?」
「嗯。」裴含章點點頭。
「我很小的時候就和大哥分開,如今有好多年沒見了,我不知道大哥現在經歷過戰場的風霜和錘鍊後是什麼模樣,大哥肯定也不知道我現在長成了什麼樣子,所以我很想去看看他。」
說到這兒,他的聲音忽然有些雀躍,「我侄子都好幾歲了,可我還沒給過他見面禮,希望以後能有機會當面補上。」
沈殊玉撐著下巴小聲說道:「那倒是和我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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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裴含章不解地看向她。
「我說,我們倆的想法差不多。我留在京城就是為了陪伴先生,等將來先生不在了,我應該也會離開京城,從此以後天高海闊,再也不回來了。」
裴含章在心裡默默地回憶了一下淳于靖的生辰,他要是沒記錯的話,他們先生眼下還算是盛年,一時半刻應該不會……
他躊躇了半天,「你這目標好像還挺遠,那你中間要是嫁人了怎麼辦?將來拖家帶口地離京?」
「我應該不會嫁給京中子弟。」沈殊玉撇撇嘴。
「你知道後宅那些婦人是怎麼議論我的?她們覺得我在山野長大,教養、學識肯定都粗俗不堪,沒規沒矩,她們看不上我,我也不願受她們的閒氣。」
這些事裴含章倒是真不知道,他祖母和母親都不在了,家中沒有能與其他人家往來的婦人,自然也就沒聽說過這些後宅的閒話。
他沉默了半晌,最後悶悶地答了一聲,「哦。」
沉默了好一會兒,裴含章又忍不住問道:「那要是你真的在京城就嫁出去了呢?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之前有人去你家求過親,但你不願意,這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對此,沈殊玉給了一個極為敷衍的答覆,「那就到時候再說。」
她打了個哈欠,「我元氣還沒恢復好,得回去睡覺了。」
裴含章嘆了口氣,起身把她從台階上拉了起來。
「行吧,大小姐,希望在裴府的最後一晚,你能有個好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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