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原知縣史俊生幾乎一夜之間便消瘦了許多。
從平涼知縣郭天敘口中得知,許梁根本就不想赴自己的宴席之後,史俊生便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一直以來,史知縣與許梁都相當不對路,然而史知縣仗著出身都察院,又自認曹閣老派到平涼的人,有如此強大的後台撐著,史知縣上任鎮原知縣以來,除了前知府張鳳奇之外,知府衙門的其他官員,壓根就不買帳。
平涼推官黃道周要各縣實地丈量土地,史知縣便應付了事。許梁要在平涼府各州縣徵收戰時稅,史知縣也是陽奉陰違。
史知縣認為,只要曹閣老不倒,自己便可以一直不買許梁的帳。即便在前知府張鳳奇調回京城之後,史知縣還是抱著這個想法。
然而打聽到許梁要在平涼府搞官員考察的時候,史知縣立馬就慌了。他知道以他和許梁一直以來的積怨,自己的考察結果肯定是極差,這和普通的官員犯錯誤不同,官員犯了事情,只要上面有人說情開拖,基本上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這官員考察,卻是白紙黑字,玩真格的,考察結果除了當今皇帝,誰都不能更明目張胆地更改。
考察之事勢在必行,這時候史知縣就是去求曹閣老都沒有用了。唯一可行的辦法,便只要改善與考察者的關係一條路可以走。
雖說主持考察的是平涼同知陸一發和推官黃道周,然而誰不知道,幕後的平涼同知許梁才是擁有最終拍板權的人。
請許梁吃飯被拒絕,史知縣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郭知縣的關係走不通,史知縣便將求援的目標在平涼府各州縣的官員中搜索一遍,最終定在固原知州陸澄源身上。因為陸澄源也是從京里下來的官員,張鳳奇還在當知府那會,史知縣與陸知州私底下還聚過幾場,關係不遠不近。
關鍵的是。聽說陸澄源近來與平涼同知許梁的關係漸有緩和的跡像。許梁去拜見總督大人時,據說陸知州還特意費盡心思地招待了許梁一回。
史知縣連辦理政務的心思都沒有了,當即趨車趕去固原州,向知州陸澄源求救。
許梁這幾日也很忙。幾乎日日都呆在知府衙門的同知籤押房裡,一本正經地處理著知府衙門的政務,還煞有介事地升堂審理了幾樁陳年舊案,時不時還要過問一下知府衙門後院的重建事項進度,落在知府衙門各級官員。衙役的眼中,許同知變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勤政。
只要許梁自己知道,其實許梁是到知府衙門裡避嫌來了。
因為,上許府給許梁送禮的官員實在是太多了。平涼府即將進行官員考察的通知下發到各州縣後,凡是五品以下,甭管有品級沒品級,都要上平涼府北城門邊上的許府里去走一遭,送點土特產,意思意思。
千言萬語化成一句話:許大人,您就高抬貴手。放過我們吧。
許梁為了避嫌,連考察的事情都甩手給了平涼同知陸一發,自然不想在許府里收禮,落人口實。
然而許大人不在,上門拜訪的官員都提著東西上門了,豈有再拿回去的道理?自然是要許府的管家轉告一番,放下禮品,禮貌地告辭離去。
是以,許梁雖然白天大部分時間都不在府里,但一點也沒耽誤人家送禮。
每天天黑之時。許梁回到許府里,管家鐵頭都會笑嘻嘻地在許府大門口迎接,隨著許梁往府里走,邊走邊輕聲匯報今天又有哪幾位官員上門來了。送了什麼東西,價值幾何等等。
這天許梁發現鐵頭笑得尤其誇張,嘴巴半咧著,嘴裡的口水似乎隨時都會順著嘴角流出來。
許梁一邊朝府內走,一邊笑著問道:「阿鐵,你怎麼笑得這麼嚇人?今兒誰又上趕著地上門送大禮了?看把你樂得!把口水擦擦。」
鐵頭猛吸了兩口。掏出手帕擦乾淨口水,嘿嘿傻笑著跟著許梁往裡走,不一會,嘴巴又半咧開來。
許梁終於發覺鐵頭今日有些不正常了。停住腳,問道:「怎麼了?」
鐵頭嘿嘿直笑,「少爺,今兒一早有人送了份禮過來,禮物太貴重,我拿不定主意收還是不收。」
許梁笑罵道:「得了吧,你還拿不定主意?這幾日你收禮都收順手了吧?我以前跟你怎麼交待的?眼下樑軍正是用人用錢的時候,蚊子腿它也是肉,不管禮輕禮重,送上門來的那可都是錢!人家敢送,咱們憑什麼不收?」
鐵頭搓著兩手,臉色紅紅地,扭怩著說道:「少爺,我是想收來著,只是大夫人和三夫人看見了,她們好像不太滿意……」
許梁微微一愣,隨即搖頭罵道:「人家送上門來,甭管是什麼,那都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就算折不了現銀,那還能派上點其他用場呢!素琴和仙兒準是大小姐脾氣又犯了,不懂得勤儉持家的道理!真是敗家娘們!」
許梁拿出一家之主的威嚴,十分有氣勢的一擺手,朝鐵頭命令道:「甭理會她們,這個家還是少爺我說了算。還是那句話,人家敢送,咱就敢收!回頭你就把東西丟到倉庫去。」
鐵頭臉憋得通紅,吭哧著說道:「少爺,您還是親自去看看吧。」
許梁樂了,道:「東西在哪呢?拿過來我瞧瞧!」
「少爺……這東西,它不好拿……」鐵頭道。
許梁瞪了鐵頭一眼,喝道:「前頭帶路!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這麼難侍候!」
鐵頭應了一聲,迫不及待地領著許梁往許府內院走。穿過一片假山池塘,鐵頭在一處小亭子裡停了下來。亭子裡,有兩名衣著湖水綠的長裙夾襖的丫環低垂著頭,怯生生地站著。
許梁走進亭內,四處看看,目光也僅僅是在兩名丫環身上停留了一小會,只當是府里普通的丫環。
「哪呢?」許梁問道。
鐵頭朝那兩丫環說道:「你們兩個,這位便是許府的主人,平涼同知許梁許大人。你們能不能留下來,可就全看許大人的意思了。」
那兩丫環聞言。猛地抬頭朝許梁看去,隨後一臉欣喜地雙雙上前,脆生生地福了一禮:「奴婢拜見許大人,許大人您可千萬別趕我們走啊!」
許梁嚇得後退了幾步。手足無措地道:「這什麼情況?這便是今天那人送的禮?」
難怪馮素琴和樓仙兒對這個禮物不滿意,原來是有人往許府送美婢了!
這人真是……太會送禮了!
鐵頭指著那兩丫環道:「少爺,這兩位丫環,一個叫珍兒,一個叫珠兒。是孌生的姐妹,是今兒一早鎮原知縣史俊生史大人送過來的。」
史俊生?原來是他!許梁暗道,想不到這個史知縣頭腦這麼靈活,自己不同意見他,他居然就直接將禮物送到府里來,送的禮物還如此別出心裁!
旁人送金送銀送玉,史知縣直接送兩嬌滴滴,粉嫩嫩的美婢過來!
許梁打量著眼前這兩名約摸十三四歲的美婢,柳葉眉,杏桃眼。櫻桃小嘴一點點,酥胸微隆,纖腰可堪一握,近得身前,一股處子的幽香若隱若現。
老實說,許梁對份禮物尤其滿意!儘管送禮的人是許梁一直很討厭的鎮原知縣史俊生。
許梁在打量這兩名美婢的時候,珍兒和珠兒也在打量著許梁,亮如秋水的眸子裡有膽怯,有欣喜。
許梁突然發現,這兩美婢看上去有些眼熟。這眉眼好似在哪裡見過一樣。仔細一回想,恍然地指著兩人:「你們,你們不是那倚翠樓的……」
「大人,您終於認出我們來了!」珍兒和珠兒驚喜地叫道。神情大為放鬆。
許梁奇怪地問道:「你們在倚翠樓里好好的,怎麼會落到史俊生的手裡?」
珍兒和珠兒眼圈泛紅,抽泣著說道:「史大人向倚翠樓的媽媽們使了大價錢,硬是把我們姐妹買了出來,說是要把我們姐妹送給一位大官……想不到是許大人……」
「許大人,我們姐妹身世可憐。無父無母,能夠賣到許府服侍許大人是我們姐妹前世修來的福氣,您可不能不管我們哪。」
兩人抽抽嗒嗒地說著,梨花帶雨,惹人憐愛。
這才十三四歲的小姑娘,居然身世如此可憐!許梁聽得,不免同情之心大漲,正待一口答應,將兩人留在府里,忽聽得身後一聲冷笑。
「好一副感人至深的畫面哪。說得連我都要忍不住落淚了!」
亭中眾人犯地一驚,齊齊回頭看去,就見許府的大夫人馮素琴,三夫人樓仙兒兩人站在亭子門口,身後兩名貼身丫環打著燈籠。
珍兒和珠兒見了樓仙兒,臉色大變,止住了抽泣聲,膽怯地往後縮了縮,將求助的目光落到許梁身上。
許梁一陣尷尬,捏著鼻子,笑道:「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怎的走路都不帶出聲的!」
樓仙兒切了一聲,道:「相公,不是我和馮姐姐走路不發聲,是你剛才只顧著那兩個送上門來的小浪蹄子,哪裡還會去注意別的。」
許梁佯裝怒道:「仙兒你這說的什麼話!這兩個小姑娘身世可憐,無依無靠,我聽了想幫她們一把有什麼不可以?」
馮素琴上前,溫柔地問道:「相公,你早就認識這倚翠樓的倚翠雙姝是不是?」
許梁點頭道:「是啊……呃?嘿嘿,也說不上認識,只是見過一面而已。」許梁發現不對,立馬改正,這兩人乃是許梁在固原城的倚翠樓里認識的,此時承認自己認識,豈不是向馮素琴和樓仙兒坦言,自已曾經去過倚翠樓?
樓仙兒哼哼兩聲,「相公當真是福氣不淺,仙兒聽說倚翠樓的倚翠雙姝名氣僅在西北名妓了了小姐之下,多少人一擲千金,想一親芳澤而不可得,不成想早有人買下來拱手送給相公。」
聽這意思,樓仙兒似乎什麼都知道了!許梁尷尬地一笑,皺起鼻子在空氣中聞了聞,訝異地道:「咦,誰家的醋罈子打翻了?好重的酸氣。」
樓仙兒聞言一陣氣惱,朝馮素琴跺腳道:「姐姐,你看相公,又取笑人家!」
馮素琴微微一笑,朝樓仙兒擺手,示意她稍安勿燥,看向許梁,嫣然說道:「相公,這人都已經送來了,你打算怎麼處理?」
許梁看看珍兒和珠兒兩人,見兩人一臉期盼帶乞求之色,沉吟著說道:「素琴,你的意思呢?」
「妾身當然是一切都聽相公你的。」馮素琴笑道。
許梁嘿嘿輕笑兩聲,道:「我看珍兒和珠兒年紀輕輕便無父無母,身世如此可憐……」
「那就留下吧。」馮素琴不待許梁說完,便說道。
許梁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著馮素琴,許梁再次見著珍兒和珠兒,便有意留下她們,只是擔心馮素琴會不會不喜歡,此時聽到馮素琴居然一口答應,不由暗暗放下心來。
珍兒和珠兒兩人聽了,臉上露出喜悅的神態,互相看看,齊齊地朝馮素琴恭身行禮。
「珍兒,珠兒謝過大夫人。」
「我不同意!」忽然,樓仙兒大聲叫道。
眾人便又驚疑地看著樓仙兒。
馮素琴問道:「仙兒,你為什麼不同意?」
樓仙兒指著珍兒和珠兒兩人,想了會,沒想到什麼上得了台面的理由,當即脫口而出,說道:「這兩人出身青樓,留在許府里,有傷風化。」
珍兒和珠兒兩人聽了,渾身一震,臉色漸漸灰敗。
馮素琴遲疑著說道:「珍兒和珠兒又不是嫁入許府的妻妾,她們只是普通的丫環……」
「那也不行!」樓仙兒眼珠子一轉,執著的說道:「我們許府是什麼地方?那可是朝庭從四品大官的府邸。裡面做事的家丁丫環那可都是有講究的!不是大街上隨便找一個便能招進許府來的。」
「這個……」馮素琴倒沒想到這一點,為難了。
許梁原本只當珍兒和珠兒順利留在許府里便夠了,不想樓仙兒又跳出來反對,眼見馮素琴被樓仙兒這麼一激,有些理屈詞窮了,便朝鐵頭說道:「鐵管家,關於珍兒和珠兒去留的問題,二票贊成,一票反對,贊成數量大於反對數量,順利通過了!」
鐵頭輕應一聲,將珍兒和珠兒帶下去安排住縮。
樓仙兒猛地睜大眼睛,驚異地看著許梁,道:「怎麼能這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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